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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气特别的晴朗,阳光异常的灿烂,我怀疑是不是所有人生命的最后一天都会拥有这样灿烂的阳光。
囚车缓缓的向午门驶去,沿途都是人群涌动,大家都争相观看着我这个前朝皇帝今朝的佞幸到底长什么样子。坐在囚车里的我被围观的人指指点点颇有些无奈,当日天子巡游时可曾想到今日的落魄。
「看!那就是以前大宁的皇帝。长得可真好看啊。难怪当今圣上被他迷地晕忽忽的。」
「就是就是,瞧他那样一看就是个狐媚,难怪大宁会亡国。」
哎!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京城的子民哪有被奴役的心情。完全忘了他们生活在鲜卑人的铁蹄下。无谓的想着,反正我也活不过今天了。
囚车驶到午门时,看着远处的刑场,我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说什么洒脱都是假的,没有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而且待会杀头时说不定会很痛。想到这儿我就更紧张。
但囚车驶到刑场上时却转了个弯并未向中央驶去,而朝后方的看台驶去。下车后,拓拔已端坐在高处等我,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将我绑赴刑场而将我带到这儿来,难道他对我余情未了还有什么临别赠言么?
「李宏远,朕今天不会杀你。」
「咦!」我没有听错吧?
「朕要留你一条命,让你来看一出好戏。」虽然说留我一条命,但我却觉得寒毛倒立,「朕要你看着自己所爱,所关心的人一个个在你面前被杀。」
这家伙果然是魔鬼转世,双目似要喷出火来,第一次我追问了原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朕不容许任何人对朕有一丝一毫的背叛。」拓拔亮目光一沉一字一字道。
如果说之前我对他仍有爱意的话,那么现在我对他剩下的只有恨。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可恨一个人却可以找出千百万条理由。宣布行刑后,刑台周围的人掌声雷动,大家对杀人都感到兴奋,杀的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死他们就开心。
跪在拓拔亮身旁,看着自己的亲朋一个接一个的被押上刑台,看着他们身首异处,我的心似乎像在滴血一样。那些鲜活的面孔在我的眼前渐渐的失去活力,逐渐冰冷若千年后便会腐朽成泥。头一次感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对自己也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杀戮似乎永远无止尽一样,整个刑场都是支离破碎的尸体,那里面有我的亲人、有我的朋友、有我生存的理由和信念,想要跳向前把他们从屠刀下面救出来,可我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僵在这里眼睁睁的看他们魂归离恨天。
最后押上刑台的三个人,让我所有的力气在一瞬间抽干,那三个人中有我的至亲——母后,人生的知己——子兰和患难与共的忠仆——小顺子。一年未见母后更见苍老,堂堂的一国之母竟然沦落到身首异处。而子兰,那么潇洒高洁的子兰到最后连死亡方式都无权选择。回想当日她说愿如风中落叶般凄美的死去,可今时今日刑台上所剩的只有狼狈。任你什么高贵自尊,在强权与屠刀下都可以被践踏得无影无踪。小顺子又何其无辜,平常人却不能过平常人生,不住抖动的肩膀显示出了他垂死的恐惧和惊慌。
「皇上!」我惊慌了起来,我的生命中是不可缺少这三个人的。「皇上,求你放过他们吧。他们何罪之有,全都是我的错。」
「可怜的宏远,不想这三个人死吧?」我的惊慌失措倒引起了拓拔亮的兴趣,我死命的点头,想挤出几滴眼泪来博取他的同情,可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是心揪成一团的慌乱与无助。
拓拔亮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回头对身旁的监斩官道。「行刑吧!」
