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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老爷太太坟前上供,着两位老恩主阴灵看见,到只怕不欢喜。刻下做也赶不及,小的明早去当铺中查几件大小内外衣服,与他讲明价钱,不拘几时与他。小的还有这个脸。”如玉道:“果然到坟前不像事,就明日换了罢。”
苗秃道:“喜房该在何处?”张华道:“就在这东厦房罢。待喜事完后,再寻房。”苗秃道:“极好!此时夜深了,我且去,明日再来商办一切。”如玉送他出去。
到次日早,张华弄来衣服,如玉内外更换了,又是个秀才。
去他父母坟前拜扫了回来,苗秃两下道达,择于二日辰时过门。
如玉这日对镜梳发,净面孔,刷牙齿,方巾儒服,脚踏缎靴,打扮的奇奇整整,从绝早即等候新人。苗秃也来陪伴,将“琴瑟静好”、“宜室宜家”此类话,不知念诵了多少。将交辰时,张华同他儿子去吴丕承家娶亲。少刻,新人到来。在天地前叩拜,和如玉同入东厦房。如玉再行细看,见他穿着大红缎氅儿,宝蓝裙子,头上也戴着些珠翠,脚上穿着花鞋,真是朱唇皓齿,玉面娥眉。一双俊眼,荡漾生波,比日前所见更风流几倍。不由的神魂飘荡,欲火如焚。瞧了瞧堂屋内无人,便走上去,相偎相抱。妇人亦笑面相迎,两个亲嘴咂舌。
正在情浓处,猛听得院中吵闹起来。乱说本州朱老爷话。
如玉连忙出来一看,见有四个差人拿着一条火签,和苗秃、张华七言八语的说话。心上大是惊慌。苗秃向如玉道:“你来罢,不知是那个烂了舌头的,将今早娶新人的话和杨寡妇说知。杨寡立即喊冤,差人来捉拿你我。你只看看签,就明白了。”如玉接来一看,上写着:“据揭张氏,喊禀贼道串奸行贿,霸娶孀妇等情。为此仰役将道士温如玉、媒人苗秃子、氏父吴丕承立即锁拿,听候审讯。如敢少延,定将去役等立毙杖下。火速,火速!”下写差头名姓。如玉看完,心上和刀剜剑刺一般,向苗秃道:“我原旧恐怕闹是非,你一力担承,今该怎么处?”
苗秃挠着头道:“这件事或迟或速,全在四位公差方便。”差头道:“杨寡此刻还在大堂口吵闹不休,只怕他儿妇失了节。
本官性子,又急同烈火。长话短说罢,情是不敢通的,与几两银子,就不上绳了。”苗秃拉如玉密商道:“你我俱系斯文中人,若被他们上了绳锁,穿街过巷,人品扫地。看来每人须得一两方可。”如玉着张华付与,一同出门。
早见吴丕承在大堂阶下等候。那杨寡口中不知乱道些什么,如玉满心要驾云逃去,偏又没一空隙。少刻,州官坐了大堂,先将杨寡叫上去,问道:“你喊叫道士温如玉霸娶你儿妇吴氏,你儿妇今年多少岁了?”杨寡道:“十九岁。”州官道:“他生有儿子没有?”杨寡道:“儿女俱无。”州官道:“你这奴才,就不是了。你儿妇甚年少,又无儿女,你不着他嫁人,弄的做下丑事,你脸上何如?况‘节操’二字,岂可着人勉强做么?”如玉在下面听了这几句话甚喜,打算着必不断离异。
又听得杨寡道:“不是小妇人不着他嫁人,就嫁人,也该达我知道。我儿子虽然死了,他到底要算我杨家的人,怎平白他父亲受贿,媒人吃钱,诸人不嫁,单嫁个道士?”
州官道:“叫吴丕承来!”丕承跪在案下,州官道:“你吃了温道士多少钱,便将你女儿偷嫁,也不达他婆家知道?”
丕承道:“因杨氏将小的女儿看为奇货,凡有人娶小的女儿,他便一千八百的要银子。小的也曾与他较白过几次,邻里通知。
温如玉系前任总督之子。小的念他是旧家子弟,才和他做亲,那里收过他半文钱?现有温如玉可问。”州官道:“你也该和杨氏说知。”丕承道:“和他说知,小的女儿永无出头之日了。
“州官道:“看来,你受贿也还未必,要沾已故总督的光是实。
只是偷行嫁娶,于理不合。”说着,丢下两条签来,将丕承打了十板。如玉听了“偷行嫁娶”四字,才有些着慌。又听得叫苗秃,苗秃跪在一边,州官道:“这不是三年前我打四十板的那苗三么?”左右道:“是。”州官道:“我看的光眉溜眼,像这狗攮,你们看他,不是勾引人乱嫖,就是勾引人胡娶。我也不管你得了温如玉多少钱,我只是打!”说着,丢下六条签来,将苗秃子打了三十板。
如玉心上着实害怕,又听得叫自己名字,只得上去跪下。
只见杨寡妇大嚷道:“老爷看么,他前日穿载着道衣、道冠入城,今日听得告下他,他就改换为秀才。这岂不是欺官么?”
