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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对,说谁来着?哦,林染,和林烨一个姓,不过他们俩的关系好象也不怎么样啊……”王其实一边浇花一边回忆,很有点心不在焉。
“不会吧?我听哥说,他们的关系应该是很铁的。”
“很铁吗?我不清楚……呀,得喷点药了,长虫了。”王其实慌慌张张地进屋找打虫药,王爱国很有耐心地等着,没办法,那几盆茉莉花是这个家的宝贝。
打着药王其实继续唠叨:“那个小伙子,人不错,挺精神的,大家都叫他小林,只有林烨喜欢叫他小染。其实他比林烨还大个一两岁呢……”
“他叫小林?那你们管林烨叫什么?”
“就叫林烨啊,叫他小林的话……他会一翻白眼,指着林染说,‘小林在那边呢。’”王其实也翻了个白眼,“那时候他们看上去也不怎么铁啊,林烨那小子,八成是拿那件事情当借口,当所长多舒坦啊,油水又厚,傻子才去刑警队呢。”
说这话的这个傻子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个刑警。
王爱国能打听到的也就这些了,虽然他千方百计地想问清楚关于那次失败行动的内幕,可是王其实的嘴巴比蚌壳都紧——保密!这是纪律!
王爱国把这些情报原原本本地报告给了他哥。
林染……
王文杰想起来,林烨的办公室的墙上,挂着这么一幅画,画上是火红的枫叶,还题着这么几句话:晓来谁染霜林醉?点点滴滴,尽是离人泪!
王文杰若有所思地问了弟弟一句话:“你说,人是不是只有在失去了以后,才会懂得珍惜?”
王爱国觉得腮帮子一阵阵地发酸。
王文杰其实、本来,也不想这么酸的,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东门派出所离河边不远,这几年市政府整治母亲河颇显成效,杨柳岸,晓风残月,空气清新,景色优美,是个谈情说爱、锻炼身体、饭后散步、跳河自杀……等等的,好地方。
所以尽忠职守的派出所干警们,每天都得到河边溜达上几个来回,散心,顺带巡逻,保卫社会安全,打击违法犯罪,偶尔遇见个把想不开的,也得担负起惩前毖后批评教育甚至舍己救人的光荣任务。
不过再美的风景也架不住天天看天天看周而复始地看没完没了地看……所以,每天晚上到河边巡逻顺便欣赏夜景的光荣任务,就这么落到了新新巡逻警员王文杰的头上。
有的时候,尤其是夜晚,当我们走上河堤,会看见这样一种人——孤独地坐在岸边的草地上,面对着漆黑的江面,手里抓着个酒瓶子,酩酊大醉,泪流满面——只有风,江风,夜风,冷冷的寒风,倾听他醉中凄楚的呢喃……
我们可以当做什么也没看到,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也可以停留下来看看热闹,指点着说“看啊又一个失恋的……”——可是王文杰不能,作为一个警察,他有责任和义务,而且必须,走过去拍拍人家的肩膀,说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P话……
“P话!”对方放下酒瓶子,不耐烦地抬起了头。
“林……所长!”王文杰喊了起来,充分暴露了作为一个新警察的缺乏锻炼和缺少经验。
“坐下,一块喝点儿。”林烨冲他点点头。
“哦。”王文杰就坐下了,随手从一地的啤酒罐里抓起一罐来打开,咕咚咚灌下去——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巡逻期间喝酒是性质多么多么严重的一个问题,他只知道,这是所长,林所长,顶头上司的——命令。
喝完了王文杰才看见面前摆着几根蜡烛,还有一堆纸钱。林烨用打火机把蜡烛点燃了,把纸送到火上一张张地烧,轻声说:“今天,是我一个朋友的忌日。”
王文杰很想说所长,你这样只能招一群孤魂野鬼过来。不过他只说了一个字——“哦。”
“他就是死在这条河里的……浑身被打成了筛子,然后绑上石头沉到河底,捞上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人样儿了。”
“哦。”王文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喜欢唱歌,他唱谭咏麟的歌,可以乱真……你听过么?”林烨忽然转过头盯着他。
“没听过。”所长不是号称千杯不醉的么?王文杰觉得有点头大。
“青春梦。”林烨轻轻地唱起来,“青春梦已老,青春梦已老,寂寞它无处可逃,失去你的我的世界,越来越小……”
“你听,说得多好啊,失去你的我的世界,越来越小……”林烨笑了起来,举起手中的啤酒罐,对着前方晃了晃——“干杯。”
王文杰咽了口唾沫,很认真地说了句:“所长,你还不老呢。”
可惜林烨没听见。
“岁月慢慢的变迁再也回不去从前,早该明了这一切渺渺走远。我的心,我的心,等你的心已经疲倦。忘记你的美,忘记你的脸,忘记你的改变……”林烨笑得乐不可支,“呵呵,你听这歌词多滑稽,忘记你的美,忘记你的脸,忘记你的改变……就好象相声里说的,想你想得都想不起来了。呵呵……”
王文杰下了决心,以后再看见类似的情况,宁可背个处分,一定也要和其他人一样——当做什么也没看到,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
那天晚上林烨烧完了蜡烛,烧光了纸钱,喝掉了所有的啤酒,拍拍下属的肩膀,下了命令——“这里就交给你了,打扫干净点。”
然后,就坐上出租车,走了。
王文杰愣了半天,林所长果然千杯不醉。
车子开动之前,林烨摇下车窗,探出头,问了王文杰一句话:“你说,人是不是只有在失去了以后,才会懂得珍惜?”
