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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久。先全说乡长你不知如今最难的事是借钱。田乡长说可别是当了杨白劳,躲
起来了,于主任你去看一看。先全就去了先剐的家,敲开门见先刚穿了一件棉大
衣,问了句先刚你这是咋的了?先刚说感冒发烧浑身冷。先全问钱借到了?先刚
说借到了。先全说你病了就把钱给我吧。先刚说还是我当面交给乡长吧,人家大
老远来,咱再不舒坦也不能没礼貌是不是?先全说也是的,就一块出了门。走着
走着先刚住了脚,说先全你别跟着我。先全说咋?先刚说你快快回家。先全问回
家干啥?先刚说刚才我借钱时在街上碰见你爹,说你妈犯了心口疼的病。先全说
昨天我家去妈还好好的,咋突然间就犯了病。先刚说这类病是说犯就犯的。我去
交钱也不用你押送,你快回家看看吧。先全说那你对田乡长讲我一会就回去。先
全就奔向他爹妈家。先刚就去了大队部。进门后先刚说乡长我没借到钱。田乡长
说你诓人?小公安说那就跟我走一趟。先刚说走也行,可我有句话要说明白。小
公安说有话去了乡里尽你说。先刚说我要在这儿说,说完了就跟你走。田乡长说
叫他说。先全说眼下我家能变钱的一是那三间房,二是那一畦子菠菜。那菠菜是
我从外地弄来的种,这种好,一般菠菜一长离地就要收,稍一耽搁就抽薹变老不
值钱。可我这菠菜种能长得高不抽薹,在地里多长一集产量能翻~番。等于钱存
在银行里有十分的利息。账是这么一个账,我舍不得立马毁了卖就因为这中间有
这么一个账。我把话说到这地步就是要讨乡长一句话,能不能抬~抬手放我五天
的期?田乡长说你们这些人的德行我还不清楚?要钱就像要了你们的命,宽了五
日还要宽五日,没个完。先刚说我发誓只五日。乡长说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今
天要交钱,别的我不听,小公安站起身冲先刚说跟我走。先刚说好跟你走,你也
跟我走。这时他就拉响了雷管。
纯本说先刚这王八羔子真操蛋,世上哪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偏偏要走这条自
绝的路。
纯本说唉。
一转眼就过了一个集期。如同往前老姨把我送到村口公路边候车。这天气温
陡降,从山夼里吹来的风很尖利,一阵阵扬起土路上的泥沙,迷眼,打在脸上生
疼。老姨说咱到供销社等车吧。供销社是农民对商店的习惯叫法。小店起了一个
很吉利的名字:兴隆商店(实际上并不兴隆)。进到店里见几个村民在闲聊,其
中有一个中年农妇,老姨叫我叫她先群嫂。其实老姨是忘记了,两年前她曾在街
上指着先群嫂对我说这是你先群嫂。但两年后再见到发现她明显苍老了。不到五
十岁的人脸上已堆满了皱纹。见到我先群嫂现出喜出望外的样子,又不住口地埋
怨老姨没把我来的消息告诉她。说曾对老姨讲过如我回来一定对她说。老姨说外
甥来家心里高兴,一高兴就把别的忘记了。为给老姨解围,我赶紧问先群嫂找我
有什么事。她叹了口气说,还不是为那“冤家”的事。我一怔,问什么冤家。她
说还有什么冤家,儿子呗。我说你儿子怎么了。她说自从没考上大学,就成天和
她治气,不下地干活,整天东逛西逛,神经病似的。我说他考不上大学只怨自
己,为啥与你过不去。先群嫂说问题出在高考的头一天,儿子向她提出到集上洗
个澡,她说洗个澡还得花两块钱,在家里凑合着洗洗吧。就在家里洗。结果受凉
了,感冒了,考试的那天高烧把神志烧糊涂了,题答得一团糟。也就落榜了。为
这事儿子不肯原谅她。说要不是她图省两块钱,依他的学业定准能考上名牌大学
的。说到这里先群嫂悲伤地摇摇头,说是我误了孩子的前程。先群嫂是个快言快
语的人,接着就说找我是想问问我能不能帮儿子在城里找一个工作干。我对她实
话实说:找个临时工干有可能,找正式工作难。她挺理解地点点头,说听说如今
城里的人都下岗了,一个饭碗十个人抢,哪有乡下人的工作做。我说要是干临时
工可以的话,我回去帮着张罗一下。她听了挺高兴,一高兴就打开了话匣子,对
我说这说那,却也是奇,说着说着竟又说上了先刚死这个话题上。反正是候车,
我就由着她讲。却不料她讲出来的比以前听到的更大相径庭。
先群嫂的说法
先群嫂说先刚所以寻短见与一个女人有关。这女人是别人放出来的一只
“鹰”。“鹰”从四川来,专挑光棍汉的家门落。村里的人都见过她。长得不俊.
