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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3 绿野仙踪 清 李百川-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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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和尚满肚银钱学打坐,小沙弥一心妇女害相思。两人走入庙中,至第二层增院,见几个和尚,从里边走出。于冰举手道:“敢问众位师父,贵寺可有个姓金的住在里面么?”内中一和尚道:“我们寺中,住客最多,不知你问的是那一房头?”又一和尚道:“海阔房到有个姓金的,病在那里。二位若是找他,我领你们去。”于冰道:“是不是,一看便知。”
  和尚领二人到一小禅房内,见一人昏昏沉沉,躺在炕上,只有一领破席在身下。二人同看,各大惊喜。城璧道:“我再想不起他在这里。”忙用手推了推。不换便狂叫了两声。城璧道:“这是个甚么病?”于冰道:“无妨,这是受了惊吓,略一动他便狂叫。”两人议论问,已来了六七个和尚。知道是旧相识,各大欢喜道:“有认得他的人,我们将来省多少啰嗦了。
  “于冰道:“有冷水,借一碗来。”和尚道:“我们有茶。”
  于冰道:“我要水,是与此人治玻”和尚将水取至。于冰道:“众位且请回避。”众和尚道:“我们到要看看你这用凉水治玻”又一和尚道:“治好治不好,我们看他怎么。”众和尚方一齐退去。于冰在水内画了一道符,又念了安神定惊的咒,令城璧将不换扶起。不换又狂叫起来。于冰将水灌下。仙传法术,救应如神。只听得腹中作响,不换道:“怕杀!怕杀!”
  随即将眼一睁,看于冰、城璧,拼命的跳下地来,哭拜道:“不意今日又得与二位长兄相见!”眼中落下泪来。于冰扶起道:“贤弟不必多礼,且将入都原由,告诉我听。”不换正要说,那些和尚听得房内问答,都走来看视,见不换站在地下,一个个大为惊异道:“可是那碗凉水的功效么?”正言间,各房头和尚又来了好些,都乱嚷:“是怎么好的?”于冰向不换道:“此地非讲话之所,可同出庙去。”三人却待要走,几个和尚拦住道:“我们担了好几天人命干系,怎么好了就走?”内中一个年老和尚,见三人衣服破旧,亦且行踪有些诡秘,京都地方,恐怕惹出是非来,连连与众和尚递眼色,三人方得出庙。
  直走到土地庙后身,才立住脚,听不换说话。
  不换道:“我是本月初六日早间出洞去寻食物。刚走到虎沟林,见一树莎果正熟。只摘了三四个,听得背后一人叫道:“金不换,你好自在呀!’我彼时大为惊吓,深山之中,如何有人知我名姓?回头看时,见一青面道人,其头匾而且宽;两只眼睛纯黑,没一点白处,比棋子还大,却又闪闪有光;身子约五尺高下,更是宽扁的异常。穿着一件青布道袍,脑袋上不见有头发;将一顶木道冠,用带儿穿着,从顶中间套在项下。
  我见他形容古怪,心上着实怕他,暗念护身咒。那道人大笑道:“我非鬼非怪,是与你有缘的人,又非害你的人,你何用念那护身咒?’说罢,他坐在一块大石上,着我和他同坐。我想了想,他若害我,我也走不脱。我便远远的寻了块石头坐了。那道人道:“你在本山琼岩洞修炼,想是要做个神仙么?你若打的过本月二十五日,将来稳稳妥妥是个神仙;若是打不过,求做个猪狗亦不可得。’我便问他打得过打不过原由。那道人道:“你心上又怕我,又疑我,又且不信服我。与你说也无益。我且将你自幼至今行为过的事,略说几件。我若说的有半字差错,你理该不信服我;若说的一字不差,你须要听我,我好救你的性命,永结仙缘。’随将我父母名讳,并我做过的事,无一不和他亲见一般。且更有奇处,我昔年做过再想不起来的事,他都说得出来。我听了,便疑他是个神仙。世上那有知过去未来的妖怪?他说我打不过本月二十五日,我不由的怕死心切。只是惧怕他的形容丑恶,不敢求他解救。谁想那道人又知我肚中的话,大雉:“你要活,就恳求我;你要死,我此刻就别过你,何用你肚中打稿儿?’我见他明白我心上话,便问他如何解救之法。那道人道:“你道友冷于冰炼气口诀,系得之火龙真人。
  真人原教他不许传人,谁想他就传与你和连城璧。那连城璧今世虽是个强盗,他前三世皆是学道未成的人。这真仙口诀,理该传他。你前一世是人,只因你打爹骂娘,即转生为狼;做了狼,你又吃人;因此第三世又转生为驴。”说到此句,城璧大笑,连于冰也大笑起来。
  不换又道:“他说我今世方得为人。’一个初世为人的人,安可消受真仙口诀?教你日后轻轻的做个神仙,与天地同休?
