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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风也仰头,咸宫的方向,一群穿著五颜六色美丽服饰的男女巫觋,自空中缓缓飘降,华美绮丽的体态,在熠熠星光的衬托下,无异于神人之降于凡世。
巫者们一临于清台,乐歌声乍然响起,空荒的气氛也骤然活跃起来了。巫觋们手持著鲜花,鱼贯地翩翩起舞,令人眼花撩乱的婆娑舞姿让所有的人心旷神怡、情绪都高涨起来了。
柏树上的炎风更是亢奋的脸色发红。他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舞蹈,也从未得识过天仙一族绮丽优雅的容颜,心想神人之最也不过如此了。他一一细瞧著蹁跹回旋的巫者,想找出究竟哪一位是水玉。
尽管每一位跳舞的巫者都美若天仙,但没有一位是符合他理想中不老不死的巫王水玉;或许传说中的主祭者仍未来。
乐舞过后,所有的声音都停顿了,肃穆的气氛下,炎风彷佛受到某种力量感应似的,蓦然抬头往天上看去。
一轮悬挂在夜空中的圆月里,映著一袭高洁清亮的仙姿;虽然还看不清楚容貌,但是清柔贴体的白色绢衣,以及斜绕著纤细飘逸的帛带,将这月中的身影刻画的有如春水荡漾般流畅。配戴著繁饰美玉的轻盈身体,在他翩若惊鸿的转折而下时,发出了细微清脆的玎铮锵鸣;宛若凌波而来的魅影,所有人──包括炎风──都以为真正的月神降临了。
鼓声、吹竽声、谈瑟声、及伴舞的巫子们高亢振耳的歌唱声,随著巫王水玉的轻坠而下,将祭典领往另一个更为高潮热闹的场面。月神扮相的天仙族长曼妙的舞了起来,垂挂著玉环流苏的帛裙因旋舞之故,行云流水般的飞翔在四周;当他启口曼声吟唱时,玎玎如珠落玉盘的悠然音声让炎风整个人都不饮而醉、酩酊且不知今夕何夕……
从未想过这世上真的存在有如此精致绝伦、光耀夺目的容颜啊!刚才炎风曾在心中赞叹为美若天仙的那群巫觋,跟水玉的飘邈出尘比起来,正如星火之不能与亮月争辉般的明显。水玉的清俊秀美,彷佛是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灵气所体现出来的极至,蕴含著足以深深撼动人心的力量,让人如此的回肠荡气、不能自己!
现在,令人心荡神驰、目不转睛的媚神之舞终于结束了。水玉静静地站在清台之上,等待著所有的乐音沉寂。不到片刻,清台上突然笼罩了某种异样凄冷的气息,敏感的炎风发觉那不只是水玉自身拥有的灵氛,还有一种溢满仙灵之气的能量由天上汇聚而下,注入了台上犹自垂眉敛目的水玉身上。
这就是所谓的降神吗?炎风自问。他虽从未见识过降神的实际情形,但也隐隐察觉到有股强大的灵力渐渐充塞到水玉体内,让他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眼变得那么地空灵渺茫,与适才乐舞媚神的妖娆流转完全不同。
水玉又开口了,这次他的嘴却不带感情的吟哦出另一种诗般的句子。
“荧惑东来……有火燎原……烽烟四起……其咎在王………”
这四句似诗非诗、似歌非歌的谶言一念完,水玉就扑地软倒,由身边的巫者将他扶至一旁。台下的群众渐渐地骚动起来,不安地气氛像瘟疫般蔓延开来,每个人都惊慌地窃窃私语著:“今年月神降下了不吉的预言哪!”
有人开始讨论起战争或天灾的可能性:“东方的夷族兵强马壮,或有可能前来西地劫掠…”“荧惑是灾星哪!莫不是十几年前南方草原那一场大火又将卷土重来?”“若是真有天灾出现,归墟上的哪位国王将背负咎责?”
大家对凶兆的解释各有不同,争论声此起彼落直到天明。当所有人都拖著迤逦的脚步与惴栗的心情离去时,东方的天空也渐渐发白了;炎风自柏树顶端一跃而下后便兀立著,呆若木鸡般的思考著某事。
小蒙也快速地从同一棵树上攀扶而下,叫著他若有所思的主人:“少主,天亮了,回旅店去稍事歇息吧!”
炎风宛如大梦初醒,瞪了小蒙好半晌后,突然开口。
“小蒙,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天仙一族的族长?”
小蒙吓了一大跳,抓不准炎风的话语究竟有何涵义:“少主,你…你是希望得到天仙一族的称臣吧?”
