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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只剩了老于一个,他这下牛了,腰板直了,天天西装革履地上班。谁要是问他,老于,忙吧?他就一本正经地说,能不忙吗?如今这一大园子的菜都得我一个人侍弄,责任大啊!陈师母的事情出了后,陈青一直没有笑过,但张灵的话却把她逗笑了。张灵还说,姚华当年在副刊部的时候,老于曾给人家写过好几封情书,说是她圆润的脸庞像盛开的葵花,她高耸的乳房像汁液饱满的大头梨,她裸露在裙子下面的浑圆的小腿像两截甘蔗,总之,他是想嗑完葵花子后吃大头梨,最后再啃上两截甘蔗!张灵说到这儿,已经笑得气喘了。
陈青对办公室里发生的男欢女爱的故事一向不敏感,所以老于对姚华的恋情她毫无察觉。他没有想到老于一个快退休的人了,竟然打起了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女孩的主意。张灵说姚华根本就没把老于放在心上,老于写给她的信,她都给摄影记者小胡看了。进入摄影记者脑海中的消息,就如同已被拍入镜头的风景,他想洗印多少张别人是奈何不了的。所以报社的很多人都听过小胡讲述的老于的爱情故事。陈青这才明白,为什么姚华被调到“再婚堂”版,老于会大动肝火,原来他是恐惧姚华这团“青春之火”燃烧到别处啊。
陈青放下张灵的电话时,马每文刚好从菜市场买了鲫鱼豆腐回来,陈青接过菜,进了厨房。她在黄昏的天光中一边煲汤一边垂泪,想必泪水落入了汤中,那锅汤异常地咸。马每文喝了几口后,就跑进洗手间,呕吐起来。陈青跟过去,轻轻捶着他的背,说,最近你老是吐,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吧。马每文因呕吐而气促,脸也憋得青紫,他握了一下妻子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没事的。马每文那只冰凉的手就像一只铁锚,牢牢地拴住了她这条刚经历过风浪颠簸的船。那个夜晚,马每文把抽屉中的旅行票据取出,撕碎,丢在垃圾桶里。他们虽然还睡在各自的卧室,但是不约而同把门打开了。于是,在那个夜晚,马每文听见了妻子的咳嗽,而陈青听见了丈夫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声音。
他们的衣服又可以放进一个洗衣桶里了。当陈青看到丈夫的牛仔裤和自己的水红色棉绒衫搅和在一起,在笼罩着银白色泡沫的水面下若隐若现地互相搓洗和触摸的时候,她觉得它们就是一双戏水的鸳鸯。周末的傍晚,马每文归家时,又开始为她带一束鲜花了。不过带回的不是百合和玫瑰了,而是象牙白色的马蹄莲。它们张着嘴,想要说话的样子。
陈大柱的尸体火化后,陈青和马每文将父亲的骨灰存放在殡仪馆里。陈墨和张红没来参加祭奠仪式,按嫂子张红的说法,这种人的骨灰应该撒在粪池里沤肥。陈墨本来答应去殡仪馆的,那天他刚好休班,可是在这之前的一天他在开取信筒时,发现了一只用过的安全套,他嫌晦气,第二天便用被子蒙住头,昏睡了一天,坚决不出门。如今有一些贼和无赖,喜欢拿信筒当垃圾桶和出气筒。贼偷了钱包,将钱窃为己有后,习惯把夹在里面的各类证件投进信筒。所以隔三差五,邮局就得将收到的证件转交给派出所,由他们登记后寻找失主。除了贼,一些地痞穷极无聊时,把烟蒂、碎玻璃碴、废旧的输液管、治疗性病的小广告、会议的代表证、臭鞋垫、剃须刀片、黄色碟片等投进去,邮递员在这时候就成了垃圾清扫员。陈白和陈黄倒是来了,但陈黄不是为哀悼来的。她那天特意穿了件红棉袄,见着父亲的骨灰盒,她三步两步奔过去,掀开盖,“呸——”地一声往骨灰上吐了一口痰,拂袖而去。