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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邦辅道:“大人之言差矣。昔汉高论诸将功,以萧何为功人,诸将为功狗,盖以追逐狡兔者,狗也;而发纵指示者,人也。今日请将之功,皆大人发纵指示之力。朝廷将来论功行赏,大人自应首推,天下安有大元戎披坚执锐,与士卒拼命行间之理!”宗宪听了这几句话,连连点头道:“大人见解,实足开我茅塞。”也不用邦辅催促,随即下令着各营此刻俱起,限本日定到归德城下。
且说于冰正与桂芳行走中间,超尘在耳边暗报道:“适才秦尼领兵一千,夺取永城去了。”于冰想道:“我闻此尼精通法术,二守备如何是他的敌手?”忙向林岱道:“你可带一千人马,同我速赴永城。”桂芳欲问原委,于冰道:“回来自然明白,大人只管先行一步,去归德城下安营。”说罢,同林岱领兵,走有三十余里,见一队人马在前。林岱大喝道:“叛贼那里走!”秦尼见官兵赶来,用剑向地下一画,顷刻尽成数里长一道深沟,军士惊喊起来。于冰看见,也用剑向沟上一画,即成平地。秦尼见破了他的法,将人马摆开,瞧见官军队里门旗下有一将,身高体壮,貌若灵宫,提方天戟,骑乌骓马,威风杀气,冠冕一时。秦尼看见大惊道:“我见师尚诏相貌,以为真正英雄,此人仪表较师尚诏又大方几倍,足征我眼界小,识人未多。”笑问道:“来将何名?”林岱将秦尼一看,但见:面如满月,头无寸毛。目朗眉疏,微带女娘韵致;神雄气烈,不减男子魁梧。弃锡杖而挂霜锋,权学曼陀之化相;骑白马而诵符咒,非传阿傩之法轮。倩他做群贼师傅,有余有余;算伊为佛门弟子,不足不足。
林岱道:“我乃怀庆总兵之子林岱是也。妖尼何名?”秦尼道:“我师元帅殿下秦神师也。日前攻破永城,就是你么?
“林岱道:“是我。”秦尼道:“你气宇超群,将来定有大福,快回去换几个薄命的来!”林岱大笑道:“这妖妇满口胡说!
“提戟飞刺,秦尼用剑相还。只两合,秦尼招架不住,急急败走。取一块黄绢儿,向林岱掷来,须臾变为数丈铜墙,将林岱围祝秦尼正欲擒拿,于冰出了阵门,将剑向铜墙一指,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剑尖上飞出一缕青烟,烟到处,将铜墙烧为灰烬。秦尼见此法又破,急向对阵一看,瞧见于冰,但见:儒巾素服,布履丝绦。目聚江山秀气,心藏天地玄机。神同秋水澄清,知系洗髓伐毛之力;面若青霞灿烂,多由胎息辟谷之功。煮汞烧铅,扫尽壶中氤氲;悬壶种药,救彻人世痴顽。
真是剑尖指处乾坤暗,丹篆书时神鬼号。
秦尼看罢于冰,大为惊异道:“此蓬岛真仙也,何故在尘世中烦扰?”随向于冰打稽首道:“先生请了。”于冰亦举手相还。秦尼道:“先生何名?”于冰道:“无名姓。”秦尼道:“岂有人无名姓之理?不肯说也罢了。适才先生破吾两法,足见通玄。我还有一小法请教。”于冰道:“只管尽力施为。”
秦尼用剑书符望空一指,少刻犯风骤起,飞来房大一石,向于冰打来。于冰微笑,从离地吸气一口,用力向大石一吹,此石化为细粉,飘飘拂拂,与雪花相似,顷刻消灭。两阵军兵,俱无心战斗,一个个眉欢眼笑,看二人斗法。秦尼又用一分身法,将顶门一拍,出十数道黑气。黑气凝结,现为十几个秦尼,各仗剑来战于冰。于冰将两手齐开向众秦尼一照。霹雳一声,十几个秦龙化为乌有。秦尼向怀中取出五寸长一草龙,往地下一丢,立变为三丈余长一条青龙。秦尼下马,腾身跨上,向于冰道:“我要到一地方去公干,亦无暇与你作戏。”用手在龙头上一拍,那龙便张牙舞爪,四足顿起风云,将秦尼架在空中,往正东去了。于冰大笑道:“妖尼计穷,必去永城作祟。”向林岱道:“你可领人马回营,着实吩咐诸军,有人敢露我斗法一字者,定行斩首!”。说着,从马上一跃,只见烟云缭绕,亦飞向正东而去。两阵军士,看得目乱神痴。林岱催马,向众贼大喝道:“尔等还是要生要死?”众贼皆倒戈弃甲,跪在地下说道:“小的们皆朝廷良民,误为妖人引诱,今愿投降,永无异志。”林岱道:“你等既愿投降,我何乐於多杀?可随我回营听令。”众贼齐声答应:“愿听将军指挥。”
