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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过这才想起他的伤,急问:“胡兄伤势如何?”
胡斐摇头一笑:“已经不碍事了。”
杨过微微一怔。
他居然看到胡斐笑了。
不是牵动嘴角的僵硬动作,而是从心底深处蔓延到脸上的表情。
真实而充满活力。
他真的笑了,真真切切的笑了。
杨过失神,更是意外。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胡斐摸摸脸奇怪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杨过回神,微感窘迫,道:“胡兄似乎变了。”
胡斐不明他所指:“噢?”
杨过笑而不答,目光穿过他肩膀,看到一白一黄两条人影正往这处走来。
“看,她们回来了。”
这几日谷里一下子多了两个病人,药材消耗量就跟厨房的米缸似的,腾腾腾往下掉,幸好这山里天气湿润温暖,草药遍地都是,要不然那两个大块头还真不好处理。
虽然独居惯了,可见到柔柔弱弱地凌若霜,却是莫明的亲切,仿佛相识了许久似的。
白素雪背了药筐,与凌若霜一路说笑,朝他们走来。
“杨大哥!”见那两人站在院中,凌若霜欢快地挥手喊道。
杨过微笑回应。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清白素雪的长相。
肌肤胜雪,五官秀美,眉目间天生便带了一股冷傲之气,虽不及凌若霜明丽,却也是清秀脱俗。只见她全身素白,一头青丝散披肩后,用一根白色丝带随意绾着,顾盼间气韵浑然天成,风华绝代。
杨过怔住。
那雪白的身影开始与记忆中的人重叠,渐渐融合在一起。
心口猛得刺痛,踉跄后退几步。
明明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为何她会与龙儿有着那般相似的气质与神韵?
见他神情乍变,胡斐伸扶住他,担忧地唤:“杨兄?”
杨过勉强露出笑容:“没事,我没事……”
凌若霜一路小跑到他跟前,急道:“杨大哥,你怎么起来了,你的身体还没有康复呢。”
杨过拍拍她的肩:“我不碍事,这些天辛苦你了。”
凌若霜猛摇头:“只要你没事就好,只要你没事就好。”
杨过一笑,目光不自觉看向白素雪。
依旧冷冷的眉目,看不出半点喜怒哀乐,衣带飞在风中,出尘脱俗,不染尘烟,
胡斐对她道:“白姑娘,我有一事相求。”白素雪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一眼,道:“说。”
胡斐顿了片刻,犹豫道:“我想去祭拜灵素。”白素雪微有愠容:“你有什么资格去看她?”
胡斐神情一痛。
白素雪冷笑道:“你为袁紫衣甘心守在雪山七年,却对灵素不闻不问,你有什么脸站在她坟前?”
胡斐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
白素雪字字如刺,不留情面:“你将她从这里带进江湖,在她为你而死后却弃之不顾,为你那位袁紫衣隐居避世,你何时想起过灵素坟前的荒草,何时想起过她为你做的一切!”
胡斐痛苦地闭起眼睛。
杨过挡在他们中间,劝道:“白姑娘,我虽然不知道你与胡兄之间有何恩怨,但他绝非你口中这般无情之人。”
白素雪冷冷瞥着他:“杨过,不要自以为有资格对他人的事做评断,因为你什么也不知道。”
一句话说得毫不留情,杨过哑口无言。
气氛尴尬至极,凌若霜连忙打圆场:“哎呀,白姐姐,我们采了这么多药草,先去把它们晾起来吧,走走走,让他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吧。”一边推搡着,一边回头道:“两位大哥,你们身体还未复原,早点进屋噢。”
胡斐迎风木然站着,目光空洞地望向远方,眼底悲伤铺天盖地溢出,连周遭空气都变得酸楚窒息。
杨过望着他衣袂飞扬的背影,久久没有开口。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
或者,胡斐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
他发现,他们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可每一个相似的地方又如此不同。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只有沉默。
“杨兄。”
胡斐的声音被风送了过来:“你曾经辜负过么?”
杨过应:“有。”
胡斐没有转身,只是道:“女人?”
杨过依旧回应:“是。”
胡斐叹了一声:”那么你选择过吗?”
