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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为什么……?为什么只是看着而已?你不是说要以生命保护我的吗?)
杰夫利的冷淡给海斗造成了比那捷尔的一击更重大的打击,就像干燥的土壤吸收雨水一样,干裂的心将所有的泪水都吸了回去。冲击已经大到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喂、喂,他没事吧?”
“怎么不动了?”
“是不是倒下的时候撞得昏过去了啊……”
屏住呼吸窥探着样子的水手们骚动起来。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向那捷尔提出抗议的是休,水手中年资最长的一个。
“我什么时候问过你的意见了?”
“不,这、这是……”
“不用多嘴,廉价的同情和毒害没什么两样。”
以排除一切情感的声音将休驳回后,那捷尔再次让沉默的天使笼罩了甲板,他向海斗走去。
“能在战斗中躺下的只有死尸而已。快点起来,举起剑来。”
海斗愤愤地叫道:“你想做什么就随你吧!”
那灰蓝色的左眼一瞬间闪出光来。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干了!”海斗像个负气的孩子一样踢着双脚喊叫,“我还是初学者啊!不能手下留情一点吗!我要避开剑已经是用尽全力了,那时候哪还能听得见你说这说那!”
“所以我才要敲你的身体。这和路法斯的鞭子一样。如果你不想吃苦头的话,就给我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做好。”
“Sadist(虐待狂)!”
这个从未听说过的词语让那捷尔皱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
“你根本就是以虐待人为乐的家伙!披着人皮的恶魔!”
水手们一起倒抽一口冷气。
直到现在都很冷静的那捷尔也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给我谨慎你的嘴,蠢货!你想被帆针缝住嘴吗?”
侮辱与反抗高级船员是重罪,如果十六岁以上的船员做了像海斗这样的事,一定会遭到水手长路法斯的鞭笞之刑的。
“快道歉吧,凯特……”休嗫嚅道。
远远围着看情况的水手们也都开了口劝说着:“对、对啊,趁着没变得更糟糕之前快道个歉。”
“就算你是不知轻重的小鬼,这次也做得太过火啦。”
实际是十七岁、却因为杰夫利的温情和机变被说成了十五岁的海斗,论身份来说是受到比较宽容的对待的。但是,像这样在水手们面前公然辱骂航海长的做法,很明显是做得太过分了。那捷尔是绝对不会允许水手做出伤害自己权威的行为的,因为一旦被手下的轻蔑,就无法把命令贯彻下去了,海斗也很明白这一点。但他紧紧咬着嘴唇,因为就算理性能够理解,感情却无法接受。
“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马上站起来!”
那捷尔抓住海斗的手腕,要用力把他强拽起来,就在这时。
“等一下。”
默默地旁观的杰夫利插了进来。
“干什么?如果说情的话我不会允许。”
那捷尔的话让杰夫利耸了耸肩。
“我知道。你会发怒也是当然的事,凯特的不服从超过了限度,就算他还是个小鬼也不能原谅。船舱侍者的问题就是雇用他的我的问题,所以我要负起这个责任来。休,帮我个忙。”
“您要做什么?”
被指名的休难到掩饰自己脸上不情不愿的神色。
“把这个以下犯上的小鬼浸到海水里去。这样的话应该能让他的脑袋清醒一点。”
海斗难以置信地看着杰夫利。
(即使我死了也无所谓吗?你要怎么向德雷克交代?)
心里想的事情一定是反映在脸上了吧,杰夫利看了海斗一眼,继续说下去:
“胆敢破坏规则的人绝不能原谅,这是船上的铁则。就算你是公爵的儿子也是一样。”
杰夫利是真的从心里发了怒,要认真地处罚自己了——在去泡水之前海斗的头就迅速冷却下来,血气一下子从他脸上消失。这里是连岛屿的影子都不见一个的大西洋正中,如果不想溺水而死,自己就必须只凭游泳跟上克罗利娅号。可是,乘风破浪而去的船速是如此之快,如果不是不眠不休地拼命划水是根本跟不上的,那种艰难痛苦远非练剑时可比。何况自己不知道能在海中支持多久,万一被乱流卷走可怎么办?如果途中脚抽筋了的话,又有谁来帮助自己呢?
