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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箱子里是空的,空空的箱底由瓷片镶着一幅幅画,用白描手法画着各种男女交媾的姿势。
谢庆芳看了一眼,脸就红了,说:“妈,这是干什么?”
母亲说:“庆芳,你就要结婚了,要懂得怎样做女人。做女人一要丈夫喜欢你,二要会生儿育女,懂得男女之间的事很重要。我结婚的时候,你外婆就是让我看这春宫图去了解男女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你也好好看看这图吧。”
母亲让人把这个箱子搬进了谢庆芳房间,谢庆芳插上房门,真是认认真真地琢磨了好多天。
现在这个箱子就放在床后,躺在床上的谢庆芳在等待着自己的新郎来耕耘自己,她甚至在齐社鼎没有进来前,就已经悄悄地把一条白色的丝手绢放在枕头下,准备用来接自己的处女红。可是齐社鼎直直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谢庆芳只能耐心地等待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火盆里的木炭一点一点地燃尽,房间里温度一点一点地下降,齐社鼎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谢庆芳感觉到他也没睡着,却直挺挺地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谢庆芳装着翻身的样子,朝齐社鼎的那一边伸过去一只脚,立即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了,齐社鼎的身体像冰一样的凉。
谢庆芳一夜也没睡着,门外,风在空荡的齐府里穿过,发出鬼叫一般的嘶鸣,让人毛骨悚然。这就是谢庆芳的初夜。
齐社鼎是这样一个人,齐府里的生活更让谢庆芳失望。齐家老爷基本上不管家事,太太虽吃斋敬佛,却把家中财权紧紧地捏在手中。谢庆芳只能忍气吞声,耐心地静等时机。
后来虽然谢庆芳和齐社鼎生了一儿一女,但齐社鼎心思并不在她的身上,尽管她不仅漂亮而且丰满,还能迎合男人的需求。齐社鼎除了会按照程序把那事做完,根本不解风情,而且总是神不守舍,常常是谢庆芳的感觉还没有上来,他那里已经结束了。谢庆芳也只能把齐社鼎当成一个“迂夫子”。
他们结婚不到两年就解放了,齐府彻底垮了。老爷太太先后去世,齐府在后来的“私房改造”中,变成了现在这种大杂院的状态。为了养家,齐少爷齐社鼎不得不到远郊一所中学去教书。谢庆芳的梦,也就彻底破灭了。
齐社鼎心里深藏着一个秘密,他和谢庆芳同床异梦,就是因为这个秘密。
说“迂夫子”齐社鼎不解风情,恰恰错了,他心中一直装着一个人,一个姑娘。几十年,齐社鼎痴情不变。
这个姑娘叫梅香。
一九三八年日本人占领宜市的时候,齐社鼎八岁,父母带着他沿着长江往上游“跑反”。在他童年的记忆中,“跑反”就是不停地坐船,一会儿是小火轮,一会儿是民船。小火轮是铁船,“突突突”冒着白烟。民船是木帆船,比小火轮要慢很多。过了九江、武汉到宜昌,坐的船更小了,过三峡的时候就要靠纤夫往上拉。到了三峡中的一个小山城叫丰都,全家都跑不动了,就决定暂时住下来。
老爷齐衡君想,日本鬼子大概不会进到这个偏僻的小山城来。可是,不久日本人的飞机就来了,这些飞机并不是来轰炸丰都的,而是去轰炸国民党的战时陪都重庆,但成群的飞机从头上飞过,让人们心里发慌。有一次,一架日本飞机在丰都的上空盘旋,还俯冲下来用机枪扫射。心里发慌的齐衡君决定继续往上游跑,于是经万县到重庆,一直跑到了当时日本人还没有到达的贵阳,这才停下来。
可跑到贵阳的达官贵人太多,房子和生活必需品都非常匮乏,住在那儿很不容易,带去的银元都花光了,不得不到当铺去当细软。那时的细软也值不到几个钱,撑了两年,齐衡君想,看来三年五载打不走日本人。全家长此下去,生计无保障。又决定冒险回宜市。
从贵阳回来,一路上走走停停,经过千辛万苦,用了一个多月,最后在九江乘了一艘小木船才到了宜市码头。齐衡君让全家仍然等在船上,他进城去探探情况。