她与蒋八两同居时,不再生长胡须了;可杀人案一出,蒋八两离开了她以后,胡须又像春回大地的青草一样,毛茸茸地长出来了。陈白进了殡仪馆后一直蹙着眉,待陈黄离去后,他对马每文说:姐夫,你是市人大代表,听说过重金属污染吗?我们在实验室每天做化学试验,产生的废液最后都排到哪里去了?就是从我们城市穿过的河流啊!市民每天喝这条河的水,有好吗?!我的导师也是市人大代表,他怎么不去反映重金属污染的事情?寒市这几年的癌症发病率一年比一年高,一定与这有关!我要是博士毕业后留不了校,我就把这个事件向报纸公开!马每文说,这个推断是要有科学依据的,不可贸然下论断。再说了,能引起市民恐慌的消息,报纸是不会轻易登载的。陈白唇角抽搐着,眼泪流了下来,他冲陈青嚷着:你们办的报纸就是纸老虎,真正有深度的报道不做,只盯着无聊的杀人案不放,我看它就是一堆擦屁股的手纸!陈白撇下陈青和马每文,也走了。他走的时候擤了一把鼻涕,这把鼻涕恰好甩在陈大柱的骨灰上。所以陈师傅的骨灰里,附着女儿的一口痰和儿子的一把鼻涕。
第三地晚餐(30)
除夕夜,陈师母心脏病突发,未等她的案子有个说法,就离开了人世。据与陈师母同一监室的女犯人回忆,从那天中午开始,陈师母就一直站在门口,听着外面不绝于耳的爆竹声,用独臂舞来舞去的。她说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手那么灵巧,简直就是一个演皮影戏的老艺人的手,它带来的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场戏剧。她忽而将胳膊举过头顶,手一抹一抹地,好像攥着团抹布在擦拭灯罩;忽而又把手平伸出去,左右摇晃着,好像握着鸡毛掸子弹拭灰尘。再过一会儿,她弯下腰,手臂如桨一样一下一下荡着,似是在扫地。总之,在那几个小时的时光中,她激情澎湃地用独臂象征性地完成了除尘、包饺子、切菜、刷锅、炒菜、放桌子、搬椅子、摆筷子、倒酒、夹菜、洗盘子的一系列活计。做完这一切,天色已昏,她似乎已忙完了年,神情怡然地吁了一口长气,像棵枯树一样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她的身子虽然一动不动了,但她的那只惟一的手最后还是微微晃了晃,好像她临走时要帮助家人把窗帘拉上,给他们一个黑夜中的美梦似的,这也是她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的姿势了。
陈青得到母亲猝死的消息时,正在熨丈夫的一条裤子。她接过报丧的电话后昏倒在地。马每文的裤子被持续升温的电熨斗烙出了个大窟窿。如果不是丈夫及时赶回家中,恐怕一场火灾在所难免了。
陈青醒来时,已是午夜了。她躺在大卧室的床上,是马每文把她从客厅的地毯抱到这张双人床上的。马每文坐在床边,见她醒了,舒了一口气,去厨房端来一晚温热的红枣莲子羹,一勺勺地喂给她。陈青以为他会睡在自己身边的,可是最终他还是拿着空碗出去了,并且帮她关了卧室的灯,把门轻轻带上了。陈青很想用哭声把丈夫召唤回来,可她已经没有泪水了。
一个月后,马每文有天清晨呕吐时晕倒在地。陈青把他送进医院。胃镜检查显示,他的胃部发现三颗肿瘤,其中两颗已经很大了。
在做手术的前一天,马每文把妻子叫到床边。那是黄昏时分,病房的西窗上弥漫着柠檬色的落日余晖。他哆嗦着嘴唇喝了半杯水后,抖着手放下杯子,眼睛湿湿地看了一眼妻子,说,明天就要上手术台了,我怎么觉得自己现在跟一头要被扔在屠宰台上的猪一样?
陈青低声说,你会没事的。她不敢抬头看丈夫的眼睛。
马每文轻轻叹了口气,说,我这一辈子,不容易啊——
陈青敏感地打断丈夫的话,抬头热切地望了他一眼,说,是半辈子,你还不到五十岁。
马每文凄凉地说,谁知道呢?