  古今焉有此理?目今冷于冰已被火龙真人传去,罚他烧火三年,免他妄传匪人的罪孽。因此,许久他不来看望你们,托我救你。’我问他:“可见过冷大哥么?’那道人大笑道:“我与冷师弟同出火龙之门。火龙在唐朝,渡了桃仙客;到宋朝,才渡了我;本朝才渡了他。我今这一来,还是受冷师弟之托,瞒着火龙真人到此。’我彼时听了与大哥是师兄师弟,便深信他无疑。又问他:“打不过二十五日,想是死么?’那道人道:“人孰无死?只是你死的伤心可怜,一死便万世不得人身。’我问:“是怎么个死法?’那道人怕泄露天机,不肯说,只说我死的苦。我又再三问是怎么个死,那道人只是摇头,说我死的苦不可言。我问:“要凌迟我么?’那道人道:“比凌迟还苦。’我听了心上着急,与他磕了几十个头,求他明说。他长叹了一声道:“看在冷师弟分上,我也讲不得泄天机了。’随向我耳边低低的说道:“火龙真人已碟知雷部,定在本月二十五日午时霹你。一霹之后,不但求一胎生,连卵生亦不可得,只好在蛆虫、蚊纳中过日月。你说比凌迟苦不苦?’我听了惊魂千里,又跪着求他解脱。那道人道:“我原是为救你而来。
  你此时跟我走方可。’我说:“老师便教我赴汤蹈火,我亦不辞。只是我表兄连城璧须达他知道,我心上方安。’那道人便怒说道:“你若必定去别他,你就安排着挨雷。我便去了。’我怕死情切,不合许他同行。那道人将我左臂捉住,顷刻间起一阵大风,刮的天昏地暗。约两个时辰,把我飘荡在这报国寺后。与我留了一块银子,教我住在寺内盘用。他说怕火龙真人知道,不敢久留几间。言明’二十五日早间,定来救你。你就住在海阔和尚房内。’到了二十五日早间,我在庙门外等候。
  那道人如期而至,看见我甚是欢喜,说我是有大福命的人。从怀中取出两本书,说是什么《易经》。书上画着一首朱砂符。
  又说:“今日一交巳时,天必阴;午时雨至。到下雨时,你可速去第三层殿内,上了供桌,坐在弥勒佛肚前,将《易经》顶在头上,用手扶着,任凭他有天大的霹雷,你切莫害怕。有我的书和符在头上,断断霹不了你。只用挨过午时,你就是长生不老的人了。我还要传你许多法术。你若是擅离一尺一一寸,那时霹了你,你切莫怨我。慎之!慎之!我再说与你:你只将身子靠紧弥勒佛的肚,稳坐不动,就万无一失了。’又道:’雷住了,我还要到殿中寻你,有妙话儿和你说。’他去后,我就在第三层殿外等候。到了巳时下刻,果然云雾满天,点点滴滴的下起雨来。我那时以为霹我无疑,心上着实害怕,急忙坐在弥勒佛肚前。少刻,雷电大作,雨和直倒的一般。猛然电光一瞬,满殿内通红,一个大霹雷,却像从我顶门上过去。我那时可怜连耳朵也不能掩,两手举着《易经》在头上乱战。此后左一个霹雷,右一个闪电,震的我脑袋昏沉,眼中不住的发黑。
  想了想:这一个时辰,也不是轻易过得。自己罪大恶极,何必着老天爷动怒?总然躲过去,也是罪人;不如教雷霹了,可少减死后余孽。我便拿定主意,跳下供桌,跑出殿外受霹。不意刚出殿门,便惊天动地的响了一声,较以前的霹雷更利害几倍。
  雷过处,从殿内奔出五尺余长一个大蝎子来。我便浑身苏麻,满心里想跑,无如两腿比纸还软,跌下台阶去。此时我心里还明明白白。又见那大蝎子七手八脚,从台阶上也奔下来。我耳朵中响了一声,就昏过去了。魂梦中,又听得大震之声,此后便不省人事。这几天糊糊涂涂,也不知身在何处。若不是大哥来救,我也断无生理了。”
  不换说完,城璧哈哈大笑道:“这是那蝎子预知本月二十五日午时,他该着雷霹死,早算到你还是有点福命的人,请你去替他顶缸。顶得过,你两个俱生;顶不过;你两个同死。”
  于冰道:“就顶得过,那蝎子且乐得将金贤弟饱吃做一顿压惊茶饭。”城璧道:“那有个方才救了他,他便吃救他的人?”