炎风的脸上闪过一抹疑惑的表情。他想了想,以再坚决不过的口气道:“没错,就是让天仙族长对我俯首称臣、唯命是从的方法……”
“这可是相当地困难…”小蒙搔搔头,在脑海中快速地扫过目前归墟上势力分布的情形:“天仙族拥有归墟祭天的实权,是所有国家推崇的共主。我东夷羿族虽远居东陲地带,面对共主也须礼让三分……”
炎风不发一语的听著。
紧张地向四面望了望,方圆数里内虽然没有任何人存在,小蒙仍压低著声音,向他的少主娓娓阐述著奇妙的建议:“若真想得到天仙一族的称臣,只要将目前存在的平衡势力打破就行了。”
“小蒙,说清楚一点!”任性少主的眼中开始闪现了某种光。
“这几年在本族族长精励图治之下,我羿族的版图也逐渐扩大,战力更是提升至历年来最强悍壮大的地步。若是能配合上少主你攻无不摧的火焰,获得归墟的统领权其实是指日可待的啊!”小蒙的语气里有种压抑不下的兴奋。
“有了统治权,也就顺理成章的拥有了祭天的地位;到时负责祭天的天仙族巫觋,都将归你所管……”
“只要成为归墟之主就行了吗?”
炎风眼里的光开始扩大,成了一团燃烧的火焰:“只要能夺得归墟之地,就能得到他吗?”
他仰天大笑,将附近几只觅食的小鸟吓得拍翅求去。
“荧惑东来……预言指的就是这件事?就是我东夷大军迟早会挥军西进,一统归墟──”
炎风感觉到体内有一把火焰即将熊熊燃起,是一种连自身都无法抗拒的剧烈程度。
“连月神都认为战争是势在必行的吧!他早已知道一旦让我遇上水玉,所预示的命运之轮即将转动,朝向我所期待的方向行进……”
“这样就能…得到水玉了吧!”
对于未来,他已在当下做好了全盘的规划。
“只要我在归墟上燃起一把烽烟……”
一百年了,他以为所有情事也早都烟消云散了,但是一但放任记忆的洪流回溯,当年狂傲的笑声便犹在耳。炎风再望一眼冰牢里与百年前同样动人心魄的完玉之姿,那完全属于他一个人的水玉,为何却让他如此的痛彻心扉?
若是在那个订立契誓的夜晚,他并未拥抱过那滑如玉脂的柔软身体,也没有注意到他压抑却又销魂的喘息,更没有尝过那温润香软吐气的唇,此刻他也不至于如此的惦念、惦念著一百年前的那一夜,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让身体与情感同时澎湃燃烧成火焰的一次。
深深沉沉地叹了口气,炎风想,今夜,又无法成眠了吧!
第八章
站在几近陡直的悬崖边,著一袭薄如蝉翼的天衣,水玉凝思著:身为天仙族族长兼任巫王的自己,若是就这样贸然的闯入东夷军队的扎营处,直接面会羿族的新族长炎风,是否太过鲁莽了些?
时间是月祭过后两年。唉!那一个引起归墟上人心惶惶、揭示著不祥谶语的月祭,在人们逐渐淡忘之际,彷佛为了昭告世界月神所赐予预言的正确性,竟在短短两个月内,由东夷族点起一把烧掠的战火,转瞬间便将南方伯龙国、羽民国、三苗国、周饶国等十数个原本中立的国家给攻占了,连边域一向不服王命的阿姓、盼姓子民也宣誓投效了羿族,成为北上攻城的另一支生力军。
新族长虽然年轻,却也颇富野心。听说他在两年前游荡归墟后,回到羿族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去见当时仍在位的族长鹏翼,也就是他的父亲,劈头便说了:
“把你的族长位置让给我吧,我将回送你整个归墟!”
鹏翼居然也二话不说,没几天就将族长之位传给他图思振作的儿子。
是什么契因改变了炎风呢?归墟谣传著各种荒谬的版本:有人说浪荡的夷族王子在游玩的途中遇见日神亲来点化;也有人说当他行经南方红叶大泽时,收服了泽里居住的万年龙怪,龙怪献给新主子的礼物便是断言他将于数年之间成为归墟的共主……
水玉摇摇头,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几天前,北方的战事结束了,炎风拿下半壁江山后,如今正朝著西边由天仙一族掌领的苍梧之野而来。根据今早派出的探子来报,数十万的大军目前已扎营在离郢都东方三百里外的雷鸟之地。
或许是为了长途征战的疲累之故,军队驻扎在地后便没有任何动静了,大概是为了给疲累的战士们稍有喘息的机会吧!