个头也不高。俗话说:“打光棍三年,老母猪赛貂蝉。”先刚打光棍又何止三年?
先刚就迷上了这个“貂蝉”.到头来那“鹰”把先刚积攒的一点家底弄到手,就
飞了。这下把先刚害惨了。先群嫂说先刚不是不想交上集资款。头天黑下他满村
借钱,只因他有被”鹰”骗的前科.就是有钱可借的人家也不敢借给他了。有些
格涩的人家不借钱还说些“揭短”的话,说谁敢保证他不会再另招一只“鹰”回
来,那借给他钱可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这些都是捅先刚心窝子的话。先
群嫂说在出事头天先刚还到邻村找神婆婆算过命,进门没等开口,神婆婆就说你
走吧。先刚说求你给占一卦。神婆婆说占不占都是个凶。先刚说这个我知道,又
问有解吗?神婆婆摇摇头。先刚就走了。
先群嫂说先刚把炸药绑在身上还是犹豫着,先全去敲门他不应声。他希望先
全敲不开门就走人。可先全找不到他没法向乡里来的人交差。就不停地敲门.边
敲边吆:先刚我知道你在家里,躲也没用。出来吧。先刚信了他躲也没用的话,
就穿上棉大衣出来了。看他这副怪穿戴先全问这是咋的啦。他说感冒了,全身发
冷。先全也信了他的话。
先群嫂说先刚走出家门没锁门,先全说把门锁上吧。先刚说用不着。先全说
锁上吧,穷家值万贯。先刚说值个屁,想要送给你。先全说别说昏话了,送给我
你住哪儿。先刚说有地场。话里有话味儿,粗心的先全没听出来。
先群嫂说先刚走在街上仍然还没下决心,从胡同拐到后街他站下了。先全对
他说别害怕,乡长也是人。对他说几句软和话没准能放宽几天期。先刚说我求
了,求不动。先全说你再求求不动我接着求。先刚说你也求不动,能求动他就不
来了。先全不吭声了。这时先刚说先全我有话对你说。先全说快走吧,啥话不能
等以后再说。先刚说我不等。先全没办法,说那就说。先刚说现在想想选取村主
任应该选你的。先全说别说这个了,快走吧。先刚就起步往前走,可刚走几步又
停了。先全问先刚你咋啦?先刚说我差点忘了一件事。先全问啥事呢?先刚说先
全你家里有急事,快回家去看一看。先全问你咋知道我家里有急事?先刚说不是
你家,是你爹妈家。刚才我回来上街碰上了你爹,说到处找你找不到,问我看没
看见你。先全问我爹没说有啥事?先刚说好像是说你妈生病了,要张罗送医院。
先全说大概我妈又犯了心脏病。先刚说你快回去看看吧,我也不是不认得大队部
的门。先全说那好吧,你给乡长带个话,说我回家处理处理就赶过去。先全就奔
了家。
先群嫂说先刚再往前走时后面跟上来一个人,是村委会会计桂嫂。桂嫂是知
情人,问句先刚哥你去队部交集资?先刚说嗯。桂嫂问凑齐了?先刚说凑齐了。.
桂嫂说凑齐就清闲了。先刚说清闲了。说着先刚又停下脚,说桂嫂你替我去供销
社买盒烟。桂嫂问你啥时抽上了烟。先刚说我没抽上烟。桂嫂问不抽烟干吗还买
烟?先刚说乡长大老远来了。见了面还不向人家敬根烟。桂嫂笑笑说没想到你个
大老实人也学会了这一套。桂嫂就去了供销社。
先群嫂说先刚支走了桂嫂时决心还没有下定,进了大队屋他先是朝田乡长等
人点点头,说声乡长好,领导好。没一个人吭声,四人八只眼齐盯着他。那一刹
他害怕了,转身要走。这时田乡长喊声站住。他站住。田乡长问你是于先刚吧?