杨过抬头望向天空流云,坦然道:“没有,从来没有,但我不曾后悔过。”
胡斐沉默片刻,缓缓转头看他:“你说得对,即使亏欠,也总比欺骗好得多。”
杨过微笑,道:“我想那位灵素姑娘一定很感谢胡兄自始至终都用真诚对待她,你与袁姑娘的感情她也一定体会得比旁人更深。”
胡斐深深叹息,沉默。
杨过拍在他肩膀,含笑道:“胡兄,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
胡斐摇头。
他只有摇头。
这是一句多么简单的话,可这又是一句多么复杂的话。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胡斐做不到。
他想,杨过也一样做不到。
他们都有过去,他们都被这个过去压得喘不过气来。
有一天,真的到能卸下的时候,是不是就可以重新活过?
作者有话要说:此文慢热型,感情线不会发展的很快,铺垫会挺多,应该说好戏在后头,前面还是折腾,继续暧昧着~
突然感觉下面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东西,惆怅。。。。
第 18 章
18、
午后,静。
白素雪在一堆凌乱的药草前忙碌,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只是微微顿了下,并不回头。
杨过低唤一声:“白姑娘。”白素雪只顾摆弄眼前这些藤藤草草,道:“什么事?”
杨过犹豫一下,说道:“我想请你把灵素姑娘的……”
白素雪毫不留情打断他的话:“如果是为胡斐说好话,我不想听,请你立即出去。”
杨过走到柜前,道:“你为何不肯体谅下胡斐的心情?”
白素雪扔掉手里药草,抬头道:“我为何要体谅他?”
杨过叹道:“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白素雪笑了一声,神情充满鄙夷:“你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长论短?”
杨过并不气恼,平静道:“那么白姑娘,你自己呢,你又凭什么替灵素姑娘下决定。”
白素雪沉下脸色,道:“你说什么?”
杨过盯着她,字字紧迫:“你应该清楚灵素姑娘对胡兄用情至深,甚至为其而死,这么多年埋香山谷,若在天有灵,你以为她会不想见胡兄么?而你却百般阻挠,可怜的不是胡兄,而是灵素姑娘。”
白素雪目光一寒:“杨过,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杨过道:“是我失礼了,但白姑娘当初既然肯冒生命危险去救胡斐,如今为何不肯让他吊唁故人?”
白素雪环视过药堂,道:“灵素虽然是我师妹,本领却早在我之上,她本可以成为天下最厉害的施毒高手,是胡斐毁了她。”
杨过静静道:“我相信她从不曾恨过胡兄。”
白素雪冷笑道:“可是我恨,我恨胡斐。救他是不想让灵素白死,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她说得异常绝决,毫不掩饰心底恨意。
杨过怔住。
她与龙儿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龙儿的冷漠,是来自涉世未深,不懂人情世故。
而她,却是因为见惯冷暖、看透世事,用冷漠拒绝一切。
那……凌若霜呢?
她虽和龙儿有一样的外表,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与感觉。
杨过失神地站在原地。
为何竟像将一个人生生撕离,再分装进两个容器中?
“啊——”
杨过被这一声尖叫惊回了神,心中一颤。
是凌若霜的声音,莫非又有杀手追来了?
心急之下,立即奔向声源。
敞开的房内,凌若霜惊魂未定地跌坐在门口,一见杨过出现,立即奔上去扑进他怀里,嘤嘤哭泣:“杨大哥,杨大哥……”
杨过轻声安慰她,抬头望向屋内。
突然愣住。
屋里站得竟然是胡斐。
只见他脸色铁青,神情愤怒,手里紧紧握了宝刀,一动不动。
杨过疑惑不已:“凌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凌若霜颤抖地指向胡斐:“胡大哥他……胡大哥他……”
杨过讶异:“胡兄?”
凌若霜脸色苍白,后怕道:“刚才我见胡大哥不在屋里,想进去帮他收拾下房间,可是胡大哥突然冲进来把我甩到门口,还一直瞪着我,他……他好可怕……”
她的声音充满恐惧,手腕上赫然是几道淤痕。
胡斐握紧刀,却是一言不发,迳直从他们身边走过。
杨过急唤他:“胡兄!”