话还没说完,车子已经绝尘而去。
王文杰又愣了半天,终于明白——看起来,林烨还是喝醉了。
13
“燕叔叔,您说,人是不是只有在失去了以后,才会懂得珍惜?”——林烨甩给了王文杰、王文杰再甩给王爱国的这个问题,被王爱国同学原封不动地‘捧’给了燕老师。
燕飞正在看电视,听见这个问题连头都没回——“只有笨人才这样,聪明人都懂得,要珍惜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说完了燕老师继续看电视,马连良、张君秋的《打渔杀家》。好戏不嫌多,这出戏燕飞听过不下几十遍了,从来就没有个听腻了的时候——“昨夜晚吃醉酒和衣而卧,稼场鸡惊醒了梦里南柯……”
燕叔叔真的是个聪明人,王爱国暗暗点头。
王爱国把从燕叔叔那里讨教来的答案甩给了他哥,王文杰却没敢照样甩给林烨——毕竟人家大小是个领导,做下属的给领导留面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林烨却再没提起过那个问题,也再没有干过趁夜河边点火的事情,那首谭咏麟的《青春梦》,更是再也没唱过。
可是当下属的并不是永远都那么识趣的,尤其是王文杰这样从小就不怎么识趣的‘棒槌’,刚刚工作还没什么眼力价儿还不懂得天多高地多厚——“所长,您的那个朋友,是不是……林染?”
林烨抬起眼睛盯住他,脸上的表情很古怪,说不清是愤怒、是痛苦,还是厌恶。他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一直盯得王文杰的后脊梁一股股地冒冷气……
“王文杰,怨不得全警局的人都说呢……”
“说什么?”不识趣的下属追问着。
“说你,很欠揍。”
林烨说这话的时候还顺便活动了一下手腕子,腕关节发出喀吧喀吧的脆响,很有威胁力的感觉。虽然王文杰从来就不怕打架,可是这一次,破天荒地,他临阵脱逃了,而且逃得很迅速很没有形象,简直就是落荒而逃溃不成军。
“当一个人让你感觉害怕的时候,基本上,你就没什么翻身的机会了。”
王其实啃着黄瓜,口齿不清地教训儿子,“就像我和你燕……不是,就像我哥和老队长。你大伯伯,就是太崇拜……再加上害怕——包仁杰他爸爸,结果,他这辈子就是使上吃奶的劲儿,也永远赶不上老队长!所以啊,千万不能害怕,不能输了气势,就是遇见再厉害的高手,也不能怯场,要勇敢!跟他斗,斗!”
