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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无情-憔悴东风-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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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石根本没心情去理会蓝衫人。段飞鹰一出现,他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身上的痛感愈发明显。起初有那两名男子在一旁架着,还能勉强走上几步,如今失了依靠,只觉两腿酸酸软软的,几欲站立不稳。想了想,与其勉励支撑,最终仍难堪地摔倒,他索性坐到了地上。 

这样的举动在旁人的眼中颇有几分挑衅意味在里头,段飞鹰冷冷地道:“在我的寝宫里你也敢如此放肆?” 

放肆?沈雁石笑了笑,淡淡地道:“其实我也想等你请我坐再坐下,可惜阁下似乎不太懂得待客之道,我就只好自求多福了。” 

“待客之道?”段飞鹰剑眉一挑,“沈雁石,看来你还没弄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只不过是我的阶下囚而已,算什么客?” 

“这倒奇了。太平盛世,只有官府才有拿人的权限,不只段宫主隶属哪一司,哪一部?听说私禁他人是会触犯王法的,段宫主难道不怕?” 

不等段飞鹰回答,他又笑道:“我糊涂了,段宫主当然不怕,不然怎会大大方方地叫这里是寝宫?依我看来,阁下的架子比之皇帝也差不了多少了。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立下誓言永不下天山一步,这威风只能是在自己家里摆一摆,过过干瘾罢了。” 

当初被迫立下誓言,实是段飞鹰师徒两代之奇耻大辱,尤其段飞鹰苦练二十年,仍不能为师雪恨,更是深自引以为憾。碧游宫人人避讳,从没人敢提及一字。较是如此,每当他想起仍自郁郁。不料这个疮疤却被沈雁石一而再,再而三地揭了开来,更何况他就是让段飞鹰蒙羞那人的儿子! 

段飞鹰只觉一阵狂怒无法遏抑,举掌向沈雁石头顶拍落! 

沈雁石要的就是他这一掌,根本不愿躲闪,慢慢闭上眼睛,心中想到自己马上就要从这无边无际的苦难中解脱,嘴角竟泛起一丝微笑来。 

若生即是苦,早一刻脱离这苦海岂不是好? 

强劲的掌风袭面而来,只要击在头顶上,沈雁石就会立刻脑浆迸裂而死,连一点痛苦也感受不到。这也是不错的死法呢。 

沈雁石等着,却觉那掌风忽然停了,久久没有动静。 

他疑惑地张开眼,只见段飞鹰的手掌就停在自己额前寸许处,迟迟不肯落下。而他本人却盯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奇怪之极。 

看样子激将法失效了。沈雁石叹了口气:“你要杀就杀,若是不杀,就请将手放回去,这个样子不累吗?” 

段飞鹰缓缓地收回手掌,忽道:“你一心想死,我却没有杀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沈雁石点点头:“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一些。” 

段飞鹰不理他的嘲讽,继续道:“对于一个一心想死的人,不让他死才是最令他痛苦的。所以我不仅不会杀你,还要你也不能自戕。” 

“哦?难道你还能时时刻刻看着我不成?” 

“我何用如此?”段飞鹰笑得阴沉,“你莫忘了,邵云扬还在我的手中。你若死了,我保证他也活不成。” 

邵云扬!沈雁石的心沉了下去,脸上却镇定得看不出端倪:“我记得他是你的人。用你的人来威胁我,倒也好笑。” 

“他不是我的人!”段飞鹰森然道,“自从他背叛我带你逃亡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碧游宫的人,充其量只是一个叛徒而已。对叛徒,我从不手软。” 

他的眼中有着决绝,任何人看了都不会怀疑他话的真实性。 

长叹一声,沈雁石道:“你想我怎样?” 

怎样?段飞鹰也在想这个问题。眼前这个男子蓬头散发,衣襟不整,随便地坐在那里却偏偏显不出任何狼狈之态。从从容容的样子,让人连他脸上的伤痕也忽略了。 

平静得让人生厌! 

