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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平在前,张赵在后,来至邓家漥。蒋平指与门户。悄悄说:“我先进去,然后二位老弟扣门。两下一挤,没他的跑儿。”说着,一纵身体,一股黑烟,进了墙头,连个声息也无。赵虎暗暗夸奖。张龙此时在外叩门,只听里面应道:“来了。”门未开时,就问:“二位可将那二人结果了?”及至开门时,赵虎道:“结果了!”披胸就是一把,揪了个结实。武平安刚要挣扎,只觉背后一人揪住头发,他那里还能支持,立时缚住。三人又搜寻一遍,连个人也无,惟有小小包裹放在那里。赵虎说:“别管他,且拿他娘的。”蒋爷道:“问他三公子现在何处。”武平安说:“已逃走了。”赵虎就要拿拳来打。蒋爷拦住,道:“贤弟,此处也不是审他的地方,先押着他走。”三人押定武平安到了破屋,又将刘豸刘獬从地窖里提出,往回里便走,来到松林之内,天已微明。却见张龙的伴当寻下山来,便叫他们好好押解。一同来到庙中,约了包旺,竟赴平县而来。
谁知县尹已坐早堂,为宋乡宦失盗之案。因有主管宋升,声言窝主是学究方善先生,因有金镯为证,正在那里审问方善一案,忽见门上进来,禀道:“今有开封府包相爷差人到了。”县尹不知何事,一面吩咐:“快请。”一面先将方善收监。
这里才吩咐,已见四人到了前面。县官刚然站起,只听有一矮胖之人,说道:“好县官呀!你为一方之主,竟敢纵虎伤人,并且伤的是包相爷的侄男。我看你这纱帽,是要戴不牢的了。”县官听了发怔,却不明白此话,只得道:“众位既奉相爷钓谕前来,有话请坐下慢慢的讲。”吩咐:“看座。”坐了。包旺先将奉命送公子赴开封,路上如何住宿,因步月如何遇虎,将公子背去的话,说了一遍。蒋爷又将拿获武平安刘豸刘獬的话,说了一遍;并言俱已解到。
县官听得已将凶犯拿获,暗暗欢喜,立刻吩咐:“带上堂来。”先问武平安藏三公子于何处。武平安道:“只因那晚无心背了一个人来,回到邓家漥小人的姊姊家中。此人却是包相爷的三公子包世荣。小人与他有杀兄之仇;因包相爷审问假公子一案,将小人胞兄武吉祥用狗头铡铡死。小人意欲将三公子与胞兄祭灵。”赵虎听至此,站起来举手就要打,亏了蒋爷拦住。又听武平安道:“不想小人出去打酒买纸锞的工夫,小人姊姊就放三公子逃走了。”赵爷听到此,又哈哈的大笑,道:“放得好,放得好!底下怎么样呢?”武平安道:“我姊姊叫我外甥邓九如找我,说三公子逃走了。小人一闻此言,急急回家。谁知我姊姊竟自上了吊死咧。小人无奈,烦人将我姊姊掩埋了。偏偏的我的外甥邓九如,他也就死了。”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感恩情许婚方老丈 投书信多亏宁婆娘
且说蒋平等来到平县。县官立刻审问武平安。武平安说他姊姊因私放了三公子后,竟自缢身死。众人听了已觉可惜。忽又听说他外甥邓九如也死了,更觉诧异。县官问道:“邓九如多大了?”武平安说:“今年才交七岁。”县官说:“他小小年纪,如何也死了呢?”武平安道:“只因埋了他母亲之后,他苦苦的合小人要他妈。小人一时性起,就将他踢了一顿脚,他就死在山漥子里咧。”赵虎听到此,登时怒气填胸,站将起来,就把武平安尽力踢了几脚,踢得他满地打滚。还是张蒋二人劝住。又问了刘豸刘獬,也就招认因贫起见,就帮着武平安每夜行劫度日,俱供是实,一齐寄监。县官又向蒋平等商议了一番,惟有赶急访查三公子下落要紧。
你道这三公子逃脱何方去了?他却奔到一家,正是学究方善,乃是一个饱学的寒儒。家中并无多少房屋,只是上房三间,却是方先生同女儿玉芝小姐居住,外有厢房三间做书房。那包世荣投到他家,就在这屋内居住。只因他年幼书生,从小娇生惯养,那里受得这样辛苦,又如此惊吓,一时之间就染起病来。多亏了方先生精心调理,方觉好些。