走到城门口,齐衡君看到城门上挂着日本人的膏药旗,城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持枪的日本兵。他们对进出城门的老百姓并没有怎么限制,齐衡君便硬着头皮进了城。
到了园青坊大街,远远地就看见齐府门口也有日军的哨兵,而进出齐府的都是一些日本军人和宪兵。齐衡君知道,家是回不去了。于是,全家又折到了离宜市六十多里的齐家岗,这里是齐家的祖居地,住着齐家的一些远亲。齐社鼎跟着父母亲,在这儿一直住到日本人投降。
日本鬼子投降以后,齐社鼎跟着父母亲从乡下回到宜市。当时国民党一位接收大员住在齐府,他特别喜欢这座宅子,一直想以伪产和敌产的名义,把齐府没收。但查来查去,齐家没有一个人跟日本人有关系,再加上齐社玉丈夫的国民党军官身份,最后还是将齐府交还给了齐衡君。
抗战前刚刚经过一次大修的齐府,就被日本人占用,虽然日本人没有对齐府进行破坏,但很多地方都改变了用途,一进二进的一些房间被当做办公室,房间里原先的家具堆在后进的连廊上,搬进了一些日式的家具和办公桌、沙发。厨房旁边的库房,被改为临时关押犯人的监房,库房的木门换成了铁门。后花园里好多花木都死了,放生池里的水也干了。二进和三进的楼上,由于都是地板,被铺上了日式的塌塌米,作为军官们的卧室,墙上还留有“武运长久”的字幅。齐府被弄得不伦不类。
虽然街面上庆贺抗战胜利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回到齐府的齐衡君却心灰意冷,对修复齐府、重振齐家的生意一点也提不起精神来。教会学校复学了,齐衡君惟一关心的事,就是送儿子继续读书。
开学的头一天,齐衡君把齐社鼎叫到跟前,边帮他整理书包,边交代上学的事情。齐衡君也把振兴齐府的希望寄托在二儿子身上,因为大儿子已经离家多年,二女儿也已嫁人,留在家中的只有二儿子社鼎。他特意把儿子领到一进的大厅堂里,指着挂在厅堂两边布满灰尘的楹联,楹联上的字迹已经很淡:
承先祖德以交付儿孙不必田园金玉
读圣贤书即担当宇宙何分韦布荐绅
齐衡君语重心长地跟儿子说,他八岁的时候,老太爷带着他去游徽州,在一个祠堂里看到这样一副楹联,老太爷就把它抄下来带回齐府,亲笔书写后请人制成匾牌挂在一进的厅堂中,作为家训。他解释说,韦布,是贫穷的意思,荐绅,指的是富豪。他告诫儿子,别看今天家境一天比一天差,读好书,才是最重要的。
齐衡君夫妇只知道要儿子好好读书,没有注意到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
这时,齐社鼎十六岁了,正是风华正茂情窦初开之际,逐渐有些莫名其妙的烦躁和“夜遗”的事情发生。可教会学校管理十分严格,男女生虽在一个学校,但中间有一道高高的围墙,围成了两个鸡犬之声可闻,而完全不能往来的世界。
一个礼拜六,他放学回家,放下书包就去母亲房间请安。
母亲信佛,房间里供奉着一尊象牙的观音立像。一般信佛教的人家供奉的观音像以瓷像为多,也有汉白玉、黄杨木、紫檀木的。齐府供奉的这一尊高约一尺五的象牙观音立像,既表明了齐太太的虔诚,也可以看出家境曾有的殷实。
齐社鼎走进去的时候,母亲正在焚香,满屋子里都是檀香的味道。齐社鼎看见母亲身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圆圆的脸,穿一件白底碎花的小褂。
自从日本人来了以后,齐家家境一日不如一日,当时一家十来口人躲在乡下,入不敷出,坐吃山空,而且一住就是五年。搬回齐府以后,家里除了留下一个女佣供一家人使唤,再也没去买丫头。齐衡君怕太太寂寞,让她从乡下娘家领了一个侄女当贴身丫头,这个丫头叫梅香。
梅香给齐社鼎的第一印象就是圆。杏仁一般的圆眼睛,里面嵌着一对玻璃球似的黑眸子,眼球一转动,亮晶晶的。一双漆黑的卧蚕眉,小心地呵护着一对眼睛。红红的脸蛋像熟透了的杏,小鼻子微微翘起,粉红的小嘴像挂着露水的海棠。一个乡里成长起来的姑娘,却有着一副小家碧玉的脸蛋。皮肤白里透红,像成熟的桃子,涨满了水分,身体各个部位凹凹凸凸,活力四射。