回想起昨晚,段飞鹰更是充满了挫败感。无论他怎么折磨,这沈雁石就象是死了一样,不出声,不动,身体硬是没一点反应,让他觉得自己就象个傻瓜。 

从来没有人会是这种反应,从来没有人让他觉得被忽视得彻底!他段飞鹰一生阅人无数,那些心甘情愿的就不用说了,就连沈凤举还不是在他身下哭泣求饶?可是惟独这个沈雁石—— 

如果这沈雁石长得风姿绝世,他的火气还小一些,偏偏他又平凡得随处可见,这样的人居然敢蔑视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定要想个法子好好折磨他才行,一定要狠狠打破他那一脸的平静不可! 

段飞鹰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回来时,手上已多了一套衣服,高傲地抛在了沈雁石的头顶上。 

“这是什么?”沈雁石不认为他会好心到找衣物给自己穿,毕竟对方眼中的厌恶实在太过明显。他展开衣物,发现这与适才蓝衫人带来的两个男子所穿一样,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听到段飞鹰命令道:“穿上它,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沈家庄的大少爷,而只是我碧游宫的一名下仆,专门负责服侍我的起居。” 他刻意将“居”字加上重音,以暗示还有弦外之音。 

什么?沈雁石的眼中终于现出怒色。要他去服侍这个间接害死父亲,又侮辱了自己和凤举的魔头?这怎么可能? 

“别忘了,邵云扬的性命可就全凭你的表现呢。”段飞鹰闲闲地加上一句。很好,脸上终于有波动了。 

两人地目光在空中相交,沈雁石眼中的怒意很快变为了然,逐渐隐去,最终归于平静,而段飞鹰却渐渐笑不出来了。 

事情就是这样奇怪,一个人想激怒别人的时候,如果对方生气了,他就会觉得很开心。反过来,如果对方没有被激怒,生气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沈雁石甚至笑了笑:“你放心,我这辈子虽然从没伺候过人,但保证将你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你看看,这不是沈家的大少爷吗?怎么沦落到为人倒洗脸水了?” 

沈雁石端着水盆出来,就听见有人在一旁风言风语。不用看也知道是那红衫人。 

他现在的身份既是碧游宫的侍从,多少对这里的情形有了几分了解。碧游宫中自是以段飞鹰为尊,再下面就是五行使者。分别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命名。邵云扬是青木使,五行属木;这红衫人是烈火使,属火;金衫人和蓝衫人各是锤金使、寒水使。那日出现的黑衣人是玄土使。沈家庄一战,玄土使负责留守,所以没有跟去。 

大概一开始结了仇,烈火使总是喜欢找他的麻烦,好在段飞鹰交代过不许伤他,这烈火使也只是说说风凉话而已。既然说风凉话不痛不痒,沈雁石也就懒得理他,由他去说。 

烈火使见他对自己不理不睬,更加气恼,又道:“堂堂沈家庄少主成了碧游宫最下等的杂役,不知沈成风老儿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回过魂来。” 

眼见沈雁石还是充耳不闻,他干脆赶上前去,伸手拦住对方的去路。 

“你到底是真聋还是假聋?我在骂你呀,你都不敢反驳,难不成你是个缩头乌龟?”见沈雁石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更恶劣地开口,“你要是缩头乌龟,沈老儿就是名副其实的老乌龟——” 

“哗”的一声,洗脸水尽数泼在烈火使的身上。 

烈火使正说得性起,怎么也想不到一直隐忍的沈雁石会突然发难,被泼了一身一脸,竟呆住了,张口结舌:“你……你……” 

沈雁石依然面无表情,淡淡地道:“对不起,手滑了。” 

“可恶!”烈火使终于回过神来,顾不得一身狼狈,举手向他打去—— 

“住手!” 

一声呵斥,成功地使烈火使的手生生停住;段飞鹰出现在门口。 

烈火使叫道:“主人,你看他——” 

段飞鹰看了他一眼,皱眉道:“还不回去换身衣服,这副样子好看不成?” 

随即又狠狠瞪向沈雁石:“你跟我来。” 

沈雁石也不说什么,默默跟他进去了。 

烈火使盯着沈雁石的背影,几乎要将之烧出个窟窿来。正在恨恨不已,却听身后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烈火使大怒,心想谁这么不知死活,一肚子怨气没处发,正好拿他作出气筒。回头看那人一身金色衣衫,却是锤金使。 

他悠悠闲闲地倚在墙边,不知看了多久,脸上满是笑意。 

“你笑什么?” 

“我只是想,幸亏主人叫他倒的是洗脸水,这要是夜壶,你岂不是惨了?” 

