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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驰入贼阵,于数万人中斩其贼帅夷目妙美;夺大旗后,复杀贼副帅亲五郎,此非有拨山扛鼎之力,不能奏此奇功也!贼首既去,群贼自瓦解矣。陆凤仪开城接应,昼夜驰追,文臣能如此,足见勇敢。
保全江宁,月余不破,凤仪之功,可与朱文炜、俞大猷相同。
刻下林岱、俞大猷,已去崇明,收功想亦在指顾。徐阶保荐得人,足见忠诚为国。统俟捷音再至,朕另降谕旨。”诸臣顿首辞出,商酌上表庆贺。只有严嵩,虽对众强为色笑,却心上难过的了不得。本日晚,即将文华、宗宪解到,交送刑部。严嵩立即托尚书夏邦谟,向刑部堂官代讨情分;又差人入监,安慰二人去了。
不四五日,又接到崇明收功,并陆凤仪、朱文炜安插抚恤两省被寇郡县本章。随下旨:陆凤仪保守江宁,深费心力,加太子太傅,赐蟒衣玉带,荫一子人监读书。林岱着升授提督,充补江南通省军门,统辖各镇,驻扎镇江,防御诸处海口。朱文炜即补授浙江巡抚,挂通省军门衔,统辖各镇,防御诸处海口。俞大猷着升授提督,驻扎山西大同府,挂通省军门衔,统辖各镇。尚书徐阶,着充经筵讲官,加太子太保。并赐徐阶、朱文炜、林岱、俞大猷各蟒衣玉带一袭。其余水陆有功诸官,俟陆凤仪、朱文炜奏到日,再降谕旨升补。看第二本是朱文炜参奏赵文华于去岁奉旨督兵,在直隶沿途索诈地方官金帛、古玩,复于扬州、苏州二府种种贪贿,敛积商民银两,折收船马价值,兼复假冒军功;并参鄢懋卿在盐院任中,骄侈不法等款,又替赵文华派敛诸商金珠、古玩,侵吞盐课等事。
明帝览奏,越发大怒,敕下:江南总督陆凤仪,锁拿鄢懋卿入都,抄没本乡并任中两处家私,兼详查寄顿地方,监禁老少男妇,毋得轻纵一人。与赵文华一同付刑部,严刑审讯,定罪奏闻。又看到胡宗宪,文炜替他极力开脱,说他原本书生,未娴武略;其赵文华贪贿诸事,委不知情。明帝看后,也就不深究了。又想起林润曾参奏赵文华在前,竟是个少年有胆识的官儿,随下旨:升林润兵科给事中,巡按江南通省地方事务。
旨意一下,徐阶、林润、邹应龙各大喜,只有个严嵩父子是畏惧。满朝文武,谁不知赵文华、鄢懋卿是严嵩得力门下?
今前后两个俱倒,如去了他左右手一般。刑部堂官见明帝甚怒,也不敢尽依严嵩脸面,将索诈苏、扬二府衿商士庶银两问实,假冒军功问虚。又过了几日,将鄢懋卿解到,审出欺隐盐课四十余万两;又拉出巡盐御史袁淳,协同纳贿。胡宗宪刑部照文炜参本,也替他以“不知情”三字开脱,具奏入去。明帝大怒,将赵文华解赴苏州斩决;其子赵怿思同妻女俱发烟瘴地方,永远充军。鄢懋卿解赴扬州斩决,其子发边地永远充军,妻女卖与人为奴。袁淳解赴扬州立绞,亦令抄没家私。胡宗宪于刑部未审之前,他不知从何地弄了白龟两个、白鹿一只进献。刑部拟他为革职,也奉旨依议。赵文华自入刑部后,日夜愁惧,肚上起了一疮。京差解至常州,其疮凶肿异常,哀呼了一夜,将肚腹崩裂,五脏皆出而死。江南人听得将他解付苏州斩决,家家焚香称庆;还有许多人等他斩决时,大家要零割其肉,盼望他来。已后听得他死在场州,未蒙显戮,百姓又都不快活起来。
总督陆凤仪恼他在江南百般索诈商民,拥兵自固,致失陷苏、常、镇江等府,旨意原五号令之说,凤仪竟把他斩尸,传首号令,苏州人心才略为舒服。