即使是大怒中的那捷尔,也因为杰夫利的决断难以掩饰面上的狼狈:
“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的……”
杰夫利转头瞟了那捷尔一眼。
“咦,好温柔啊。一点也不像刚才那个叫着‘用帆针把你的嘴缝起来!’的人么。”
“那只是威胁而已!当然不可能来真的吧!”
“是吗?”
杰夫利不在意地说着,代替那捷尔抓住海斗的手,向休歪歪头。
“我抓住他的手,你搬凯特的脚。”
海斗差点就此昏过去。在他觉得这下真的要变成海中的藻屑时,那捷尔居然过来制止了。
“等一下!凯特他也不是有意这样做的,他只是有点讨厌练剑而已,小孩子就是这种没有耐性干什么都不认真的生物啊。我忘了这点,被血气冲昏了脑袋,这也是我太过冲动,所以……”
杰夫利挑起一侧的眉毛。
“那捷尔。”
“干什么?”
“你要为他说情吗?”
“不、不是,我只是想说处罚过轻的话没有意义,太严格的话又会让人怀恨在心。所以为了掌握尺寸,我们不是应该先衡量一下罪行的轻重吗?”
“原来如此,很有道理。”
看着面有悔意的那捷尔,杰夫利洋洋得意地微笑道:“的确,也许把小孩子像尘芥一样扔下船是太过残酷了,这么细瘦的身体,说不定会被浪一卷就沉到海底再也上不来了呢。好,休,来吧。”
很担心地在旁边看着事情始末的休缩了缩脖子:
“是、是……!”
“把这个小鬼的脑袋按到甲板上的抽水筒下去,让他好好地浇浇海水,直到他说完一百次‘对不起’。”
听到命令之后,休的表情一下变得开朗了。
“是是,长官!原来是这个‘浸在海水里’啊!”
海斗抚着胸口,旁边看着的那捷尔也安心地长出了一口气。杰夫利从一开始就没想要让海斗吃苦头,但是身为船长,他必须尽早地平息骚动。知道了杰夫利的严格与规矩,那捷尔就会收手,而把海斗当分不清轻重缓急的小孩子对待,也正是为了让船员们理解为何减轻他的罪过的手段。
“对不起。”
在被休带走之前,海斗向杰夫利道了歉,为了给他带来的麻烦,还有对他的怀疑。杰夫利没有说谎,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保护着海斗,即使用自己的生命交换也在所不惜。所以自己也要从心底相信着杰夫利,再也不怀疑他了,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
“这个可不算在那一百回里头哦。”
杰夫利那鲜蓝色的眼睛闪过一丝苦笑。
“真拿你没办法,简直和春天的公猫一样沉不住气,莫非都是这个的缘故?”
那修长的手指撩起了海斗的前发。英格兰有着“红发的人性格粗暴”的俗语。
“听着,那捷尔会对你严格,也是希望你能尽早学会战斗的方法,并不是要虐待你的。”
感到了那捷尔从旁射来的视线,海斗点了点头。
“我知道,是我自己的耐性不足。”
“那就好。”
杰夫利报以一个毫无阴影的笑容。
“现在我们已经在西班牙的领海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战斗。可能会遭到敌人的攻击,我方也有可能袭击敌人。如果炮击战无法解决敌人的话,那么一定会发生接舷战,这点你明白吗?”
“就是我们侵入敌人的船只,或者敌人侵入我们的船只是吧?”
“没错,虽然我赌上普利茅斯男儿的自豪,要从西班牙混蛋的剑下保护你,可是凡事都有个万一。到那种时候,如果你也会用剑的话,也许可以拖延一些时间撑到有人来救你——那捷尔就是这么考虑的。”
杰夫利好像很不爽似的皱皱眉,向青年那边抬了抬下巴。
“你也知道,这家伙老是担心过头,是那种一天到晚想着以后的事情的人,常常过于热心反而弄出仇人来。也许他是有些罗嗦,但是并没有恶意。这一点你要了解啊。”
海斗又一次点了点头,向那捷尔低下了头。
“对不起。”
那捷尔背向着海斗,向休说道。
“带他走,还有,刚才那句话可以算第一次。”
也就是说他接受海斗的谢罪了。跟着休走去的海斗微微地苦笑起来。笨拙的那捷尔,他真的是一个容易被人误会的男人。大概是那严峻的态度的缘故,总会让人以为他是连心都顽固无比的人。
(因为吉姆的死而消沉的时候,他一直在照顾我……果然,没法从心底恨起来啊。)
如果是以前的话,也许自己会憎恨他的。海斗的苦笑更深了,说起来,还真是越变越宽容了啊。
“呀——!”