烈火使原本十分清秀的一张脸顿时变得难看之极,怒道:“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锤金使笑了笑:“他那一边太危险,你这一边又酸气冲天,我自己一边比较安全保险。” 

烈火使哼了一声,眼珠一转,忽道:“我们这几人之中,你和青木使的关系最好,怎么他出事了,你却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难道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锤金使淡淡地道:“宫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叛逆之罪,罪无可恕。怎么处置他是主人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敢管。” 

扫了一眼烈火使:“我劝你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激怒了主人后果难以预料。” 



十七 

寝宫里看似平静,实则阴云密布。 

自从进门之后,段飞鹰就没开过口,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这种没有任何表情的表情却带着说不出的震慑之意。 

就因为没有表情,别人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因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才会害怕。 

但这一招显然不适用于沈雁石。 

沈雁石站在阶下,一派安闲,即使面对的是段飞鹰阴沉的目光,也不见他有丝毫的紧张。 

这种对峙的局面维持了一段时间,段飞鹰忽然笑了:“原来你也有生气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怎么挑衅也不在乎呢。因为烈火使出言辱及你父亲?” 

他的眼中有着玩味与罕见的兴奋,如果五行使者看到了恐怕会觉得很吃惊。那是一种见猎心喜的感觉,还有一种抓住对方痛脚的得意。 

如果段飞鹰事后冷静地想一想,恐怕自己也会很吃惊,久已对任何事物失去兴致的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心境。 

但是,他现在只是想集中全力去挫败眼前这个男子! 

其实沈雁石真的是如那天所说,将他服侍得“舒舒服服”,舒服得他都快要发疯了。沈雁石并不会伺候人,但他的学习能力很强,态度也很好,打不还口,骂不还手,随叫随到。要选顺仆的话,他绝对是第一。 

可是,他要的不是一个顺仆呀!他的目的是羞辱对方,看他的丑态呀! 

何况这沈雁石既不愤怒失态,也不畏缩讨好,那个样子只能用“不卑不亢”来形容。无论何时何地,他的目光始终平和,腰板始终挺直,即使做的是最下等肮脏的差事,也不会给人卑微的感觉,有哪家的仆人是这样的? 

从未见过一个人沦落到青衣侍酒的地步,依然能够从容不迫! 

更可气的是,无论你对他说什么,做什么,他的回答永远不会超过三句:“是”、“好”、“对不起”。即使是无理取闹,他也绝不会反驳。所以每次闹到最后,段飞鹰都会觉得自己象个唱独角戏的傻瓜一样,除了越来越多的沮丧,还有被耍的忿怒感。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更搜肠刮肚地想办法折腾沈雁石,被对方以不变应万变地挡了回来后,就会越挫越勇,再去想办法,之后再被挫败,再……就这样周而复始,段飞鹰沉迷其中而且乐此不疲,可身边五行使者一干人却在私下里议论纷纷:主人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现在好了,终于让他抓到了沈雁石的弱点了。隐忍得太久,终于等到反击的时刻,你叫他怎能不得意? 

看穿了段飞鹰的心思,沈雁石并不惊慌,淡淡地道:“逝者已已,只有气量狭窄之辈才会出言诋毁已故之人。烈火使今日之举,应该不是出于段宫主地授意吧?” 

段飞鹰气结。好一个沈雁石,用话将自己将住了! 

眼见好不容易抓到的一点机会又丢了,段飞鹰不怒反笑:“你这么说是承认自己是故意了?” 

“是又如何?” 

段飞鹰冷笑:“如何?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沈家大少爷?你不过是个下人而已,竟敢以下犯上?”说到后一句,声色俱厉,若是旁人见了,只怕早吓得跪在地上了。 

“对不起。”沈雁石神色平静,目光坦然,哪里有半点抱歉的样子? 

对,就是这种神情,每次他只会以这副神情相对,让人看了就生气! 

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段飞鹰忍不住恨声道:“沈雁石,你不要总是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好不好?” 

“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又是这种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态度!就是这种态度,让段飞鹰每每觉得自己才象那个不讲道理的小孩子! 

“很好……很好……” 

一连低喃了两个“很好”,段飞鹰忽然扬声叫道:“黑子!” 

玄土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传下话去,沈雁石以下犯上,理应重责,从今天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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