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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门外的孩子-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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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失落中离开纽约。离开前,我没忘记要吴子丹替我送兰花给老夫人致意。
我怅然地问自己:“什麽时候是下一次?还会有下一次吗?”

  “外长”仍是异乡人

叁年半後,皇天不负苦心人,另一个“下一次”真的又到来了。那是一九九六年六月我从“侨委会”调升“外交部部长”。

我从通过特考进到“外交部”,由最基层的荐任科员做起,按部就班地升到“部长”,前後二十八个年头。我接任“外交部长”後,第一件事即驱车前往头寮谒陵禀报父亲,相信父亲在天之灵不仅高兴,而且会很骄傲,我更祈求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能保佑我“外交”工作顺利推行。

上次,我以“侨委会委员长”的身份要求拜望蒋夫人,现在更以“外长”职务,想晋见向来关心“外交”且曾经主导“对美关系”至深至久的蒋夫人,盼虚心请益,实在是再名正言顺也不过了。当我要吴子丹转达叁年半前同样请求时,我心中暗忖,这次机会应当比较高,还天真地自我鼓励说:“天下有几位做祖母的能够看到自己的孙儿当中,有一位能靠自己的努力而出任‘外交部长’的?有这麽杰出的孙儿,做祖母的当然会满心欢喜,所以这次晋见应当会安排成功。”

可是,我再次失望了。蒋夫人办公室仍用一成不变的说词要吴子丹转告我说:“这次不方便,下次再看情形设法安排。”

我心中有点激动地问:“有这麽一位表现不俗的孙儿不见,那到底要见哪些晚辈?我又需要做到多高的职务,老夫人才愿意见我?”那天深夜,在华尔道夫饭店十二楼的房里,可能因为时差,也可能因为思绪起伏,我难以入眠;望着天花板,想起自己的遭遇,又回想起母亲和外婆,我眼眶红了起来。掀开客厅的窗 ,望着灯火通明的纽约街景,有身处异国的孤寂,更有我是蒋氏家族里的一个异乡人的悲怆。

有人告诉我,阻挡我在纽约和蒋夫人见面的,就是孔令 和蒋方智怡。

  党秘书长犹在门外

国民党自一九四九年迁台後,几经无数次地方选举,气势最弱、挫折最大的一次是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县市长选举的惨败,全省只剩下八个县市还在国民党手里,整个国民党笼罩在愁云惨雾中。就在此时,*要我接下国民党中央党部 书长一职。

一九九九年二月,我以党 书长的身份率领访问团,前往华盛顿。当确定访美行程包括纽约时,我暗中兴奋地跟自己说:“我终於又来了,这次肯定可以用新职率团见到老夫人了,因为她老人家是中评会的主席,党的大家长。”

“驻纽约办事处”处长已换为邓申生,他是我“外交部”同期同学,我任“北美司”司长时担任过我的副手,为人忠厚,英文底子很扎实,对我的家世也有某种程度的听闻,所以这次向他提到我将率团晋见蒋夫人时,他更乐意积极联系。

原以为这次不会有问题,仍然还是功败垂成,无法如愿。这次我不仅失望,也有些痛心。最难受的是,前後四次被拒,无法见到老夫人的挫折,还不能对外透露,外界还有人以为我不懂礼教,怎麽到纽约没去拜见老夫人?


从一九九○年任“海工会主任”起,包括一九九叁年“侨委会委员长”、一九九六年“外交部长”,到一九九九年中央党部 书长,以四种身份,前後历时十年,经过纽约四次,正式透过办事处向蒋夫人办公室提出请见的要求,均被一一挡驾。後来我才知道,都是被她周边的人挡下来,我感到十分得无奈也相当沮丧,但又不能有不满的反应。

很清楚的是,在这种现实下,我已不可能有机会把归宗的事,直接去向蒋夫人禀报或请示了,因为面都见不到。却有人冷言冷语地说,二○○○年八月我去溪口蒋家祠堂祭祖,为什麽不事先和蒋夫人商量?这说法和晋朝惠帝看到有人饿死在路上,却带着责难的口气问大臣,那些人为什麽不去吃肉糜的故事,有什麽两样?

