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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傻根朝那人看看,心想这有什么看头,人家在睡觉。不觉打个呵欠,自己也
打起盹来。
护送的民工不敢打盹,用手搓搓脸,硬撑着。不大会儿,搭车的六七个人都
打起盹来。先前打盹的瘦瘦的年轻人却醒了,坐在角落里抽烟,专注地望着车外
一望无际的大沙漠。汽车颠得厉害,一座座沙丘往后去了。从一大早动身,到太
阳转西还没跑出大沙漠。这期间,护送的民工一直在研究那个瘦子。他发现他瘦
瘦的脸上起码有三处刀疤,便在一t2;里冷笑。他相信这个刀疤脸不是什么好东西。
傍晚时,大货车终于吼叫着冲出沙漠。进入戈壁公路,车速明显加快,又跑
了个把小时,终于到达小火车站。小火车站十分简陋,只有一个卖票的窗口,没
有候车室,等车都在站台上。同来的六七个人都买了票,包括刀疤脸也在等车。
傻根买好票,对跟来的民工说,你该走了吧,待会车就来了,不会有事的。民工
还想作最后的努力.说傻根这会还不晚,你把钱交给我,天明从这里寄走,你人
到家,钱也差不多到家了。傻根真是有点火了,说你傻不傻?汇费要几百块,能
买一头牛,我干吗要花这冤枉钱?就紧紧抱住帆布包。傻根的声音像吵架,所有
的人都转头。民工就有些窘,赶忙说你小点声,当心露了马脚。傻根气得笑起
来,声音更大说什么露了马脚!我就不喜欢你们这些小男人,嘀嘀咕咕。我这钱
不是偷的抢的,是我在大沙漠干了五年的工钱,露了马脚又怎的?哈!怕人抢?
喂喂——傻根把脸转向站台上几十个等车的人,放开嗓门喊,说你们谁是劫贼?
站出来让他瞧瞧?几十个人面面相觑,没人搭理。有人笑笑,把脸转向一旁去。
傻根得意地回头说,咋样?你看没有劫贼吧?人家笑话你呢,快回去吧。这时傻
根有些怜悯那个民工了。要说呢,他也是一番好意,又是副村长派来的。可是村
里人啥时学的这么小心眼?咱们村上人向来不这样的,谁也不提防谁,金村几十
户人家就没有买锁的。这好,出来几年都变了,到处防贼,自己吓唬自己。
终于,那个民工很无奈地走了。走的时候很难过,他想傻根完了。这家伙没
法让他开窍。
这是一趟过路车,傻根随大伙拥上去时,心情格外好。车厢里很空,几十个
人随便坐。他到处看看,便捡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了。一同来的那个刀疤脸随后
坐他对面,也靠窗。傻根冲他笑笑,那人没理,掏出一本杂志看,封面是个半裸
的女人。傻根不识字,就伸过头去,也想看看那个封面。对方赶紧翻过去,很严
厉地瞪了他一眼,仿佛那是他老婆。傻根忙讨好地笑笑。女人,他想。
这时一对男女走过来。男人三十岁上下,高大魁梧,一脸大胡子,女子二十
六七岁,有一张好看的圆圆脸。看光景像一对夫妻。女子友好地笑笑,挨傻根坐
下了。男子则坐对面,和刀疤脸挨着。刀疤脸打量他们一眼,便合上杂志,扭转
头望窗外。傻根闻到一股好闻的香气,顿时不安起来。列车已缓缓启动,傻根的
脑袋里也咣当咣当响,慌乱中又有些高兴。一路上有个年轻女人坐身旁,无论如
何是一件愉快的事。
不时有人往这边窥探。
先前大家忙着放行李找座位,这时都安顿下来。火车已经正常运行,心情都
有些悠然。这个车厢里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个傻乎乎的小子身上带了许多钱,不免
为他担心。这趟车向来不安全,时有偷窃和抢劫发生,不少人吃过亏。当然也有
人暗自高兴,傻小子钱在明处,遇上抢劫者,肯定会瞄上他,自己可以安全了。
当那一对大胡子男女靠傻根坐下时,一些人兴奋起来。车厢里空位不少,干
吗要挤在一起呢?看来要有什么事发生了。大家开始窃窃私语,说你看那男人有
些匪气呢,那女子挨傻小子那么近,一对大奶子要耸他脸上了。有人装着上厕
所,经过旁边看一眼,回来报告点消息。一车厢目光如探照灯,围住傻根晃来晃
去。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一场好戏开演。