朱文炜将倭贼抢去男妇,从浙遣官于崇明运回,江南人押交陆凤仪,浙江人着亲属具结认领。又于未被兵火之府县,题请转运仓粮,赈济被兵火地方,兼请恩免累年拖欠钱粮,并恩赏张经战胜并阵亡军将。三事俱蒙天子恩准,浙民感激切骨。
怀庆总兵林桂芳,见林岱爵尊功大,便告老乞休。明帝知是林岱之父,下许多温旨,赏及服物,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衔,准其致仕,真武职中未有之际遇也。林岱、林润此时同在江南,各差人迎请到镇江衙门养老,天天非游玩山水,即宾客满座看戏。朱文炜每年定请去游西湖,住一月两月不等。这老翁大是快局。
再说冷于冰一日向连城璧等道:“刻下江浙倭寇已平,百姓流离冻饿者十有八九,朝廷虽有恩典,焉能使一夫不失其所?我前在崇明摄来财物,理合赈济穷乏。我此刻即入后洞,你们不得惊动。我过百日后,方许你们见我,我好办理此事。”
说罢,入后洞趺坐入定,用分身法化为数千道人,施散银物等类,不但江浙被寇地方赈济无遗,即普天下穷困无倚赖之人,也有许多沾了恩惠,全活不下百万生命,约费三个来月日方完。
不邪等止见财物日,直自一无所存,方见于冰出定。问起来,方知是用分身法,立此大功德,各心悦诚服。于冰又吩咐猿不邪道:“与你柬帖一联,书字一封,可速去江西广信府万年县城外拆看。办完事体后,回洞缴吾法旨。”不邪领命,架云去了。
一阵成功倭寇平,捷音报到帝心宁。
文华腹裂悬头日,百万灾黎颂圣明。
第七十九回叶体仁席间荐内弟周小官窗下戏娇娘
词曰:
彤云散尽江涛小,风浪于今息了。倩他吹嘘聊自保,私惠知多少。
郎才女貌皆娇好,眉眼传情袅袅。隔窗嫌伊归去早,想念何时了?
右调《桃园忆故人》
话说沈襄自从金不换于运河内救了他的性命,又在德州店中送了他百十多两银子和驴儿一头,一路感念金不换不荆晓行夜宿,那日到了江西万年县地界,先寻旅店安歇。
次日,便问本县儒学叶体仁下落。早有人说与他,在县东文庙内西首,一个黑大门便是。沈襄找到学门前,见两个门斗坐着说话。沈襄道:“烦二位通禀一声,就说是叶师爷的至亲,从北直隶来相访。”门斗道:“先生贵姓?”沈襄道:“你不必问我名姓,你只如此说去,就是了。”那门斗必要问明,方肯传说。
正言间,早见体仁一老家人朱清,从里边走出,看见沈襄,大惊道:“舅爷从何处来?”沈襄使了个眼色,朱清会意,将沈襄领入客房内,急入内院,向体仁夫妇说知。沈小姐听得他兄弟到了,又惊又喜。叶体仁是个极小胆的人,沈练问成叛逆正法,他久已知道;又现奉部文,到处缉拿沈襄,听了这句话,不由的面上改了颜色,心上添了惊怕,口里说不出话来。沈小姐早明白他丈夫的意思,说道:“你不用狐疑,我兄弟是你至亲,你便不收留他,他出外被人拿住,也会扳拉你,不怕你不成个叛党!到那时,人也做不成,鬼到要变哩!”体仁无可如何,问朱清道:“可有人看见舅爷没有?”朱清道:“只有两个门斗在外边问舅爷名姓,舅爷不肯说,还是小人将舅爷领入来,现在书房内。”体仁道:“此后有人问及,就说是我的从堂兄弟。你去请人来罢!”
少刻,沈襄入来,看见他姐姐早哭的雨泪千行,先与体仁叩拜,次与沈小姐叩拜。沈小姐拉住,大哭起来。慌的体仁乱嚷道:“哭不得,哭不得!休要与我哭出乱儿来,不是顽的!