王其实狠狠地挥舞着拳头,鼓励儿子参加学校派下来的任务,万人马拉松。不过显然,王其实的动员工作是按照武术比赛的路子来的——这不能怪他,他当年的长项是散打,跟长跑不沾边。
王爱国有点好笑地想着,如果燕叔叔刚好进来看见了这一幕的话,老爸还敢不敢这么嚣张?不过,我好象有点明白爱情是什么了。王爱国给了他爸爸一个甜甜的笑,谢谢。
王其实被电得晕了大半天——就跟所有没出息的老爹一样,孩子一个笑脸就能哄得他们把什么都忘记了。
所以王其实就忘记把拳头放下来了。
所以燕飞就‘刚好进来看见了这一幕’——用力挥舞着拳头笑得很白痴的王其实。
燕飞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把手里的一块凤梨酥丢进了王其实的嘴巴,冲王爱国点点头,把另一只手里的那一块塞给了他,又转身出去了。
王其实于是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嚼着点心干自己的事去了。
整个动作配合得默契而自然,没有个几十年是磨和不出来的。——这,就是幸福了吧?王爱国忽然有点羡慕。
万人马拉松开赛的那一天,王文杰来到了赛场边——不是给弟弟加油,是工作任务,维持赛场秩序。这次比赛是市里举办的,声势搞得很浩大,说是万人迎接世界和平年(汗,不得不插个花——本来想写‘迎接2008’的,但是算算日子2008应该早过去了,也不知道该叫他们迎接啥了,就算是世界和平吧……)。
王爱国在场边做准备活动,这次参加比赛的人真多,简直是人山人海。王爱国暗暗祈祷,千万别是最后一名……呀,哥!
“哥!哥!王文杰!我在这儿呢!”王爱国扬起胳膊拼命地挥动,连蹦带跳,连呼带叫,成功地把王文杰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你要跑马拉松?怎么没跟我说过!”王文杰很惊讶,“你跑得下来吗你?”
“我也不知道啊,从来没练过,学校说了,参加了的毕业鉴定加10分呢,所以大家都报了。哥,一会儿你陪我跑好不好?跑完了我请你吃火锅!”
当哥的显得有点为难,考虑了一下,点点头,“你等我一下啊,我去跟我们头儿说说。”
“你们头儿?那不就是那个姓林的?喂,等等……”
王文杰已经跑远了。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王文杰带了个人过来,“嘿,这就是我们林所长!”
林烨笑眯眯地拍了拍王爱国的脑袋:“哟,几年不见,小家伙长大了,还认得我不?”
“认得!”王爱国没好气地哼了声,“冤家路窄……”
林烨吹了声口哨,“嘘,这路可不窄,一会儿枪一响,这路上要跑好几百人呢。”
“几百人?所长,不是说‘万人’马拉松吗?”
“没见识!”林烨‘啪’地拍一下弟弟的脑袋,教训着哥哥,“谁告诉你这一万人都是要跑步的了?当观众的不算人哪?重要的是参与!”
林烨今天的心情显然不错,王文杰赶紧趁机会提要求:“所长,我能不能告个假?我弟弟从来没跑过,我有点担心……”
“不行!”林烨一口回绝,顺手又拍了一下,终于把王爱国拍火了,一把把他扒拉开:“喂!再拍我跟你急!”
林烨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人手不够不许请假,赶快过去,该集合了,咱们的人都在那边儿等着了。”
回过头来又冲王爱国笑了下,“小家伙,好好跑啊,跑不下来别硬撑哦。”
“谁说我跑不下来!滚!”
林烨大笑着走开了,王文杰跟着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转回来嘱咐弟弟:“我就在太平桥那一段,那地方离终点不远,回头我带你跑后面的。”
“不用!我自己能跑!”王爱国愤怒地挥了挥拳头。
大喇叭响起来,运动员进行曲,同志们集合进场,市领导致开幕辞,主持人念比赛规则,发令抢举起来——预备,砰!
人群如泻洪一般,开了闸,王爱国撒丫子跑了出去。
14
奔跑是一种很好的运动,可以放松精神,可以发泄愤怒,可以调节心情……还可以获得名次获得奖金获得很多很多的东西。
奔跑的时候,就像鸟儿在飞翔。
王爱国飞不起来,他喘得像头牛——蜗牛。
“我身上背着重重的壳呀,努力地往上爬,却永永远远跟不上,飞涨的房价……”主席台上的工作人员绝对绝对是故意的,居然放这首歌!
不过愤怒带来了力量,所以他跑得还算快,远远地超在了大部队的前面。风在耳边呼啸,人潮在两边涌动,大家像看野生动物一样观看着运动员们的奔跑和飞翔。
“喂!小家伙!跑慢点啦,后面还有好几万米呢,你跑这么快会死得很年轻很年轻的哦……”一个声音插进了王爱国的耳朵,刺激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阴魂不散!王爱国很不耐烦地瞪了林烨一眼,“离我远点!”
“哟!”林烨掏了掏耳朵,“你舌头上不是安了个扩音器吧?怎么这么大嗓门啊你……喂!那边那个,退到线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