林岱将两路人马带回。桂芳已在归德城下安营,林岱入见,与桂芳诉说于冰与秦尼斗法,并于冰吩咐,不准传扬的话。桂芳与文炜听了,不由的瞠目咋舌,竟不知于冰为何如人。随晓谕众军,有人传言斗法一字者,立行斩首示众。正是:云车风马时来去,人世军营暂度春。
今日阵前传道术,方知老子本犹龙。
第三十二回易军门邦辅颁新令败管翼贼妇大交兵
词曰:
颁新令,大军营,刁斗静无声。轻裘缓带立功名,胸藏十万兵。
排五花,列七星,龙韬虎略精。遣净发军次第行,指顾庆升平。
右调《阮郎妇》
且说于冰驾云赶上了秦尼,秦尼回头向于冰道:“薄伐出境,两贤岂相厄哉?”于冰道:“我代天斩除妖逆,亦不得不然。”秦尼道:“先生亦不可小视我。”随骑草龙,过了永城,到砀山地界。于冰云路本快,因要看他的作用,随缓缓的赶来,见他落在一空地上,用剑画一方城,站在正中,仗剑在四方指点。于冰待他作用停当,方才下来。秦尼道:“先生既有神通,敢到我画的城内走走否?”于冰笑道:“如入无人之境耳。”
提剑走将入去。秦尼将剑诀一煞,陡然间天昏地暗,雷雨交作,斗大的冰块,如雨点般打下。于冰早已遁出了方城,剑上飞一道神符,大喝道:“雷部司速降!”顷刻,庞、钊、苟、毕四天君,协同着雷公、电母、风伯、雨师,听候法旨。于冰道:“今有妖尼拘来无数邪神,在此地肆虐,烦众圣即速赶逐。”
众神领命施威,迅雷大电,满空乱飞。秦尼请来的众邪神,俱备四散逃匿,依然日朗天清。于冰道:“妖尼还有何法?”秦尼稽首道:“弟子佩服矣。必定要求大名。”于冰道:“吾火龙真人弟子冷于冰是也。”秦尼道:“我游行四海久矣,道法神奇无有出先生右者,吾欲拜先生为师,未知肯容纳否?”于冰道:“吾师门下,无一女弟子,我何敢擅为收留?你若能改邪归正,速斩师尚诏夫妇投降,吾即收你为弟子。”秦尼道:“先生既然戒律精严,我亦何敢过为强求?师尚诏是我教诱他起手,今又杀他,实不忍做此不义之事。先生若肯放我回归德,我劝师尚诏投降,或远遁异域,成先生大功,何如?”于冰道:“他如不降,该怎么?”秦尼道:“不降,便是不识时势之人,我安肯与他同败?即不辞而去矣。”于冰道:“你所言亦近理,我也不逼迫你。你若失信,拿你如反掌之易耳,去罢!”秦尼打一稽首,骑草龙回归德去了。于冰亦借遁回营。
再说秦尼入了归德城,见师尚诏,详言与于冰斗法原委。
师尚诏同诸贼听了,无不惊惧。秦尼道:“今官军气势甚大,量归德一城,亦难抗拒王师。我等所凭恃的是法术,今官军营中,又有高出我等百倍之人,不如收拾府库金银,领家属众将,杀出城去,贫僧与妙法夫人前后照应,可保无虞。星夜奔到江南,由范公堤架船入海,在外国另寻一番事业,亦可以称王称帝,传及子孙,何必在中国图谋?就是贫僧月前,着元帅亲族并各将妻小尽住永城,也是虑有今日,为走江南留一条便路。
不意永城先被官军打破,反将家属全失。此冥渺中有天意,非人力所能防及。元师宜趁早回头,贫僧的话都是审时度势之语。
倘若归德一破,玉石俱焚,彼时虽追悔,亦无及矣。”师尚诏听了,低头无语。秦尼又着人将妙法夫人请来商议。蒋金花道:“吾师偶尔失利,便就惧怕至此。吾视退开封人马,真同折枝之易,谁肯将数年血汗勤劳,坏於一日!”秦尼复苦口陈说利害,金花不从。秦尼道:“你既执意不从,容俟缓图。”说罢,自回寓所。少刻人来报道:“秦神师不知去向。”师尚诏听得,如失左右臂,不禁举止慌错。命众贼满城查访,并无踪迹。
再说于冰回到了营中,桂芳等迎接人去叩谢,倍加钦服。
坐间叙说秦尼去劝师尚诏投降的话,不知尚诏听他不听。正言间,探子报道:“军门、巡抚二大人领兵同来,已在归德城西十里之外遣将预行安营,不过数里,两位大人就到,随即管总兵差人知会迎接。”桂芳吩咐快备鞍马。于冰道:“朱兄、林兄,亦该随去交令。”桂芳道:“自然该去走走。”三人出营,会齐了管翼,又带领了此番得胜将官,同到军门营中相见,曹邦辅也在中军。诸将上帐,参见报功毕,胡宗宪道:“尔等不至於败北,皆是朝廷洪福,我与曹大人用人之幸。”曹邦辅道:“二位镇台大人身先士卒,竭力疆埸,真令弟辈钦仰不已。朱文炜筹画得宜,林世兄勇冠三军,郭翰、罗齐贤、吕于淳随管大人建立奇功,破贼连营八座。平寇之功,管大人同文炜、林世兄实为第一。”胡宗宪道:“曹大人过於奖誉,歼除些小毛贼,偶尔侥幸得胜,算什么军功?今后只要随我打破归德,方算得奇功万古。”二总兵道:“敢不听大人指示,报效国家!
