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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即使取回了冰荷,也不能保证我可以顺利的使出无间极焰、销毁雪窖冰天?”
“光凭一本书的纪录,我无法确认事情会朝最好的方向行进;这中间存在著太多不可预料的变数……东君,只因事情迫在眉睫,眼前只能以霸王硬上弓的方式,让您在明晚发功、使用您那尚未完成的绝技;我等再辅以冰荷等极阴极冷之物,来减低您可能因火焰的反扑而造成的身体伤害。”
“说来惭愧,我对于能将冰荷善用到何种程度仍一无所知;若是无法如同书中记载般顺利,不但水玉不能释出,连您都得赔上一条命哪!”
炎风静静听完回雪的说明,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平实的如同听取的只是一些家常闲话。
“我根本不在乎生或死了。可以的话,只要水玉能再度睁开眼睛,从那禁锢的冰中走出来,我情愿在他的面前熊熊自焚,也无怨无悔。”
“您做的够多了!”回雪苦笑:“我知道这一百年来,您总是深深的责备自己,觉得将水玉逼入雪窖冰天是您一个人的罪愆。但……其实……”
炎风眉毛一挑、瞪视著回雪,明显的表示要他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的。
有些事也该让炎风知道了吧!回雪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位前羿族族长对水玉是如何的痴迷;即使水玉愿意亲口要他的命,相信这位归墟最强的男子也会回应要求,当场自刎。但是,水玉为何不利用这个优势?
回雪的心思倏地飘回到某个场景,那是水玉自雷鸟之地返回,单独与自己在清冥殿对话的情景。
长吁了一口气,回雪对眼前仍在等待自己开口的炎风道:“东君,您可知道在一百年前、战争仍未开始之时,水玉曾在天仙族十二年一次的月祭上,预示出了何种谶语?”
不知道为何回雪会有此一问,但月祭二字却将炎风拉回到初见水玉那时、白衣飘然如天仙化人的身影。祭仪的一切仍历历在目,炎风的心口部位不自禁抽痛了一下。
“是月祭结尾时,由水玉说出的四句预言吧!”他怎么可能会忘记?今日归墟的局面都是由那一夜肇始的:“荧惑东来,有火燎原;烽烟四起,其咎在王……”
“您很清楚嘛!东君,正如水玉所言,那年的月祭您的确在场……”
“水玉?他在什么时候对你……说了我什么?”炎风不同于以往的焦躁,从回雪的眼里看来,他的这种表情颇为新鲜。
“当年水玉瞒著其他人,与东君您在雷鸟之地会谈过后,曾独自与我谈过一些事……”
回雪开始侃侃而谈───
第二十三章
甫自雷鸟之地返回咸宫清冥殿的水玉,戴著一脸的阴晴不定而沉默不语。因此,一向以谋略见长的回雪也猜不出,究竟水玉与炎风在雷鸟地上谈了些什么?又或是──回雪不安地想──交换了某些不利的条件?
一进清冥殿,水玉就秉退左右,只留下回雪。前者走向堂上,一屁股朝他已坐惯的那张寒白玉椅猛力坐下,依旧不语。回雪只是静静在旁侍立著;他知道,这位天仙族长此刻正在抉择。
看样子,那位年轻的羿族族长开了不得了的条件,否则一向以冷静自持的水玉,脸上怎会出现了受到严重动摇的表情?
良久,水玉终于开口了。
“两年前,当我预言出不详的谶语时,回雪,在你面前我曾对天上众神灵起过誓:若我真会成为导致战争的罪魁祸首,我愿承领上天赐予的所有惩罚;放弃一切虚妄的头衔及修行数百年成就的法力,至异乡流浪百年……”
回雪不解。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说这种话?事实证明,挑起战事的是那位羿族的少年王,而非你呀!预言说的很明白:莹惑东来,有火燎原;那东进来犯的日神子孙不正是荧惑星带来战事的体现?为何直到如今,你仍在深深自责呢?”
水玉却将脸埋在手中,瘦削的双肩有细微的颤抖。
“不!回雪,我们都错了。”他的声音里有异样的哽咽:“第四句预言里所指的王的确是我!我就是归墟这场战事的主因……”
“水玉,别开玩笑了!”虽然回雪看的出来,水玉一点也不像开著玩笑的样子。
“这场战争原本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全是东夷羿族觊觎我西方物产丰富、土地肥美而欲意夺之的结果,为什么你一定要将这天怒人怨的过错揽在身上呢?”