梅香的出现,让少与女性交往的齐社鼎感到,陈旧的老宅里突然充满了阳光。
这时齐府只能勉强支撑着一座空空的老房子,大儿子在英国人办的洋行里做事,抗战前去香港后就没有回来。大女儿已经嫁人,跟着当军官的丈夫住在南京,隔三岔五地回来看看父母亲,除了带一点礼物,经济上对家里帮助也不大。心灰意冷的齐衡君,根本没有能力料理家中的生意,园青坊大街上除了那闻名遐迩的苏式点心店还和以前一样兴旺,就只有一爿卖南北货的店铺还开着,以维持家用。其余的店铺卖的卖了,典的典了,租的租了,基本都不姓齐了。
齐衡君整天泡在戏园子里,捧一个黄梅戏女红角,或者捧着一把宜兴紫砂壶,坐在长江边上万佛寺的望江楼里,看着一江浊水发呆。
太太在家中很寂寞,除了焚香敬佛,就是关心小儿子社鼎的学业了。
齐社鼎那时还是瘦精精的,像个小男孩。教会学校是住读,每礼拜六下午放学回家,礼拜天下午返校。家中除了女佣张妈和母亲,几乎见不到女人,他觉得家里和学校一样沉闷,自从来了梅香,他突然觉得这阴暗的大宅里变得暖洋洋的。
梅香在家里是长女,缝补浆洗田里灶间粗重细活都能干,又天生聪颖善解人意,很得太太喜欢。但她毕竟是在农村里长大,田野里山岗上疯惯了的,想唱就唱,想笑就笑,无拘无束。齐府虽然已经破败,但勉强支撑门面的没落人家更讲究规矩,因为他们是靠标榜辉煌的过去来支撑自己面子的。梅香呆在这个幽深的大宅子里,一个月里连太阳都见不了几天,整天伺候在太太身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齐太太患有一种奇怪的痛风病,长年累月周身酸痛。因此,情绪脾气都不好,梅香总在她身边捏呀揉呀搓啊,直捏得自己腰酸背痛。还一会儿都不能离开,稍离开一会儿,太太就会叫。只有少爷社鼎回来了,她才叫梅香去伺候少爷。因为,齐府里除了张妈,也只有这一个丫头可供支遣,张妈还要买菜烧饭洗浆衣服。
梅香很乐意伺候少爷,因为在齐府,只有少爷这样一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再说少爷脾气好,见到她总是满面笑容。少爷并不要她干活,说话也是轻言细语,像对待自己亲妹妹似的教她识字。太太送来的点心,少爷总要梅香和他一块儿吃。
梅香来了以后,一到周末,下课铃声一响,齐社鼎立即收拾书包飞快地往家里跑。从他就读的保罗中学,一口气跑过三个街口才到了园青坊,看见齐府那个轿子门楼,他的心情立即豁然开朗。
以往齐社鼎每次回家,到母亲房里请安都是例行公事,如今他回到家里,放下书包就一头扎进母亲的房间,嘴巴上向母亲问安,眼睛却在找梅香。如果梅香在母亲房里,他就会找各种理由赖在这儿不走。如果梅香不在,他马上就会到处去找。
齐社鼎和梅香在一起最愉快的一件事,就是做游戏。一天,做作业做累了,齐社鼎直喊腰酸,趴在桌上要梅香帮他揉揉腰。梅香说:“不行,你又不是像太太那样不能动。起来,我们一块踢毽子。”说着将齐社鼎拉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她自己做的鸡毛毽子,先自己踢了起来。梅香踢毽子的姿势在齐社鼎看来真是美极了。一会儿前踢,一会儿后踢,一会儿左右摆踢,一会儿两腿交叉着踢,把鸡毛毽子上上下下踢出各种花样来,两只辫子摆来摆去,身体也跟着毽子一起一伏。踢了一会儿,梅香就拉齐社鼎踢,齐社鼎不会,她耐心地教他,教着教着,齐社鼎也喜欢踢毽子了。
晚上,在少爷的房里不能踢毽子,梅香就教他玩“套绳”,她找来一节红毛线,在自己手上套出各种花样,然后让少爷跟着她套,看谁最后把套解了,谁就赢了。两人在灯光下耳鬓厮磨,两小无猜地玩着,齐社鼎闻到梅香身上有一种好闻的体香,比太太的花露水好闻多了。梅香说话时,露出一嘴的细白牙,清新的口气也很好闻,和老爷那一嘴的烟臭味形成鲜明对比。只是,梅香的手很粗,布满了茧子,还有在乡下割稻时被镰刀割破的伤疤。齐社鼎喜欢握着梅香的手,问那些伤疤的来历。
梅香由于家穷,又生在农村,没读过书,对少爷每次回来捧着书本看就很羡慕。她好奇地拿起少爷的书,可她不识字,只能看书本中的插图,看不懂就问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