迎头浇下的大西洋的海水比严冬的寒流更加寒冷,赤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只穿着一条过膝的工作用棉裤的海斗发出悲鸣。
“对、对不起……唔,对不起……咿——”
海斗用双手遮住了脸孔。即使紧紧地闭着眼睛,汹涌地浇下来的海水还是不断地钻进眼睛。为了忍住疼痛他喘着气,于是连嘴里也全是海水,难以忍受的咸味烧灼着喉咙,海斗剧烈地咳嗽起来,蹲在了甲板上。
“喂喂,干什么。”
“快点说完就能快点结束哦!”
“拿出点海之男儿的气概来!”
在旁边看着事情始末的水手们一起向着悲惨地窝着一团的海斗鼓噪起来。他们不是要嘲笑海斗,而是要鼓励他。
“站起来,凯特,还剩五十回。”握着抽水筒把手的休说。
“只有五十回而已。”
海斗点着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自己对自己说,这总比被扔到海里去或者被皮鞭鞭打来得好些。没错,只要再把道歉的话说上五十回,这种受罚的辛苦就结束了。
“加油。”
休用只有海斗能听到的音量悄悄地说,又一次压动了抽水筒的把手。
过了八十回的时候,忽然间尤安的声音代替了海水从头上降下来。
“喂,甲板……!”
从声音的来源来看,今天他在前桅的樯楼上进行了望。海斗擦着湿漉漉的脸,想让眼睛看得清楚一点,到底他是看到什么了呢?
“怎么了,盗鸥?”
发问的也是老资格的船员莫甘。
“西边有船影!就在水平线上!”
“你说什么?”
“提高船速应该能看得更清楚一些,去告诉船长!”
“知道了!”
水手们一齐站了起来。克罗利娅号可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寻找仇敌西班牙人才来加那利群岛的。他们正渴望着猎物的血。
“……说不定,是圣法兰西斯的目标船团?”
“有充分的可能性。”
“到底有多少只护卫舰是个问题。”
“啊,首先要确认船只的数量。”
杰夫利与那捷尔的声音接近了,海斗的眼睛还在作痛睁不开,看不见他们的样子,但是他们的脸上一定是精神焕发吧。
“尤安,到底是什么情况?”杰夫利问。
“现在还看不清楚!在水平线下面……啊!”
尤安的声调忽然提高。
“是加雷翁!船长!那种凸出来的船尾楼一定是西班牙船没错!”
“有没有僚船?”
“现在看不到!”
“干得好!就这样继续确认!”
杰夫利对尤安说完,转头对那捷尔说道:
“你去做炮击的准备。”
“明白。马克,跟我来!”
甲板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而什么也做不来的海斗陷入了不知该置身何处的状况。
杰夫利接着吩咐水手长:
“路法斯,满帆。全员配置。”
“是,长官!现在风向还算理想,很快就能咬上他们了!”
“拜托了。好……”
裸露着的肩膀忽然被抓住,海斗吓得一跳。
“让休回岗位吧,比起汲水来他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是杰夫利。
“惩罚结束,弄干身体,穿上衣服。”
“真、真的吗?”
海斗喜出望外地想睁开眼睛。但是眼睛刺痛,刚刚张开又只得合上。
“疼疼疼……”
杰夫利很担心地问:“进了盐水吗?”
“嗯。”
“快点去洗洗比较好。”
下一个瞬间,海斗的身体就浮了起来,被杰夫利那健壮的双臂笼在怀中。
“路法斯,我去把小鬼放回船舱,这里先拜托你了。”
“请你快点回来,现在是全员配置。”
路法斯露出不满的表情。他不希望杰夫利和海斗两人独处,看来是在怀疑这两个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在这点上他完全不相信杰夫利啊。)
海斗苦笑起来。
信仰坚定的路法斯是坚决反对在船上有什么男色行为的,因为他认为这会招来神的愤怒,让船遇难或者触礁。
(没关系的,水手长,杰夫利是不会对我出手的。)
这也是誓言中的一条,所以即使现在海斗半裸着身子被杰夫利抱起来,脸埋在他的颈项上,路法斯也没有任何担心的必要。海斗毫无陷入贞操危机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