水玉终于将脸抬起,却软弱的彷佛初生婴儿般无助:“炎风他……要的只是我……他是为了我而发起这场战争的;一切只为了将我带回东夷的领地……”
回雪的脑袋有如被石头敲了一记,当场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年前的月祭上……炎风看过我之后,就决定要以强夺的方式来得到我……”
水玉表现的是如此的无助,令自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回雪暗自吃惊;可见炎风──羿族年轻的王者──对这位俊秀美丽的族长所抱持的执念,已令当事人大大地失了方寸。
“炎风要带你回去?回绝他,水玉!你明知献出自己为禁娈以求得天仙族的苟安,对我等而言是比死还深的侮辱啊!”
“我也是这么说的。”水玉恍然的好像又回到适才与炎风谈话的场面:“但他说:若我求死,他将血洗整个郢都城!他……他是认真的……”
“那么,我们就正面迎击吧!炎风虽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实战经验也不容小觑;但身为月神子孙的我们拥有驱使冰与水的能力,若倾尽全力,应该能够牵制住炎风吧!毕竟,你是天仙族有史以来法力最高强的巫觋,不需在年少的族长前示弱!”
水玉闭起眼,彷佛在思考刚才回雪的话。良久,他摇摇头,叹气。
“炎风是日神的子孙,拥有役使火的能力,与我所传承自月神的血脉正好相生相克──两方的力量若是强碰在一起,如同阴阳之交会,轻则引起雷电海啸、改变地貌,重则天地异变,将归墟毁于一旦……”
回雪愤愤地道:“炎风知道这一点吗?”
“不,他太年轻,仍自恃自豪于本身拥有的强大力量──”水玉摇头:“不知道深藏于力量之后的本质为何;这也是我极力避免与他正面发生冲突的原因。此刻的他被一时的情欲冲昏了头,认为可藉由力量来拥有一切……”
“你……你决定怎么作呢?”回雪问,紧紧抿著下唇,深怕会从水玉口中听到令他害怕的答案。
水玉伸出手,轻轻抓住回雪的衣袖;隔著一层布料,回雪仍能感觉出他的手有些微的不安。
“自小一起长大的你,最能了解我一向谨言慎行,从未做过任何逆天忤人的事!可是,为了一位任性的族长一时冲动下的鲁莽行为,我却得背负那些已在战场上丧命亡者的怨恨……”
“今夜,炎风将亲来灵台迎接我这位天仙族族长,换取他承诺效力长达百年的契誓:他将放弃西进侵犯的企图,并且派出羿族之中最精锐的战士,固守我族极西疆域的边境,防止西戎妖族的肆虐……”
“……相对的,我放弃自己天仙族长的身分,成为他的所有物……”
“这样太过轻率了!水玉……”回雪大叫:“你无须做到此种地步!我们再从长计议,一定可以想出个好办法来解决目前的困境!”
“我心已决。回雪,今夜我将敞开灵台的大门,迎接那位将成为我君主的年轻族长。”水玉以下定决心似的态度站起身来,脸上绽开轻轻的笑:“再告诉你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明天早上,不论我的形貌有何改变、周遭起了何种变化……都不要惊慌!一切都是我自己决定而导致的结果──”
他以轻松的口吻说著,然后向前搂住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在他耳边轻声的──
“等我一百年,回雪,直到契誓的效力消失为止……我答应你,一定会再度回到你身边………”
第二十四章
炎风信步而行,脑中仍回漾著回雪描述的情景,是一幕水玉委曲求全、只求能结束战争的样子,令他心痛极了。为何当年水玉不对他明说两人是无法正面交锋的呢?不!即使他说了,年少气盛的自己肯定也听不进去。当时的他,一心只想早日攫夺住向往已久的战利品,认为凭藉著力量,他将获得一切!
也许吧!他得到了归墟,也得到了朝思暮想的美丽形体;但是他的心仍旧空虚的可怕!一百年的等待教会了他,这世上终有巧取豪夺都不成的东西,比如说:人的心。
蓦然他停步,发现自己竟走到幽篁宫了。想到数天前他在荒野中检到的异界少年,竟奇异的与水玉扯上了关系。不但顺利的施行了降神之法,帮助回雪找出释放水玉的方法;而且,他还有著与水玉一模一样的脸容──
其相似的程度,连已经凝视雪窖冰天长达百年的他都分辨不出。
少年还在沉睡吧!回雪说他经过这次的降神,在耗损极大的体力之后,可能得睡上个两、三天。待他醒来,说不定就能见到真正的水玉了!