一日,方善上街给公子打药,在路上拾了一只金镯,看了看拿到银铺内去瞧成色;恰被宋升看见,讹成窝家,扭到县内,已成讼案。即有人送了信来。玉芝小姐一听他爹爹遭了官司,那里还有主意咧,便哭哭啼啼。家中又无别人。
幸喜有个老街坊,是个婆子,姓宁,为人正直爽快,爱说爱笑,人人皆称他为宁妈妈。这妈妈听见此事,有些不平,连忙来到方家,见玉芝已哭成泪人相似。宁妈妈好生不忍。玉芝一见如亲人一般,就央求他到监中看视。那妈妈满口应承,即到了平县。谁知那些衙役快头俱与他熟识,众人一见,彼此顽顽笑笑,便领他到监中看视。
见了方先生,又向众人说些浮情照应的话,并问官府审得如何。方先生说:“自从到时,刚要过堂,不想为什么包相爷的侄儿一事,故此未审。此时县官竟为此事为难,无暇及此。”方善又问了问女儿玉芝,就从袖中取出一封字柬递与宁妈妈道:“我有一事相求。只因我家外厢房中住着个荣相公,名唤世宝,我见他相貌非凡,品行出众,而且又是读书之人,堪与我女儿配偶,求妈妈玉成其事。”宁婆道:“先生现遇此事,何必忙在此时呢?”方善道:“妈妈不知。我家中并无多余的房屋,而且又无仆妇丫环,使怨女旷夫未免有瓜田李下之嫌。莫若把此事说定了,他与我有翁婿之谊,玉芝与他有夫妻之分,他也可以照料我家中,别人也就没的说了。我的主意已定。只求妈妈将此封字柬与相公看了;倘若不允,就将我一番苦心向他说明,他再无不应之理。全仗妈妈玉成。”宁妈妈道:“先生只管放心。谅我这张口说了,此事必应。”方善又嘱托照料家中,宁婆一一应允。急忙回来,见了玉芝,先告诉他先生在监之事,又悄悄告诉他许婚之意,现有书信在此,说:“这荣相公人品学问俱是好的,也活该是千里姻缘一线牵。”那玉芝小姐见有父命,也就不言语了。
婆婆问道:“这荣相公在书房里么?”玉芝无奈答道:“现在书房;因染病才好,尚未全愈。”妈妈说:“待我看看去。”来到厢房门口,故意高声问道:“荣相公在屋里么?”只听里面道:“小生在此。不知外面何人?请进屋内来坐。”妈妈到屋内一看,见相公伏枕而卧,虽是病容,果然清秀,便道:“老身姓宁,乃是方先生的近邻。因玉芝小姐求老身往监中探望他父亲,方先生却托我带了一个字柬给相公看看。”说罢,从袖中取出递过。三公子拆开看毕,说道:“这如何使得。我受方恩公莫大之恩,尚未报答。如何趁他遇事,却又定他的女儿。这事难以从命。况且又无父母之命,如何敢做。”宁婆婆道:“相公这话就说差了。此事原非相公本心,却是出于方先生之意。再者,他因家中无人,男女不便,有瓜李之嫌,是以托老身多多致意。相公既说受他莫大之恩,何妨应允了此事,再商量着救方先生呢?”三公子一想,难得方老先生这番好心,而且又名分攸关,倒是应了的是。
宁婆见三公子沉吟,知他有些允意,又道:“相公不必游疑。这玉芝小姐谅相公也未见过,真是生得端庄美貌,赛画似的,而且贤德过人,又兼诗词歌赋,无不通晓,皆是跟他父亲学的,至于女工针黹更是精巧非常。相公若是允了,真是天配良缘哪。”三公子道:“多承妈妈分心,小生应下就是了。”宁婆道:“相公既然应允,大小有点聘定,老身明日也好回复先生去。”三公子道:“聘礼尽有,只是遇难奔逃,不曾带在身边,这便怎么处?”宁婆婆道:“相公不必为难。只要相公拿定主意,不可食言就是了。”三公子道:“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何况受方夫子莫大之恩呢。”宁婆道:“相公实在说得不错,俗语说得好:“知恩不报恩,枉为世上人。”再者女婿有半子之劳,想个什么法子救救方先生才好呢?”三公子说:“若要救方夫子,极其容易。只是小生病体甫愈,不能到县。若要寄一封书信,又怕无人敢递去,事在两难。”宁妈妈道:“相公若肯寄信,待老身与你送去如何?──就是怕你的信不中用。”三公子道:“妈妈只管放心。你要敢送这书信,到了县内叫他开中门,要见县官,面为投递。他若不开中门,县官不见,千万不可将此书信落于别人之手。妈妈,你可敢去么?”宁妈妈道:“这有甚么呢。只要相公的书信灵应,我可怕怎的?待我取笔砚来,相公就写起来。”说着话,便向那边桌上拿了笔砚,又在那书夹子里取了个封套笺纸,递与三公子。