州官向如玉道:“本州推念你先人,自审断后,到时常计念你。
又风闻你随一姓冷的道人出家去了,我还不受用了两天。你实说端的,是几时回家?做过道士没有?”如玉道:“一字也不敢欺太老爷。因被盗后,家计贫寒,无可为生,原做了道士,止一年余。后闻人传说,被盗银两已有下落,因此于前日才来。
“州官大笑道:“你前日才来,今日就还了俗,就娶寡妇,世上安有这样个便宜速快的事?我再问你:你两个同宿了没有?
“如玉道:“是此刻才娶入门,此刻就被传拿,没有同宿。”
州官道:“这也罢了。只是你既是秀才,便穷死也不该做道士,既做了道士便终身不该还俗。怎么见了个好寡妇,你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像你这下愚东西,贪淫好色,实是儒释道三教皆不可要的臭货。我也没这些笔墨详革你,我只是打之而已。”吩咐左右拉下去,用头号大板,重打四十。如玉还欲哀恳,被众役揪翻在地,只打的皮开肉绽,疼痛切骨。他是自幼儿娇生娇养,从未挨过个手板的人,这一次,几乎打死。
打完,州官向杨寡道:“你儿妇理该着你领回,但你既有多要身价名声,你该回避嫌疑才是。”又向吴丕承道:“今将你女儿断归你,任凭你择婿另嫁。只不许与温如玉做亲。将来出嫁时,总要与杨氏二十两。若杨氏不依,你只管来告他,我便打他一套。”又吩咐原差,速同吴丕承将他女儿押回,片刻不许在温如玉家停留。说罢,退堂。
张华雇人将如玉抬回到东厦房内,新人已早被原差押回娘家去矣。如玉倒在炕上,两腿疼的和刀割一般。苦挨到申牌时分,忽然想起运气来,试试何如?于是凝神瞑目,将气向下部运送,只一个时辰,便觉忍受得祝又过了两时,真是仙家传授不同,两腿系筋血多而气最难到之处,至四更后,便伤消痛止,破坏处皆有了干痂。下地行走,亦不甚艰苦,心中颇喜,又复上炕运用。到天将明,连忙更换上道冠、道衣,在桌子上写了八个字,“从此别去,永不再来。”悄悄的开了房门,到院中驾云,复寻九功山去了。正是:吴门孀妇姿容俏,苗秃作媒杨寡告。
重把温郎杖四十,州官解得其中窍。
第九十六回救家属城璧偷财物落大海不换失明珠
词曰:
一阵奇风迷旧路,得与儿孙巧遇。此恨平分取,夜深回里偷银去。
不换相逢云会聚,夸耀明珠几度。落海非无故,两人同到妖王处。
右调《惜分飞》
且说连城璧同众道友在半空中观望,被一阵大风将城璧飘荡在一洞岸边落下。只见雪浪连天,涛声如吼。城璧道:“这光景到像黄河,却辨不出是什么地方?”猛见河岸上流头来了几个男女,内中一五十多岁人,同一十八九岁少年,各带着手肘铁炼,穿着囚衣步走。又见一少年妇人骑着驴儿,怀中抱着个两三岁的娃子,同一十二三岁的娃子,也骑着驴儿,相随行走。前后四个解役押着,渐次到了面前。那年老犯人一见城璧,便将脚步停住,眼上眼下的细看,一个差役着:“你不走做什么?”那囚犯也不回答,只将城壁看。看罢问城璧道:“台驾可姓连么?”城璧道:“你怎么想到我姓连?”那犯人又道:“可讳城璧么?”城璧深为骇异,随应道:“我果是连城璧。
你在何处见过我?”那囚犯听了,连忙跪倒,挝住城璧的衣襟大哭。城璧道:“这是怎么?”