胡斐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感情:“我先行一步,杨兄好自为知。”
白素雪站在不远处,一脸嘲弄地看着他,道:“好一位当世大侠,欺负完弱女子,就想一走了之,真是有担当啊。”
胡斐抱拳道:“胡某谢过白姑娘救命之恩,打扰多日,先行告辞,他日若能再见,定然重谢。”
白素雪皮笑肉不笑:“以你的伤势,但愿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凌若霜凄凄艾艾道:“胡大哥,如果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你不要走好不好?”
胡斐微侧目,抛下一句话:“杨兄,请多保重。”
说罢,举步离去。
“胡兄!”
杨过欲追上去,手臂却被凌若霜紧紧抱住,抬头便见胡斐已出了门。
凌若霜双目噙泪,委屈道:“杨大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胡大哥要这样对我?”
杨过望了她一眼,看向胡斐离去的方向,神色不安。
白素雪顿了下,开口道:“他重伤未愈,路上若碰上与司马术一样的杀手,绝对抵挡不住。”见杨过投来的诧异眼神,摆脸道:“我可不是在担心他。”
杨过拨开凌若霜的手,道:“我去追他回来。”
凌若霜拉住他,抽泣道:“杨大哥,不要扔下我,不要。”
杨过犹豫一下,轻拍她的肩,柔声道:“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杨大哥——!”
他转身的背影如此坚定,凌若霜泣血似的呼唤,也阻不住他离去的脚步。
天色阴霾,整个山谷都罩了一层暗淡的灰蒙,草木聋拉着枝叶,毫无生气。
杨过一路急步,远远瞧见胡斐站立不动,也顾不得自己有伤在身,快步追上去。
“胡兄?”唤了一声,胡斐却是神色凝重,眉头紧皱,望向前方。
怎么回事?
顺他目光看去,只有一条小径埋在草丛中延伸,没入浓雾之中。
这山谷气侯潮湿温热,雾气长年不散,平常若望去,便如世外仙境般不受尘世沾染,可此刻瞧那雾深蔼重之状,和着低沉阴暗的天色,像是藏了无数杀机,随时能夺人性命。
胡斐沉声道:“有人。”
杨过一惊,细细望去,那飘忽的白色中果然有几道黑影若隐若现,才只片刻,便从雾中窜出,打了照面。
瞧清他们装束,心头不禁一凛。
黑衣,金带,与司术术如出一辙,领头的居然是个女子。
三十余岁上下,浓眉大眼,英姿飒爽,眉目间却充满煞气,那系在腰间的金带上镶了道白边,尤是醒目。
她上下打量过他们,笑道:“这还真是巧啊,刚进谷就碰上你们了。老天爷真给面子,省去我不少时间。”
胡斐紧盯她:“方无羽。”
那女子拍手道:“这么多年没见,你居然还记得我。”
胡斐看她手中长鞭,道:“没想到你这神鞭方家的传人也会成为他人手下爪牙。”
方无羽哈哈一笑:“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守着个名头有什么用。身在这乱世,什么仁义道德全他妈狗屁,只有银子最实在。”
胡斐冷嘲道:“看来这富贵远比方家的百年声誉重要。”
方无羽毫不掩饰:“你说对了,我干得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
胡斐脸色阴沉,沉默不语。
方无羽摸摸下巴,道:“你们既然安然无恙,那司马术想必已经一命呜乎了吧。信上说你们受了重伤,我原本还有些怀疑,不过现在瞧你们这气色,啧啧啧,能活下来真是万幸。”
她围着他们转了一圈,笑眯眯道:“我说胡斐啊,咱们也算旧识,客套话就不说了,你把东西交给我,我留你条全尸。”
胡斐冷笑一声:“方姑娘的好意胡某心领了。”
方无羽目光转向杨过,道:“看这位兄弟气宇不凡,反正你跟胡斐也是非亲非故,不如一巴掌拍死他取了东西,功劳算你一半,如何?”
杨过嘴角带笑,道:“姑娘这主意不妥,我倒是有个更好的法子。”
方无羽饶有兴趣道:“噢?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