我的确努力过要见到老夫人,也梦想过能承欢膝下,甚至陪陪她老人家,化解她的寂寞,更也可以让我及孝慈的孩子,一共两个曾孙、叁个曾孙女去到她跟前,在她孤寂的晚年里,带给她一些童语和笑声,这该是多麽美好的一幅天伦之乐!但这只是一个梦。

从另一个角度想,难道原本不就该如此麽?我一直不解,在那麽多受过蒋家恩惠的人当中,却不见有人主动出来从旁协助此事,让蒋家内部遭遇的纷杂能够得到较为圆满的解决。或许他们认为太复杂了,避之唯恐不及。於是最後,就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独力在逆势操舟了。

  夫人过世心情怅然

蒋夫人於二○○叁年十月二十四日上午十一点十七分(纽约时间二十叁日深夜十一点十七分)在纽约寓所逝世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台北,一位媒体朋友在十一点四十左右打电话到“立法院”告诉我这件事,我虽然不惊讶,还是很失落。当我跟美伦说:“老夫人过世了!”她也是愕然,若有所失,但随即很平静地说:“老夫人算高寿了。”美伦的反应,和我近似。

对我来说,“蒋夫人”这叁个字的,在情感上,从未和祖母打上关连。当外婆於一九六一年缠病多年,在睡梦中骤然去世时,带给我情绪上的冲击和悲哀,远比蒋夫人的离世要大多了。外婆过世,有如晴天霹雳,让我和孝慈顿失依恃,哭了好几天,有几个夜晚,还躲在被子里饮泣,无以成眠。

对蒋夫人的过世,感受上是失去一位对社会有了不起贡献的伟大女性,有失落和哀愁,但没有失去近亲长辈的哀恸。当天媒体在“立法院”问到我的感触,我直觉到的是她的智慧、才华和勇气,脑海中浮现的是她的奋斗和杰出建树,据以赞扬。我对老夫人的钦崇,都是在公领域内,和老夫人之间,未能有过亲情的对流,因为从来不存过祖孙共处的天伦融乐,或老祖母对小孙儿的嘘寒问暖或殷殷叮咛。

  当局治丧失当

自从蒋介石、经国先生、纬国将军相继过世,以及老夫人赴美之後,整个蒋家刹时像是少了“大人”,凡遇重要事件,都看不到有人出面做主,几乎失去了重心。老夫人後事的处理,在过程和安排上是不够周延、完备的,更缺乏政治层面的涵盖,也没有历史纵观的深度。

十一月十二日上午,我在“立法院外交委员会”就以“召委”身份,严词指责简又新“部长”在蒋夫人治丧事宜上没有尽心,“驻美代表处”没有尽力!虽是民进党执政,但在处理历史人物的追思上,应当只有黑白而没有蓝绿。一个在中国近代史上极为重要的丧礼,却没有让蒋夫人享有应有的哀荣。整个治丧前後,孔宋两家的意见好像比蒋家为重,但老夫人早已是蒋家人了,除非蒋夫人另有遗嘱交代,否则真应当安葬在台湾和蒋介石在一起。

  正义,从不主动存在

十年前,我已看出来,若要完成归宗,只有靠自己了,因为蒋家已经没有人有能力处理这件事。虽然还零星看到有几位从前和蒋家关系密切的大老,但也都会以这是“家务事”,而不想插手,他们顶多在口头上给我一些安慰,或表示关心。他们不会为我的事,提出任何建议或主张,而冒险去得罪少数一、两位孔家或蒋家的人。世上本来就没有不自私的人,也没有不现实的人,只是有人会掩饰,有人较露骨罢了。所谓“正义”两字,在我归宗之路,不曾主动存在,是用自己的毅力和汗水写出来的。


虽然不少人知道,我和孝慈在成长过程中并没有得到蒋家特别照顾,但还是有人把孝慈日後在学术界的发展,从教授到东吴大学校长,以及我在“外交”领域里能相对地“一帆风顺”,完全说成是因为“他们是蒋经国的儿子”;不会有人相信直到经国先生逝世前,从未以父子关系和我们私下见过一次面、谈过一次话,更未给过我们只字片语。

事实上,也不曾有任何一位长辈或长官告诉我,有哪一件事、哪一个职务,是因为经国先生的交代,而为我们进行的。


不藉特权觅仕途

一九七七年我从“驻美大使馆”调回台北,是仕途上一个重要转折点。当年五月在华盛顿知道“外交部”有意调我回部时,我曾犹豫要不要在外放不到四年就回部服务?如这次回“外交部”担任科长,以後的路又该怎麽走下去?是等几年後再外放?或就待在岛内发展?这一切的一切,像是站在人生十字路口上,错一步都不行,只有靠自己思考、判断。