三公子拈笔在手,只觉得手颤,再也写不下去。宁妈妈说:“相公素日喝冷酒吗?”三公子说:“妈妈有所不知。我病了两天,水米不曾进,心内空虚,如何提得起笔来。必须要进些饮食方可写;不然,我实实写不来的。”宁婆道:“既如此,我做一碗汤来,喝了再写如何?”公子道:“多谢妈妈。”宁婆离了书房,来到玉芝小姐屋内,将话一一说了。只是公子手颤不能写字,须进些羹汤,喝了好写。玉芝听了此话,暗道:“要开中门见官府亲手接信,此人必有来历。”忙与宁妈妈商议,又无荤腥,只得做素面汤,滴上点儿香油儿。宁妈妈端到书房,向公子道:“汤来了。”公子挣扎起来,已觉香味扑鼻,连忙喝了两口,说:“很好!”及至将汤喝完,两鬓额角已见汗,登时神清气爽,略略歇息,提笔一挥而就。宁妈妈见三公子写信不加思索,迅速之极,满心欢喜,说道:“相公写完了,念与我听。”三公子道:“是念不得的。恐被人窃听了去,走漏风声,那还了得。”
宁妈妈是个精明老练之人,不戴头巾的男子,惟恐书中有了舛错,自己到了县内是要吃眼前亏的。他便搭讪着,袖了书信,悄悄的拿到玉芝屋内,叫小姐看。小姐看了,不由暗暗欢喜,深服爹爹眼力不差。便把不是荣相公,却是包公子,他将名字颠倒,瞒人耳目,以防被人陷害的话说了。“如今他这书上写着,奉相爷谕进京,不想行至松林,遭遇凶事,险些被害的情节。妈妈只管前去投递,是不妨事的。这书上还要县官的轿子接他呢。”婆子听了,乐得两手一拍不到一块,急急来至书房,先见了三公子,请罪道:“婆子实在不知是贵公子,多有简慢,望乞公子爷恕罪!”三公子说:“妈妈悄言,千万不要声张!”宁婆道:“公子爷放心。这院子内一个外人没有,再也没人听见。求公子将书信封妥,待婆子好去投递。”三公子这里封信,宁妈妈他便出去了。
不多时,只见他打扮的齐整,虽无绫罗缎疋,却也干净朴素。三公子将书信递与他。他彷佛奉圣旨的一般,打开衫子,揣在贴身胸前拄腰子里。临行又向公子福了福,方才出门,竟奔平县而来。
刚进衙门,只见从班房里出来了一人,见了宁婆道:“哟!老宁,你这个样怎么来了?别是又要找个主儿罢?”宁婆道:“你不要胡说。我问你,今儿个谁的班?”那人道:“今个是魏头儿。”一壁说着,叫道:“魏头儿,有人找你。这个可是熟人。”早见魏头出来。宁婆道:“原来是老舅该班呢吗。辛苦咧!没有甚么说的,好兄弟,姐姐劳动劳动你。”魏头儿说:“又是什么事?昨日进监探老方,许了我们一个酒儿,还没给我喝呢。今日又怎么来了?”宁婆道:“口子大小总要缝,事情也要办。姐姐今儿来,特为此一封书信,可是要面觌见你们官府的。”魏头儿听了道:“哎哟!你越闹越大咧。衙门里递书信,或者使得;我们官府,也是你轻易见得的?你别给我闹乱儿了。这可比不得昨日是私情儿。”宁婆道:“傻兄弟,姐姐是做甚么的。当见的我才见呢,横竖不能叫你受热。”魏头儿道:“你只管这末说,我总有点不放心。倘或闹出乱子,那可不是顽的。”旁边有一人说:“老魏呀,你忒胆小咧。他既这末说,想来有拿手,是当见的。你只管回去。老宁不是外人,回来可得喝你个酒儿。”宁婆道:“有咧,姐姐请你二人。”
说话间,魏头儿已回禀了出来道:“走罢!官府叫你呢。”宁婆道:“老舅,你还得辛苦辛苦。这封信本人交与我时,叫我告诉衙内,不开中门不许投递。”魏头儿听了,将头一摇,手一摆,说:“你这可胡闹!为你这封信要开中门,你这是是搅么?”宁妈说:“你既不开,我就回去。”说罢,转身就走。魏头儿忙拦住道:“你别走呀!如今已回明了,你若走了,官府岂不怪我?这是什么差事呢?你真这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