刑刀高高扬起,三人的性命危在旦夕,抓着拓拔亮的衣角摇晃着想要继续说下去,可我的喉咙像是刺卡住了一般,只能发出「呜—呜」的怪叫声。
刀还是砍了下去,鲜血飞溅三尺,他们连最后的哀鸣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扯着他衣角的手指关节生生的发疼,双目就似要突出来一样看着刑台,脑袋一片空白安静得出奇。讶异于我的安静,拓拔亮扳开我的手指
「有趣么?」
我仍呆在原地良久,我的声音才似乎从地狱里幽幽匆匆的飘出来。「我还没有想好是哭是笑。」
问言,拓拔亮拂袖而去丢下一句话,「把他给我押回宫。」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离开了,而我却还在这里?不想追问原因不想追问结果茫然的坐在囚车上,往来时的路驶去,周围依旧是人山人海,大家都在奇怪圣上为什么不把我这个狐媚杀了。
「咦!他怎么又被押回来了?」
「想是皇上舍不得他的销魂滋味吧。哈哈……」
「一家人都死绝了,他还活着。」
「死得真好,难得看到一下子死那么多人,真过瘾。」
麻木无知的人继续嘲笑吧,当你们那恶毒的语言刺进我心灵时,会让我的恨意更深!通红的双眼扫过沿途的人群,心里仇恨的火焰似乎要把我撕裂一般,总有一天我会叫此地的人加倍偿还我的苦楚。
还是回到了天牢的小阁楼,只是再无子兰,小顺子的陪伴,再无往日的欢声笑语。月光的清冷照得我更加孤独无依,我是谁?谁是我?心中酸涩难当,所有的悲痛在这一瞬间爆发,泪水滑过面庞,哽咽的声音许许而出,已经许久未像个孩子般哭泣了。
「你又哭了?」拓拔亮幽幽的低叹。
他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道。如果说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我想他已经被我杀了千百遍,眼神终究是杀不了人的,拓拔亮依旧完好无损的站在那儿。
「你恨朕么?」
「恨不得杀了你。」不想掩饰自己的恨意我咬牙切齿的答道。
「我也是不得已的,想这江山堆砌了多少人的白骨。」
沉默,即便他说的是事实,但恨意是不能更改的。
「你怨不得朕,要怨只能怨你们沦为弱者。」拓拔亮继续道。
「但你留下我的命就是错误。」弱者!为了可以安宁平和的生存,我可是从小就扮演弱者的角色,但权力的中心依然少不了我,既然逃不了天注定,那我就做回自己强者的身份。
「也许是吧,但至少我现在不想杀你。你好自为之吧。」拓拔亮的口气有些无奈,举起手向我探过来但终究还是垂了下来。
拓拔亮走后,我颓然的倒在地上不禁苦笑连连,做回强者谈何容易啊!我如今凭什么与他抗衡?
第五章
就在我对自己的处境完全绝望的时候,事情竟有了转机。
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真是逃跑的最佳时机,可我在牢房里足足观察了几个时辰,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出口,除了那扇小窗。但我自认为自己没有那个本事从那狭小的窗户里爬出去,也不可能变成一只蚊子飞出去,所以我目前只能做的就是瞪着那小窗发呆。
「皇上,皇上。」
奇怪!我似乎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喊声,而那个小窗外也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人头影子来。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果然没错,那小窗外真的悬着一个人头,而那个人头还是我所熟悉的。
「沉倚!怎么会是你?」一见到他我真的是大喜过望,不由得轻声欢呼了起来。
「嘘!」沉倚比了个手势,然后俐落的从小窗钻了进来。
「你,你怎么可以进来的?」那么小的—扇窗,他人高马大的如何钻得进来。
「我小时候学过缩骨功。」轻描淡写的回答,却让我羡慕不已。
「我是来救你的,」不想跟我废话,沉倚直接点明了来意,
「救我?」有点惊讶了,难不成是二哥良心发现才派他来救我。「是二皇兄的意思吗?」
没有说话,沉倚摆了摆手。我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怎么逃出去,其它的等以后再问。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形势,沉倚拔出长剑将门上的锁砍断。难道他要带着我杀出一条血路么?