就在今天上午,咸宫内对战事的态度起了急剧的变化。面对东夷军队的来势汹汹,咸宫内分成了迎战及投降两派。
主战派认为,虽然羿族族长以凌驾于太阳之上的火焰来作为进攻的主战力,以至每场战争都达到了攻无不克的纪录,但是天仙一族也非省油的灯,族中不乏的是操控冰与水的术者,若在战场中相遇,一定也能达到相当程度的克制效果才对。
支持投降派的大都是个性温和的族人,这类人占了天仙族人总人数的大部分。其实,数千年来,天仙族主要从事的都是为归墟上各个国家主持祭祀、占卜、求雨、甚至是降神驱邪等工作。为了与世俗有所区别,他们养成了对人间权力及财富处之澹然的态度,即使巫王有著归墟共主的头衔,但这也只是归墟在举行祭天仪式时,各国国主给予主祭者巫王一个方便的称号而已。
就像水玉一样,他对掌领西地及处理族长职务的事情是半点兴趣也没有。他个人比较偏好法术及神技的修炼,唯一的野心则是炼成天仙一族失传已久的各种秘技,成为能上通碧落、下走黄泉的最强神巫,如此而已。
水玉也支持不战而降的做法。只是身为族长立场希望能保持的中立些。私底下他并不在乎是否将成为东夷的藩属或臣国,只盼望战争的阴影能早些过去,他好再度投身于族里浩瀚的经典中,继续破译那些艰深含糊的秘语,找出湮没已久的法术,并且一一的练就起来。
也是在今天上午,面对羿族大军攻来在即,清冥殿内主战者与非攻派正吵闹个不休。水玉漠然地坐在高高地雕花玉椅上,背倚著由紫罗兰玉雕成的屏风,看著原本性情平和的族人们争论的面红耳赤。身为策士的回雪站在他身旁,表情虽也同样冷漠,却多了些隔山观虎斗的沉著。
蓦然间,派驻在郢都使馆内、专职传递重要事项的天仙族使者匆促第走入清冥殿,手中还执了一封信卷,站在殿中高声交谈的人们立时让开了一条路,以便使者能够传递紧急的讯息给族长水玉并听示定夺。
“族长,羿族的炎风大人以快马送了一封书函至郢都的使馆,说是要呈给我天仙族的水玉大人亲展。”使者说。
水玉冷漠的表情终于动容了。
使者将书信奉上,回雪先伸手接过,似乎确认了没问题之后,再交到水玉身前。
清冥殿也终于有了片刻静默,大家屏息以待,等著水玉说出敌方信函的内容。每个人的心中似乎都有了个底,如今敌人的人马已几乎兵临城下,此时此刻送来的,除了招降信外,还会是什么?
水玉也以为是招降信。他仔细地翻开信函,一字一句地展读,深恐错看某个细节。意外的是,信内居然分毫未提招降的事,只是客气的说明东夷大军已开至郢都东方三百里外的雷鸟之地,还提到炎风想与天仙一族的族长水玉亲自会面,商谈双方非战的可能性。
在族长宣读完信的内容之后,回雪沉吟道:“只怕有诈!炎风或许是担心,若是与同样拥有强大法力的我族族长对战,会落到两败俱伤的下场,因此设下陷阱,想将你孤立起来吧!”
殿上原来吵闹不休的两派人马也异口同声的连连点头,道:“不错!”
“如果有非战的可能性,我倒是愿意试试。只是这封信来得奇怪……”水玉的眉头几乎都皱成一条线了:“我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应该这么顺遂才对……”
回雪接过信又重头读了一遍。
“若只是普通的招降信,情势反而单纯许多。炎风要求亲自与你会谈这件事,本身就不自然;或许是想交涉些对双方都有利的条件吧?否则以他军队势如破竹的气焰,拿下郢都咸宫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他又何必劳心劳力的耍些小把戏呢?”
“对双方有利的条件?”水玉沉思著,轻轻道:“难道炎风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些什么?咸宫之内并无任何稀世珍宝啊?除非……”
他兀地住口,迎上了回雪所投予的忧心眼神。
“你也应该想到了吧!”
水玉点头:“没错,他觊觎的或许是我所拥有的、不老不死的力量……”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再度陷入沉寂。
“写信回绝他!”回雪的话语中有隐藏不住的怒气:“若是要以你的生命来换取一时的苟安,我倒情愿倾尽全力,号召所有能役使冰力的族人,一夕之间将雷鸟之地冰封……”
水玉苦笑,忙挥手阻止他。
“不,这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