“拉沈襄到房内坐下,姐弟二人揩拭了泪痕。沈小姐问他父亲沈练被害原由,沈襄细细诉说。说到伤心处,两人又大哭起来。
急的体仁这边一拉,那边一推,恨不得将二人口唇割下,直闹乱的不哭了方休。次后说到金不换救命赠银话,沈小姐道:“天下原有慷慨义气、不避祸患、救人的好男子!若是你投河时遇着你姐夫,十个定淹死九个了!”体仁道:“我是为大家保全身家计,但愿不弄破为妙。据你这样说,我不是嫌厌令弟来么?”一边着收拾饭,一边走至外面,将门斗并新买的一个小厮,和厨房做饭、挑水的二人都叫来,特特的表白了一番,说:“适才来的是一从堂兄弟,并不是亲戚,你们都要明白。”说罢,入内室,又叮嘱沈襄改姓为叶,着叫他大哥,叫沈小姐嫂子。见两人都应允,方才略放宽了些怀抱。
沈小姐为兄弟初到,未免日日要买点肉吃。体仁最是俭省,一年四季,只有祭丁后方见肉;非初一、十五,若买了豆腐也要生气。沈襄一连住了五天,到吃了二斤半肉,白菜、豆腐又搭了好几斤。体仁嘴里虽不好说,心上着实受不得,日夜砣绉着眉头,和家中死下人的一般。想算个安顿沈襄的地方,又不知他有何才能,且恐怕到人家露出马脚,于己不便。又想及沈襄曾教过学,便欣喜道:“日前本地绅衿周通,托我与他留心一学问渊博先生,教读他儿子周琏。那周通六七十万两家私,且是个候补郎中。沈襄有了破露,他的身家甚重,只用他出钱料理,连我也无事了。”
想到此处,急急入来,问沈襄道:“你日前说教过学,可教的是大学生、小学生?”沈襄道:“大小学生都教过。”体仁道:“想来你的八股是好的了?”沈襄道:“也胡乱做几句,只是不通妥。”体仁道:“我此刻与你出个题目,你做一篇。
“沈襄道:“若必定着我出丑,我就做。”体仁见不推辞,甚喜,口中便念出“浩浩其天”一句来。不意沈襄腹内融经贯史,又是极大才情,此等题素常都是打照过的,随要过纸笔来,没有一顿饭时,即写真送体仁过目。体仁是中过乡试第三名经魁的人,于八股二字奇正相生,大小无不合拍;只因他屡下会场,荐而不中,又兼家贫,才就了教职。自知命里没进士,因此连会场也不下,恐费盘缠。他到是江西通省有数的名土,今见沈襄下笔敏捷,又打算着此题难做;将沈襄的文字接在手中,口中不言,心内说道:“这小子完得这般快,不知胡说些什么在内。”只看了个破承起讲,便道好不绝,再看到后面,不住的点头晃脑,大为赞扬。将通篇看完,笑说道:“昌明博大,盛世元音也。当日岳丈的文字,我见过许多,理路是正的,不及你当行多矣。只可惜你在患难中,只索将解地二元让人家罢了。
“又怕沈襄于此等题目,素日做过,又随口念出一题道:“虽不得鱼”着沈襄做。沈小姐道:“做了一篇,好就罢了,怎么又出题考起来?”体仁道:“你莫管。”沈襄做此等题,越发不用费力,顷刻即就。体仁看了,喜欢的手舞足蹈,向沈小姐道:“令弟大事成矣!”沈小姐道:“什么大事可成?”
体仁便将周通日前所托详说,又道:“只是他儿子的文字,素常都是我看,每年总有五六十两送我,还有衣服、靴帽之类。
我若将令弟荐去,他就不用我了。为自己亲戚,也说不得。”
沈小姐道:“此举极好!只怕他已请了人,便把机会失去。”
体仁道:“目今他儿子的文章,还都是我看,那里便请了人?
就请人,也要请教我看个好歹。”沈襄道:“这周通佩服姊丈,想来他也是个大有学问人。”体仁笑道:“他有什么学问?不过以耳作目罢了。刻下他儿子不过完篇而已,每做文字,还是遇一次有点明机,一次便胡说起来。人物到生的清俊不过,若认真读书,不愁不是科甲中人。只要请好先生教他。”沈小姐道:“既然他父子都不通,还认得什么好丑?你为何两三番考我兄弟?”体仁道:“他父子虽不通,他家中来往的门客却有通的。诚恐令弟笔下欠妥,着他们搬驳出来,将令弟辞回,连我的脸也完了。”沈小姐道:“事不宜迟,你此刻就去。”体仁道:“今日天色还早,我就去遭罢。”随即到周通家去。
至日落时,还不见回来。沈小姐甚是悬结,只怕事体不成。
只等到定更后,体仁半醉回来。一入门,先向沈襄举手道:“恭喜了!”沈小姐道:“有成么?”体仁道:“我一到他家,便留我吃便饭,却是极丰盛的酒席。席间,我将令弟学问赞扬的有一无两,怕他不成么?已面订在下月初二日上馆,学金每年一百六十两,外送两季衣服。今日就先与了五十两,作添补零用之费。”说着,将银从怀中掏出,放在桌上。又向沈襄道:“你到他家,吃穿俱足,要这些修金何用?不如都支出来,让穷姐夫买点米吃吃,岂不是好?”沈襄道:“我原是苟延岁月人,只不饥不寒,得有安身处足矣!要那修金何用?我身边还有金恩公送我的几十两银子,也一总与姐夫留下罢。”叶体仁听了,喜欢的心花俱开,随即出去说与朱清:“此后日日加六两肉与舅爷吃;若剩有未吃尽的肉,只用添买四两亦可。像此等调度,全要你留心。”嘱咐罢,入来向沈襄道:“还有一句要紧话,休要到临期忘记了。我已向你东家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