此时众男妇同解役俱各站住,只见那囚犯道:“爹爹认不得我了?我就是儿子连椿。”又指着那十八九岁囚犯道:“那是大孙儿。”指着骑驴的十二三岁娃子道:“那是第二个孙儿。
那妇人,便是大孙媳妇。怀中抱的娃子,是重孙儿。与爹爹四十来年不曾一面,不意今日方得遇着。”说罢,又大哭。几个解役合笼来细听。城璧见名姓俱投,复将犯人详视:见年已近老,囚首垢面,竟认不出。心里说道:“我那年出门时,此子才十八岁,今经三四十年,他自然该老了。”再细看眉目骨格,到的还是,也不由的心上一阵凄感,只是没吊出泪来。急问道:“你们住在那里?”连椿道:“住在山西范村。”这话越发是了。城璧道:“因何事押解到此?”连椿道:“由范村中,从代州递解来的。”城璧道:“你起来。”
连椿扒起,拂拭泪痕。正欲叫儿子们来见,一个解役喝住,一个解役问城璧道:“你可认真他是你的儿子么?”城璧道:“果然是我的儿子。”又一个解役道:“我看这道人高高大大,雄雄壮壮,年纪不过三十三四岁人,怎便有这样个老儿子?不像,不像!”又一个解役道:“你再晓得修养里头的元妙,你越发像个人了。现见他道衣、道冠,自然是个会运气的人。”
说罢,又问道:“你就是那连城璧?”城璧道:“我是,你要怎么?”四个解役互相顾盼,一个道:“你儿子连椿事体破露,还是因前案发觉。此地是河南地方,离陕州不过十数里。我们意思,要请你同去走遭,你去不去?”城璧道:“我不去。”
解役道:“只怕由不得你。”又一个道:“和他商量什么?他是有名大盗,我们递解牌上还有他的事由,锁了就是。”众解役便欲动手。城璧道:“不必。我有要紧话说。”众解役听了,便都不动作,忙问道:“你快说,事关重大。事了你,就是大人的银子,那私不及公的小使费免出口。”城璧道:“他们实系我的子孙,我意思和你们讨个情分,将他们都放了罢。”四个解役都大笑道:“好爱人冠冕话儿,说的比屁还脆。”只见一个少年解役大声道:“这还和他说什么?”伸着两只手,虎一般拿城璧。城璧右脚起处,那解役便飞了六七步远,落在地下发昏。三个解役都吓呆了,城璧问连椿道:“此地非说话之所,你看前边有个土冈,那土冈后面,想必僻静。可赶了驴儿,都跟我来。”说罢,大踏步先走。连椿等男女后随,同到土冈后面。
城璧坐在一小土堆上,将连椿和他大孙儿各用手一指,铁炼手肘,尽行脱落。连椿向城璧道:“爹爹修道多年,竟有此大法力!”城璧道:“这也算不得大法,不过解脱了,好说话。
“只见他大孙儿将妇人和小娃子各扶下驴来。到城璧面前跪倒叩头。连椿俱用手指着,说道:“这是大孙儿开祥。”城璧看了看,囚衣囚面,不过比连椿少壮些。又指着十二三岁娃子道:“这是二孙儿开道。”城璧见他眉目甚是清秀,心上又怜又爱,觉得有些说不来的难过。又见他身上止穿着一件破单布袄。裤子只有半截在腿上,不知不觉的便吊下几点泪来。将开道叫至膝前,拉住他的手儿,问了会年岁多少,着他坐在身傍。向连椿道:“怎么你们就穷到这步田地?”正言间,那少年妇人将怀中娃子付与开祥,也来叩拜。城璧道:“罢了,起去罢。你们大家坐了,我好问话。”连椿等俱各坐下。
城璧道:“你们犯了何罪?怎孙妇也来?你母亲哩?”连椿道:“母亲病故已十七年了,儿妇是前岁病故。昔日爹爹去后只三个来月,便有人于四鼓时分送家信到范村。字内言因救大伯父,在泰安州劫牢反狱,得大伯父冷于冰相救,安身在表叔金不换家,着我们另寻地方迁移。彼时我和堂兄连柏公写了回信,交付送字人。五鼓时去讫,不知此字爹爹见过没有?”
城璧道:“见过了。”连椿道:“后来见范村没一点风声,心想着迁移最难。况我与堂兄连柏俱在那边结了婚姻,喜得数年无事。后我母亲病故,堂兄听堂嫂离间之言,遂分家居祝又喜得数年无事。后来堂兄病故,留下深堂侄开基,日夜嫖赌,将财产荡尽,屡次向我索取银钱,堂嫂亦时常来吵闹。如此又养育了他母子好些年头。今年二月,开基陡来家中,要和我从新分家。说财产都是我大伯父一刀一枪舍命挣来的。我因他出言无状,原打了他顿。谁想他存心恶毒,写了张呈词,说大伯父和爹爹曾在泰安劫牢反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