“宗宪吩咐排会军筵席,与曹大人洗尘。不多时,军中奏起乐来,安放桌椅。巡抚与军门上坐,二总兵左右坐,副参等官下坐,余俱两傍站立。曹邦辅道:“林世兄、朱秀才出奇用力,非在官者比,我与胡大人该与他贺功酬劳才是。吩咐另设一席,在副参之下。“本院还要借胡大人的酒,到先敬他二人三杯。
“宗宪道:“大人要赏饭,可着他二人到中军帐外另坐罢了。
无禄人安可与仕宦同席?”曹邦辅大笑道:“大人能量他二人将来,不能做到军门巡抚么?”胡宗宪瞑目摇头,也大笑道:“只怕还未能。也罢了,既曹大人开了口,就着他两个在副参以下坐坐罢。”文炜、林岱先向军门、巡抚叩谢,次向二总兵叩谢,再次向副参打躬,又向两傍诸文武官谢罪,然后就坐。
军中行酒,鼓乐正浓,只见中军官慌来禀道:“圣上差提骑数十人到曹大人营中去了。”众官皆大惊失色,邦辅亦大惊异,心下道:“怎么提骑到来拿我?”飞忙的别了众官回营,二总兵也要辞去探问。故宗宪大笑道:“二镇将亦太世故了,圣主严明,凡我辈大臣贤否,无刻不在胸意间。曹大人诸处俱好,也还有点才情,惟骄之一字未除,所以有此一跌。他是封疆大吏,师尚诏在本省谋为多年,他所司何事?纵容反叛四字,实罪有攸归,即本院亦有失查微嫌,将来圣上问及时,我少不得与他方便一两句,尔等俱备安坐饮酒,无庸代为愁烦。”又吩咐左右:“拿大杯来。今日有一不醉者,本院亦不依。”众官各就坐,中军又奏起乐来。少刻,巡捕官禀道:“曹大人来了。”众官各猜疑道:“既有提骑,为何轻易放回?”胡宗宪率领众官接出去,只见曹邦辅向胡宗宪道:“大人快将军门印请来!”宗宪慌无所措,只得将军门印付与。曹邦辅接了,递与跟随官,旋即往正面一站,向宗宪道:“有圣旨,跪听宣读!
“胡宗宪朝上跪了,曹邦辅取出旨意,朗念道:“胡宗宪身膺军门重寄,不思尽忠报国,自师尚诏叛据归德,宗宪事事畏缩,无异妇人,致逆贼杀官夺城,皆其所致。今差提骑锁拿入都,朕面审一切,其军门印务,着巡抚曹邦辅兼理,率总兵林桂芳、管翼督师速擒巨寇,剿灭众贼,早慰朕望,钦此。”宣读毕,闪过提骑五六人,将胡宗宪脱去官带,就要上锁。邦辅道:“俟入都后再上锁罢。”提骑道:“此系奉旨钦犯,我等何敢徇私?”说罢,上了大锁,勒令交代军门事务。宗宪泪流满面,向邦辅、桂芳等道:“三位大人俱在此,我有何畏缩不前处?
“邦辅道:“此不过圣上急欲收功,借大人鼓励将帅,想蜀日越雪,不久自招白也。”提骑等四入后营,这是要剥索他银钱之意。邦辅又淡淡的开解了几句,随他们去了。一面排香案,谢恩拜印;一面吩咐幕客,写本回奏接印任事日期。众官俱各叩贺。缘胡宗宪按兵睢州,两总兵写书字达知邦辅,邦辅就将两镇书字,并目下贼人情形,同奏书在一处进呈御览。明帝大怒,还要拿他的家属。亏了严嵩开解,有“俟宗宪到京,审明玩寇误国实情,再行重治其罪”,因此才止拿了他一人。
再说邦辅拜印后,升帐坐下,诸官又复行参谒。邦辅道:“大寇未灭,非饮酒奏乐时也。”吩咐将筵席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