我曾告诉美伦,此刻我多麽希望从父亲那里能得到一些指引,但,我见不到他。

虽然一九七四年外派华盛顿,最後是获得经国先生的同意,但一九七七年调回岛内的事,他则完全不知情。钱复先生最清楚这件事,正是他在每年例行访问华盛顿时,当面建议我回去接科长的,而且要快,他说,这个职位不能悬太久,是不等人的。经过深思,我毅然於那年秋天回到台北。

在职场上真正第一个提拔我的人,不是父亲,而是钱复先生,因为他,我才有机会出任“北美司科长”,然後一路升到“司长”。不过,从“司长”要调升“常务次长”时,却因为是“蒋经国的儿子”,反而遭遇到了阻力。

一九七七年十月,我从美国华盛顿调回“外交部”任科长,熬到“北美司长”,也超过九年。这期间我全力投入对美关系的处理,当时的“北美司”,甚至一度被媒体称为“天下第一司”。

在这一阶段,我之所以能比同侪有较快的发展,和钱复鼓励我於一九七八年参加“外交领事人员甲等特考”有关。该项考试过程激烈而冗长,包括着作审查和叁小时的口试。主持我口试的,是叶公超和沈昌焕两位“外交”耆老。同年同榜幸运过关的,还有宋楚瑜、黄秀日、胡为真等人。通过“甲特”,就得以从“荐任”改派“简任”,一下子缩短了在官僚体系里至少五到八年的时程。

  擢升对父亲不妥?

一九八六年五月,“外交部”两位“常务次长”中有一位出缺,对我来说是迁升的机会。当时的“部长”朱抚松和“政次”丁懋时,都有意把我从做了叁年半并表现优异的“北美司司长”职位上直接擢升,但都不敢贸然向经国先生提这件事,只有旁敲侧击地向“外交部”老部长、时任“总统府” 书长的沈昌焕先生先试探一下,测一测水温。没想到沈昌焕当即有不同看法,认为这件事还是缓一缓,不要急。

过了几个月仍没有动静,我便设法透过秦孝仪去打听原委。过了几天,秦孝仪回 说,沈昌焕认为虽然我担任“北美司司长”多年,表现不恶,且略有知名度,但坊间最近有不少关於我是蒋经国儿子的传闻,党外杂志也时有报道,连孝武、孝勇两兄弟都听说了,所以,如果我出任“常次”,会因工作需要而经常陪同重要外宾晋见经国先生,就无可避免地会时常出现两人同时在电视上的镜头和画面,引起坊间更多议论,对经国先生来说,恐有不妥云云。

听到秦孝仪转述沈昌焕的顾虑,乍听之下,不是全无道理,心中也为之一寒,如果按照上述推论,只要父亲担任“总统”一天,我就无法出任“次长”或担负更重的责任了。

这次出任“次长”的机会,被活生生地挡了下来。秦孝仪要我忍耐,将这粒苦药吞下去。夜深时刻,回想到我和孝慈长年以来,逢事无不先为蒋家的困难考量,学会了忍气吞声;可是,谁又同情过我们的遭遇?蒋家有谁曾为外婆考量?曾为先母考量?或曾为我的妻儿考量?在升任“次长”这件事上,我期盼和争取的,无非是一个靠自己的实力,想进一步为祖国服务的机会。我不会轻易认命,我必须扭转情势。

  秦孝仪间接递送关怀

长期辅佐经国先生的秦孝仪院长,在一九八○年前後和我及孝慈渐有互动,这是因为我在“外交部”的工作,逐渐与台湾故宫博物院有较多联系的关连。担任“北美司司长”时,举凡有重要的美国参众议员前往故宫参观,均会由我陪同,而每次秦院长都亲自接待,於是和他见面的频率就多了起来。在此之前,和他可说是素昧平生。

我对秦院长很尊敬,至今当面必称“孝公”,他对我也很爱护。孝公早年追随“老总统”,後来更辅佐经国先生。他曾私下跟我说,能和蒋家叁代维持难得的关系,算是可贵的机缘。後来秦院长经常邀我和美伦到故宫小叙,每次也都会邀约孝慈和申德同往。秦院长年高德绍,又和层峰来往密切,他的嘘寒问暖,让我们可以间接感受到一些来自蒋家的温暖。我不知道他这麽做,是否来自父亲的授意或暗示?


秦院长民国十一年生,长我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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