他答是。田乡长说我今天来就是要找你,怎么刚打个照面就要走?他说回乡长我
没带钱来,怕说了实情惹您生气。田乡长问于主任没对你讲我今天要来吗?他说
讲了。田乡长说既然讲了你咋不当回事JL?他说我当回事,乡长亲自为我的事来
我咋敢不当回事?可家里真的没有钱,我满村借了,也没借到。田乡长说没借到
钱是个理由?国有国法乡有乡规,你欠了政府的钱,不还能行?先刚说钱我是要
还的,我园里……田乡长打断说你园里有一畦子菠菜是不是?这个于主任已说过
了,再说也没用。他说大概先全没对你田乡长讲清楚,那菠菜是好品种……再长
一集等于钱存银行利息翻一番。田乡长说别说这个给我听,耍滑头,要是我放宽
你的期,到时候你又会说等菠菜结出种子卖还能再翻一个番。他说乡长不会的,
不会的。我只求你给我一集的期。田乡长说别妄想,已经拖欠了这么久。不会再
给你延一天的期。先刚就不吱声了。这时小公安开言了。说于先刚你听清楚,今
天不交出集资款就跟我走一趟。先刚不吭声。小公安又说去了你就会后悔今天应
该乖乖地交出款。先刚不吭声。小公安吼一句,于先刚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是
交钱还是跟我走?!先刚依旧没吱声,手在大衣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塑料钱
包来,两手紧紧地握攥着,好像怕人抢了去。小公安说原来你有钱,耍滑头,还
不赶紧把钱拿出来。先刚没动静,手把钱包握得更紧了。小公安霍地站起来,吼
道:不交出来难道还要等我亲自下手吗?先刚这时说话了,他说钱包里没有钱,
是空的。停停又说:是实情,信不信由你了。这时田乡长朝小公安使个眼色,小
公安一步迈到先刚跟前,从先刚手里夺过了钱包。这时轰咚一声,绑在先刚腰里
的炸药炸响了。
先群嫂说不知先刚这鬼东西怎么想出在钱包和雷管中间连了一条线。
客车驶来了,先群嫂帮我提着行李上公路。临上车时我陡然想起~件事,我
问先群嫂先刚死后留在园里的菠菜咋样了?先群嫂说人死了菠菜还在长,长呵
长,一直长到开花结出了籽,后来籽成了,就被村里人一把一把地采光了,留了
种。先群嫂说明年一开春这种就会种在各家的菜园里。
冯骥才
俗世奇人(两题)
刷 子 李
码头上的人,全是硬碰硬。手艺人靠的是手,手上就必得有绝活。有绝活
的,吃荤,亮堂,站在大街中央;没能耐的,吃素,发蔫,靠边呆着。这一套可
不是谁家定的,它地地道道是码头上的一种活法。自来唱大戏的,都讲究闯天津
码头。天津人迷戏也懂戏,眼刁耳尖,褒贬分明。戏唱得好,下边叫好捧场,像
见到皇上,不少名角便打天津唱红唱紫、大红大紫;可要是稀松平常,要哪没
哪,戏唱砸了,下边一准起哄喝倒彩,弄不好茶碗扔上去;茶叶末子沾满戏袍和
胡须上。天下看戏,哪儿也没天津倒好叫得厉害。您别说不好,这一来也就练出
不少能人来。各行各业,全有几个本领齐天的活神仙。刻砖刘、泥人张、风筝
魏、机器王、刷子李等等。天津人好把这种人的姓,和他们拿手擅长的行当连在
一起称呼。叫长了,名字反没人知道。只有这一个绰号,在码头上响当当和当当
响。
刷子李是河北大街一家营造厂的师傅。专干粉刷一行,别的不干。他要是给
您刷好一间屋子。屋里任嘛甭放,单坐着,就赛升天一般美。最别不叫绝的是,
他刷浆时必穿一身黑,于完活,身上绝没有一个白点。别不信!他还给自己立下
一个规矩,只要身上有白点,白刷不要钱。倘若没这本事。他不早饿成干儿了?
但这是传说。人信也不会全信。行外的没见过的不信,行内的生气愣说不
信。
一年的一天,刷子李收个徒弟叫曹小三。当徒弟的开头都是端茶、点烟、跟
在屁股后边提东西。曹小三当然早就听说过师傅那手绝活,一直半信半疑,这回
非要亲眼瞧瞧。
. 999 ‘
那天,头一次跟师傅出去干活,到英租界镇南道给李善人新造的洋房刷浆。
到了那儿,刷子李跟管事的人一谈,才知道师傅派头十足。照他的规矩一天只刷
一间屋子。这洋楼大小九间屋,得刷九天。干活前,他把随身带的一个四四方方
的小包袱打开,果然一身黑衣黑裤,一双黑布鞋。穿上这身黑。就赛跟地上一桶
白浆较上了劲。
一间屋子,一个屋顶四面墙,先刷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