如果一切都如预期般地进行、如果他能再度见到那出尘绝世的容颜展现在面前……。
忽然之间他有股冲动,想去看看那位异界来的少年。于是他转进了水月香居,却意外的发现,原本应该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的少年,此刻竟不见了人影!
轻溢著香味的柔软被褥凌乱地摊在床上,他伸手抚触,发觉被窝是冷的,显见那少年已离去许久。
从下午结束降神到现在,也不过三、四个时辰,他不可能如此迅速的恢复体力。况且天色已晚,他能到哪里去?
炎风一方面思忖、一方面察觉出心底生起了小小地不安;于是他大踏步在幽篁宫内巡了一遍,不见萧玮的踪影。他又走出宫外,以近乎急奔的方式在咸宫内绕了一圈,仍旧没有任何踪影。
莫非又回去了云梦书阁?炎风心中的不安感逐渐加重,于是又以驰风般地竞速回到了云梦书阁,却失望的发现塔内只有回雪,正坐著展书而读。
见到炎风气喘吁吁地跑入,回雪阖上书本,道:“怎么了?”
“他不见了!”炎风以锐利的眼神扫视上下,仍旧没看见萧玮。
“那个异界人不在水月香居,也不在咸宫内;他失踪了!”
“这不可能!”回雪惊讶地道:“他不该还有任何体力走出水月香居;尤其是使用了降神这种高等的法术之后,至少得休息个两、三天才能恢复原有的精气神!更何况他只是个异界人……”
虽然娓娓解释著,但面对以狠厉眼神询问著自己的炎风,回雪也不敢太坚持自己的说辞;况且那位少年带著太多不可测的因素,也许不该以目前既有的常识来论断他。
“东君,您别急;我来做一个筮占,看看小玮现在何方?”
他从身边的檀香盒中取出一把蓍草,放在手中祝祷。
“泰筮有灵,吾乃月神子孙回雪,今以询问异界人萧玮,现在何方?惟尔神灵,尚明告知。”
回雪接著将手中的蓍草在桌子上分了几把,又端详了半晌后,忧心忡忡地道:
“东君,依卦象显示,小玮此刻人在北方极阴之地。照我猜测,他可能被香珀带往冻云山了。”
“香珀带他到冻云山做什么?”炎风不耐地道:“以他一个凡人之躯,能受得了冻云山的酷寒吗?”
“既然有香珀在他身边,东君您就不必太过担心。我比较忧虑的是香珀会以何种方式来取得冰荷?冻云山的神灵是长久以来,吸取天地间的日月精华所形成的灵气,要通过其所设下保护冰荷的结界并不容易,除非……”
回雪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大变。
“遭了,香珀只怕是想以小玮作饵、分散冻云山灵的注意力,趁机进入山的心脏地带采摘冰荷。但这招太过冒险,若稍有不慎,小玮的肉体便会被山灵所攫夺,再也回不来了!”
回雪不安地跺起步来自言自语。
“小玮拥有降神的体质,其肉身最是受那些没有实体的神灵们所喜爱;若是没有其余修行者在旁加持守护,他的舍身很容易就被夺走……”
“哎!香珀实在太轻率了,居然没有找我商量就擅自带走了小玮!他可是帮助过我天仙一族的大恩人,若是受了伤怎么办……”
“我去带他回来!以我的驭风之术,很快就可抵达冻云山。我会将他毫发无伤的带回来,并且如同我所承诺过的,要将他平安地送回异世界去!”似乎不耐烦回雪的絮絮叨叨,炎风低声吼著。
回雪欲待再说些什么,炎风却已转身大步走出云梦书阁。
摇摇头,回雪轻轻道:“总是这么冲动的行事啊,这个归墟之主!原本以为过了一百年,他会改改脾气的。”
他再度翻开刚才阅览著的书。
“倒是你,水玉,除了雪窖冰天外,你还练成了多少种我所不知道的天仙秘技?或许等到明晚,我就可听你亲口对我说出答案……”
第二十五章
炎风自咸宫往上一跃,捕捉空中对流的风以为羽翼时已是月上中天的时侯了。一轮硕大的冰璧将夜空照映的清冷明亮,让炎风在辨识方向时毫不困难;他矫健且不拖泥带水的身形在空中做了一个轻巧的转折后,就笔直的朝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