  于冰笑道:“那蝎子若存这点良心,五毒中便没他的名讳了。
  “城璧道:“这番惊恐,都是金兄弟自龋你我既出了家,理该将死生置之度外,那有听了一个’死’字,也顾不得向我说声,就去了?”于冰道:“这话甚是。然亦幸亏随了他去。若金兄弟彼时不依从,他在泰安山中早已就动手了。所以我屡次嘱咐你们:于深山中少出洞外。自己既无道术防身,一遇此类,即遭意外之祸。”城譬又道:“我不解个蝎子是最痴蠢不过之物,怎么他便知道过去未来事?”于冰道:“他已长至五尺余长,也不知经历了几百个春秋。”不换接说道:“我说五尺余长,还没算他的尾巴。若连尾巴,有八九尺长,怕他不未动先知么?”于冰又遭:“此类修炼,较我们最易。我们一身,有四体百骸,五脏六腑。一处气运不到,便是一处空缺。此类采日精月华,一吸即到。我们修炼十年,不过长十年见解。此类修炼十年,便可长三二十年见解。若说人为万物之灵,还有个不如此类的话说,便是拘执讲论了。总之此类未成气候时,其心至蠢,不过日夜以一饱为荣。既成气候,其心较人倍灵,却比世间极无赖人,更不安分百倍。任他修炼几千年,终不免雷火之厄。缘他赋形恶,存心毒,只用念头一坏,雷便在他头上放着。”
  城璧道:“山中虎蛇,日食人畜,也算坏了念头,怎么雷不霹他?”于冰笑道:“虎蛇等类,他心上止知饱食而已。若也像这蝎子,盗窃天地造化,变男变女,几千百年,在世界上混闹起来,雷不霹他,更霹那个?”城璧道:“弟还有未解处。
  常见世间极奸巨恶,打爹骂娘的人,其存心比蛇蝎更不堪,怎么雷也不霹他?”于冰大笑道:“此迂腐之见也!大奸巨恶,打爹骂娘之人,其行为人即不能尽知,只用一二事,人知其奸恶,人知其不孝,这就算他的奸恶、不孝现露了,将来或遭显戮,或遭冥诛,自有应得之报,雷还霹他怎么?若雷见人不善,即霹起来,天地间人十去其三四矣!大抵雷霹的,多是隐恶。
  就如做儿女的,心上本待父母凉薄,却外面做出许多孝顺,还要邀美誉于宗族乡党,这便是隐恶,这便要雷霹。还有人存一肚皮杀人、害人的心肠,他却不肯明做,或假手于人,或诱陷人自投罗网,致令受害者人亡家败,始终不知他是坏人,且还感激他,这也是隐恶,这也要雷霹。人若于大雷、大电之际一时惧怕,自己省心改过,将来不蹈前辙,一念转移,雷即宥之;若雷电甫过,旧心复萌,仍作恶如故,这为欺天,其罪更大,其霹与不霹,在其人过恶大小定之。须知雷是天地至正之气,与邪气原不并立。人有隐恶,必邪气上冲,雷始下击耳。若说雷寻着霹奸恶人,恐无此理也。然亦有素行良善孝友,或六七岁小儿,以及牛马等类,被雷霹者,此盖前世作恶露网,今世复邪气上炎,又不必拘执立论,嫌怨天地赏罚不明。”
  城璧听了,甚是佩服,向金不换道:“你常时说起要见见西湖,并帝都世面。此番到京,虽受了大惊恐,却遂却心愿。
  不换道:“我自到此,日夜愁着雷霹。除买吃食外,总在禅房内苦守。又愁二哥不知怎么找寻我,可怜见什么世面来?”于冰笑道:“此刻领你一游何难?”说着三人走至大街。刚到茶市口儿,只听得街上三三五五,互相叹惜道:“又把个户科给事中郑晓的脑袋去了。”又有人说道:“一个太师严大人,可是他轻易参得么?”于冰听了,向二人道:“可知严嵩家父子,竟是无日不作恶。我们一入都门,就听得有这些议论。”又道:“我今岁在陕西平凉府,赈济穷民,偷借了西安藩库银二十六万三千余两,诚恐官吏一时查出,未免牵连了无辜受累。我想这宗银两,出在严嵩父子家身上罢。”城璧道:“未知大哥又用何妙法,再像前番戏耍他一番才好。”于冰道:“我已有计了。”同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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