「我们不从窗户走么?」
「你认为,你可以爬出去吗?」看了我一眼他淡淡的说,「跟着我。」说完便提剑走出了牢房。
昏暗的牢房里到处弥漫着腐烂的味道,有一丝安静也有一丝危险。我跟在沉倚的身后心里紧张到了极点,手心也微微的冒汗,平日里这个牢房总是闹哄哄的,可今晚却安静得出奇,但越安静我就觉得越心慌,不知道我们今晚逃不逃得出去,若功亏一篑就惨了。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错误的。我们不但顺利的逃出了天牢还顺利的出了宫城,现正往城门奔去,一路跟着沉倚狂奔着,抬头看天上星光惨淡愈觉不安,这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不可思议。
终于到达目的地,一看城门却是大开的,我心里「咯」一下情知不妙。沉倚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举起手中的剑全神戒备着。
「宏远,你还是要弃朕而去么?」周围火光一闪,城楼上数十个弓箭手搭着剑对着我们,而拓拔亮也从暗中走出。
我命休矣!黯然的闭上眼睛,今生我是逃不出此人的掌心了,只是连累了沉倚。「拓拔亮,你杀了我吧。」
「不!我不想杀你。」拓拔亮摇着头,「我不但不想杀你,我还想放了你。」
放了我?这个家伙究竟在要什么花样。疑惑的望向他,「放了我,你不后悔么?」
「后悔!遇见你就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不知为什么,拓拔亮的话竟让我有些心酸,有了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也许大家的感觉都一样吧。
「宏远。朕知道,你这一定势必与我为敌,可朕仍不舍得痛下杀手,但强留你在身边也只会令朕更痛苦。所以朕决定放你走。」无视沉倚手中的长剑,拓拔亮竟近前一步,将我揽入怀中。
「你说的可是真话?」倚在他怀中,我盯着他一字一字道。这个人反复无常,难以琢磨,他说的话实在让我很难相信。
「真话假话又有什么区别?反正你迟早是要离开我的,而我们也永远是对立的。」说着这些话的拓拔亮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但究竟是怎生个不一样我也说不出来。
「拿酒来!」放开我后,拓拔亮朝身边的侍卫喊道。
端起酒杯心中有些伤感,记忆中和他一起豪爽的对饮已是许久以前的事了,那日的星光彷佛还历历在目,而今的对饮却是别离。
「宏远,朕其实一直都知道你并非大家所想的那样无才无能,放你走也许会成为朕这一生中最大的劲敌,可朕不愿意让你就此死去,也不愿意留你在身旁徒增痛苦,放你走也算是对我们这一段情做一个了断。」
一段情,他终于承认对我有情了,可惜一切已成定局无法挽回了,也许他朝相见已物事人非了吧。
「宏远,这杯酒干了,你我就恩断情绝,他日再见我也不会心软的。」
这算什么?杯酒释恩情么?牵起嘴角想要潇洒的笑上那么两三声,可吐出嘴来的却是长叹。
「拓拔亮啊!你真是自找麻烦,今日杀了我也就一了百了了,何苦来留下我这个隐患,他日对决你以为我会手下留情么?」
「不!」固执的摇了摇头,拓拔亮又道,「你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不想杀你,并且想看露出本来面目的你,说不定再一次的征服会更刺激。」
「哼!」我冷笑一声,我李宏远这一去便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我很期待有那么一天。」说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拓拔亮也干了手中的酒。
「哈哈哈……」把酒杯一拋,我俩相视大笑。
「让出路来!」拓拔亮高声命令,士兵们立刻排成两行让出一条路来,门外还有两匹马。
跨上马我回头,深深的看着拓拔亮,「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拓拔亮笑得别有深意,我知道此一别我与他便是对立之局,昔日情爱一笔勾销,等待我们的是命运的交战。
一扬鞭,头也不回了冲了出去。
我和沉倚两个人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待停下来时已到了城郊五里坡。回头望去,夜色中城楼林立,京城已被我甩在了身后,那个我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地方,有着无尽回忆和泪水的地方,我就这样离开了丢失了。我甚至不知道它算不算我的故乡,想起古人所说「日暮乡关何处是?」也就是这种迷茫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