大家的猜测没错,这一对男女确实是贼。
男子叫王薄,大学毕业,学美术的。女子叫王丽,大专毕业,学建筑设计
的。他们并不是夫妻,只是一对搭档。两人有个共同的爱好,就是旅游。他们就
是旅游途中认识的。两人原都有工作,后来都辞了,现在就是四处飘流。
两人并不时常作案,一年也就二三次,够花了就住手。要动手就瞄住大钱,
比如老板、港商、厅级干部,后来也偷处级于部。因为有一次在一座省城听人闲
聊。说现在全中国最掌实权的是处级干部,厅局级干部其实只是原则领导,不管
那么细。下头市、县到省里办事,比如上个项目要点指标什么的,光厅局长点头
没用,还得去实际负责操作的处长那里,这层关节打不通,厅长批了也没用,拖
住不办,让你干着急。县处级干部就更有实权,掌管上百万人一个县,一路诸
侯,大到干预办案,小到提拔干部,想腐败是很容易的。后来两人看报纸,专门
研究反腐报道,果然发现揪出来不少处级干部。揪出来的厅局级干部就很少,科
级以下也少。据说是往上难查,往下不够档次,处级干部既够分量又好查处。王
薄王丽就很感慨,说看起来九十年代就该处级干部倒霉。有回在宾馆碰到一个处
长,贼溜溜乱瞅女人,王丽就恶心,然后去钓他,果然一钓一个准。睡到半夜,
王丽悄悄打开门放王薄进来,王薄把处长拍醒,说处长咱们谈谈,处长惊得张口
结舌。王薄摸摸大胡子,说你别怕我没带刀子,你睡了我女朋友,得赔点钱。王
丽把他的保险箱提过来,说你自己打开吧。处长说我这钱是有大用途的,王薄说
咱们这事也很重要。处长一脸汗水,抖抖地打开保险箱,有五万块,说你们要多
少?王薄说要两万吧,给你留三万。两人就拿两万元走了。出了门王丽说你这人
没出息,手太软。王薄说算了,他也不容易,回去说不定把官撤了。
这两人做贼并不以敛钱为目的,有了钱就花,有时还寄些钱给希望工程。某
省希望工程办公室收到一万元捐款,署名“星月”,登报寻找叫“星月”的好心
人。他俩看到了大笑,说咱们也成好心人了。两人最喜欢的事是旅游,数年内走
遍了全国的名山大川。他们是贼,可他们爱山水。
当初王薄就是因为没钱旅游才做贼的。旅游是为了寻找灵感,可是跑了几年
也没找到,越跑越没有感觉。王丽就取笑他,说艺术是圣女,你太脏,找不到
的。王薄咂咂嘴,不吱声。
这次他们来大沙漠实在是因为没什么地方好去了,没想到来到大沙漠一呆就
是几个月。他们以车站小镇为基地,不断往沙漠深处走,有两次遇上沙暴差点送
命,还有几次碰上狼群差点被狼吃了。王丽吓坏了,老是闹着要走。王薄说要走
你走,我还要住些Et子。王丽只好陪着,王丽舍不得离开他。
王薄被大沙漠震住了,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
大沙漠并没有任何风景,大沙漠里只有沙丘,光溜溜的沙丘,百里千里都是
沙丘。站在大沙丘上极目远眺,沙丘一个接一个,重重叠叠,无边无际,在阳光
下光波粼粼,一如浩瀚的大海。而在阴霾的天气里,大沙丘则雾气缭绕,隐现的
沙丘如几百里连营,你甚至能听到隐隐的号角和厮杀,让人悚然惊心。相比之
下,他所见到的那些百媚千娇的山水,就显得轻浮和机巧了。 .
王薄在大沙漠里流连,翻过一座沙丘又~座沙丘,喘吁吁不得要领。他真是
弄不明白,这单调得不能再单调的大沙漠何以如此震撼人的心魄?但后来他突然
明白了,大沙漠的全部魅力就是固执,固执地构筑沙丘,固执地重复自己,无论
狂风,沙暴还是岁月,都无法改变它。
回到小镇休息几El,两人谁也没再提起沙漠。过去每游一处山水,回来总爱
戏谑一番,现在沙漠却成了禁忌。王薄变得沉默寡言。几天后他终于开口,说:
“我要回去画画了。”王丽幽幽地看着他。很久没搭话,半夜里突然说:“咱们该
分手了。”
他们终于决定告别大沙漠。
在车站看到傻根完全是个意外,两个人全愣住了。
这个从沙漠走出来的傻小子。居然固执地认为世界上没有贼!就像大沙漠一
样固执。
那一瞬间,王丽突然有点感动。
她扯扯王薄的衣袖子小声说:“这小子……特像我弟弟,傻里傻气的。”王丽
时常给弟弟寄钱,可弟弟不知她是贼。
王薄转头看着她,目光怪怪的,没吱声。
上车后,王丽说:“坐哪儿?”