明天会没事的,陈青安慰着丈夫,心事茫茫地低下头。
唉,我这辈子最帅的年华就是当兵!马每文说,当兵的三年我最喜欢看日出,看见太阳的脸,满心都是光明!现在呢,太阳在我眼里灰头土脸的,看上去让人气闷。
马每文就像要给自己致悼词一样,开始讲述他的经历。他复员到地方后,先是到庆余食品厂当工会干事,几年后升到工会主席的职位。可是好景不长,九十年代初期,食品厂宣告破产,他下岗了。他说下岗就是把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扔进水里,有本事的就扑通上岸,没本事的就淹死。他先是与一位中学同学摆地摊,卖些炊具、廉价的皮鞋之类的物品,赚了点小钱后,就在中俄边境做易货交易,运过去西红柿、白酒、米面等食品,而运回的则是品质上乘的裘皮。虽然辛苦,但收入可观。彻底改变了他经济生活的,是对俄罗斯油画的发掘。苏联解体后,很多画家为生活所迫,拍卖自己的作品。那些油画作品展示着俄罗斯的森林、草原、木屋、教堂,描绘着浓烈的风雪和绚丽的云霞,功力深厚,有极高的收藏价值。马每文低价收购这些作品,回国后将它们放到朋友的画廊中高价售出,仅仅两年多的时间,就净赚几十万元。就在此时,他的妻子却出了事情。马每文深深叹了口气对陈青说,其实妻子的真实死亡原因只有三个人知道,他,解剖妻子尸体的法医和一个叫吕东南的男人。由于他常年在外奔波,妻子与同是体育学院游泳教练的吕东南产生了暧昧关系。他们常以训练为由,深夜时在游泳馆幽会。他们已经多次尝试在水下做爱了。据吕东南跟法医讲,那种美妙的感觉天上难找、地上难寻。他们最后这次水下欢爱,因为太和谐了,同时到达了快乐的顶峰,马每文的前妻忘乎所以欢叫的时候,水流呛入气管,它充当了刀子的角色,扼住了那个身姿俊美的女人的咽喉。她在瞬间就停止了呼吸,漂浮出水面。吕东南慌乱了,他怕影响事业和家庭,匆忙中为死者套上泳衣,弃尸不顾,逃离开了现场。一个游泳教练,在人们心目中就是一条鱼的形象,怎么会溺水而死呢?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人们都认为这女人是被谋杀的。法医解剖尸体时,排除了他杀的可能。但他从这女人的阴道深处发现了残留的精液,法医与马每文是朋友,知道他在俄罗斯做生意,这女人一定有了外遇,而且她的死与性有关。他知道如果把真实的尸检报告提交上去对马每文这样的男人意味着什么,所以就把关键的细节掠去了,只说她是呛水后气管阻塞,窒息而亡。法医私下找到了大家议论的中心人物吕东南,对他说想抽他的血做个化验,吕东南明白法医指的是什么,就把事情的经过讲了,请求他放过自己。法医悄悄征求了马每文的意见后,把事实真相掩藏起来。
第三地晚餐(31)
马每文对陈青说,妻子的不忠而亡,对他的打击很大。这以后,他厌倦女人,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事业的发展上。他用卖画赚来的钱开了家面向中学生的盒饭厂,专招那些下岗待业人员。两年后,他又开了家烟酒专卖的超市。马每文的事业如日中天之时,在医院的走廊与陈青相识。他说他第一眼看见她,就被她的朴素、温婉的气质打动了。他向她求了婚。新婚之夜,他暗暗发誓此生除了身边这个女人,再也不会触碰其他女人。他希望妻子永远不要移情别恋,然而那个夏日正午发生的一切让他震惊和难过,他想陈青一定是在外面有了人才会那样对待他。
马每文叹息着说,到了今天,我想我该告诉你了,我们分居后,我是去第三地了,不过我身边并没有女人。我去那些地方,总是一个人。到了酒店后,我会打电话给家政服务中心,花钱请一个厨艺好的女人给我做一顿晚餐,送到酒店的房间来。可是我第一次在大连吃陌生女人做的饭菜,就觉得恶心。肉不是个肉味,鱼不是个鱼味,青菜嚼起来跟干草一样。从那儿开始,我就坏了胃口,一见着吃的就反胃,我多想吃你做的晚餐啊。我以为你知道我去第三地后,会回心转意。可你接着也去第三地了,我知道你不在意我了。马每文说到此,声音哽咽了,脸也抽搐起来。他哆嗦着嘴唇说,现今的女人可真让我想不通啊,有一次一个女人把做好的晚餐送到酒店的房间,当我在家政服务单上签完字,掏出钱包给她付费的时候,她说,我想要你钱包里所有的钱。说完,她飞快地躺到床上,一边解着衣扣一边对我说,上来吧,我会让你舒服的。马每文说那个女人看上去面目忠厚,随着话音落了,她已麻利解开了衣扣。她的乳房像一对雪白的小羊羔腾地一下蹦出来,它们看上去格外丰满,像是哺乳过孩子的。他说他不理解一个女人为了金钱,连廉耻感都没有了。
陈青在心里叫了一声“天啊——”,然后用双手蒙住脸,肩膀抽搐着,感动而羞愧地哭着。她多么想把那个正午发生在红蓝巷的故事讲给马每文,多么想告诉他,她去第三地也是只身一人,她不过是给陌生男人做一顿晚餐,可是她难以启齿,因为自己与遗梦在凯恩大厦所发生的事情,使她觉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