王薄说:“随你。”
这是一趟慢车,差不多个把小时就停一次,每停一次就上来许多人。座位上
早就坐满,过道上挤了不少人,大包小包竹筐扁担,横七竖八。幽暗的灯光下弥
漫着热烘烘的气味,不时有人大声争吵。一个看上去有点瘸腿的老人在过道上挤
来挤去,老是找不到一个可以立足的地方,急得骂骂咧咧。傻根看到了,站起身
正要招呼让座,被身旁的王丽一把拉回座位上,低声说:“少管闲事!”傻根又乖
乖地坐下了。他有些不太明白这女子什么意思,仿佛他是她的什么人。但他似乎
乐意服从她,就重新坐好,仍是东张西望。这时他看到王丽挤到过道上,靠近那
个瘸腿老人说了一句什么,老人一愣,慌慌地往另一车厢去了。等她回来坐好,
傻根本想问她说了什么,却憋住了没问。就有些纳闷。
傻根一直处在兴奋中,每次停车,他都要打开窗户往外看,黑黢黢的村庄小
镇越来越多,就有一种重返人间的亲切感。小站稀疏昏暗的灯光,举着竹篮在窗
口叫卖的女人,都让他感到新奇无比。几年呆在大沙漠里,恍若隔世,他想对每
一个人都笑笑,对每一个人说我挣了六万块钱,要回家盖房子娶媳妇啦!傻根的
心窝窝里像注着蜜,想让所有的人和他分享。
这时王丽好像受不住车厢里浑浊的气味,熏得想呕吐,猛起身扑向窗口,半
个身子压在傻根身上。傻根立刻感到她软乎乎的身子,窘得手足无措。可是王丽
突然尖叫一声:“哎哟!”又反弹回来,原来是对面的瘦子站起伸懒腰踩了她的
脚。王丽气恼地瞪他一眼:“干什么你!”瘦子阴阴地往下瞅瞅,慢吞吞说:“对
不起,一不当心。”王薄冲王丽挤挤眼.嗬嗬笑起来。王丽生气地说:“你还笑!”
王薄觉得有趣极了。先前王丽制止傻子让座,并把那个瘸腿老人赶走,是王
丽看出瘸子是个扒手。他骂骂咧咧是装样子的。这种小伎俩骗得了傻根,却骗不
了王丽。王丽把他赶走,是不想让他在这个车厢里作案,更准确地说是不想让傻
根发现真有贼,她宁愿让那个傻小子相信天下无贼。他知道王丽有时候很聪明,
有时候又很傻,她被傻小子一句话感动了,于是要充当保护神的角色。可是这可
能吗?王丽被瘦子踩了一脚,又是瘦子疑心王丽要下手,也是从中作梗的意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因此王薄笑起来。
其实王薄早已看出这个刀疤脸是个角色,只是一时还不能确定是什么角色,
小偷还是劫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注意力同样在傻小子的帆布包包,他不
会允许任何人碰它。王薄在心里说,你也别碰,大家都别碰。
他决定成全王丽。
这是一个美丽的梦。
夜已经深了。车厢里人大都沉沉睡去,连过道上站着的人也在打盹。不时有
人撞在别人身上,邻近被撞醒的人一下醒过来,转头看看,又继续打盹。大家都
显得格外宽容。也有几个人没睡,仍在注视着傻根这边。他们是些悠闲的旅人,
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什么事情发生。
王丽已经睡着了,头靠在傻根宽厚的肩膀上,像一只温驯的猫。傻根先前还
试图挪开一点,可是挪一点,王丽的脑袋就跟一点。后来就几乎倒卧在傻根身
上。傻根靠窗,已经挪不动r,就冲王薄看,小心翼翼地说:“要不咱俩换换?”
其实傻根感觉挺好,肩上搭个年轻女子是个福气,可他又怕人家不乐意。王薄很
宽容地笑笑,说:“不用,让她睡吧。”几乎就像是赏赐。傻根就有些受宠若惊,
重新坐稳了,用肩膀和半个身子托住王丽,动也不敢动,惟恐弄醒了她。他不能
辜负了人家的信任。如此坚持了个把小时,傻根很累了,也开始发困,就渐渐打
起盹来,和王丽耳鬓厮磨,睡得又香又甜。
王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