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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老人便在罗撒的枕边摆开阵势,下起棋来。一边下着,一边聊着天。
罗撒与达修两人棋力相当,这一局自是杀得难解难分。半个小时候,达修催促道:“罗撒,该你了。”罗撒没有反应,达修又催一遍,“罗撒该你了。”罗撒仍然没有反应。达修将目光移到罗撒的身上,只见他右手还拿着一枚旗子,但是眼睛已经闭上了。
“嘿,老家伙,该你了。”达修含着泪,推了一下罗撒,说道。罗撒没有回答他,右手里的棋子掉在了棋盘之上。
“老家伙,该……你了。”说着,达修将脸埋在棋盘上,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哭起来。
屋外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没有人敢哭出声来。阿雅哭了一阵,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史载:“罗撒,蓝达雅十大长老之一,古魔法发掘者之一,有史以来最正直者之一,于圣历2106年3月20日殂于普兰斯不言山。”
※ ※ ※
罗撒死后的第三十四天,依维斯没有练功。因为,最近他练功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有一种即将突破到新境界的感觉。但是每当到临界点的时候,却总会有一股无比强大的哀伤感觉压制着他,令他压抑不已,再也无法修炼下去。而依维斯的古魔法也因为武技的无法突破而停滞在一个程度。这理论上的天敌,在依维斯的体内却变成了相辅相成的姿态。
使依维斯停止练功的,除了这个原因以外,还有一个就是那天和达修坐在一起后,他开始隐约觉得,这个世界上好像并不是只有武技,或许还有些其他什么比武技更加重要的东西。
在前几天,依维斯问西龙,“怎样才能让一个女孩子快乐一点呢?”
“送礼物给她吧!”西龙说。
于是在昨天半夜,心神不宁的依维斯来到不言山的山腰,折了一支新生的树枝,将它的最前端做成了一个戒指。
“书上写女孩子都很喜欢戒指,阿雅应该也会很喜欢吧。”依维斯想着,将戒指放在了自己的袋子里。
但是今天当依维斯走到阿雅房间,却没有看到阿雅。
“西龙,有没有看见阿雅?”在寻找阿雅的途中,依维斯又看到西龙。
“有。”西龙说。
“她在哪里?”依维斯问。
“她在老师那里。”西龙说。
“老师……她找师父做什么?”依维斯奇怪地问道。
“你不会想知道的。”西龙说。
“西龙,你怎么了?”依维斯这时才发现,西龙看上去好像心情不是很好,不,应该说是很不好。达修的房内,有四个人,达修、修罗、婆兰和阿雅。
“阿雅,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吗?”达修问道。
“是的,达修爷爷。”阿雅说道。
“老师,阿雅在这个地方总是会睹物伤情,或许回到家乡会好些。”站在阿雅一旁的婆兰说道。“婆兰,阿雅有你照顾我是很放心,”达修有些惋惜地说道,“但是……”
“达修爷爷,依维斯虽然在武技方面是天才,但是在感情方面,我想他还是个孩子,只要隔一段日子,就会忘记的。而西龙……他慢慢也会忘记的。”阿雅说道。
“婆兰,你跟阿雅回去之后,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达修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无奈地说道。“徒儿遵命。”婆兰叩首道。
“你们去吧,行大礼的时候,叫个人给为师送个口信吧。”达修又说。
“是。”两人又一叩首之后,退出门去。
在他们退出房门的时候,两道人影赶紧从门外飞射到数十米外。
“依维斯,你为什么不说话?”两人在依维斯的房间内坐了很久,西龙问道。
“有什么可说的呢?”依维斯伸个懒腰,说道。
“依维斯,我没想到你比我坚强。”西龙又说。
“是吗?”依维斯不置可否。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地坐着。就像那一天,达修和依维斯一样,只不过,这一次,坐在依维斯身旁的换成了西龙;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置身事外。
夜,很快就降临。西龙望向窗外,这一夜的月亮特别的亮,特别的圆。
西龙轻轻地唱道:
“美丽的夜空缀满繁星孤独的少年悄然凋零苍白的脸开着晶莹的花并非为了照亮今夜的忧伤只是提前祝贺明日的婚礼人们将那样欢畅……
啊……
欢乐的人自欢乐,悲苦的人自悲苦……”
大家都知道西龙几乎什么都懂,对音律也很有研究,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有一副这么好的嗓子。这是西龙第一次开口唱歌。听说在基欧有一种动物叫孔雀,在求偶的时候,会张开美丽的翅膀,没有想到,西龙在失恋的时候,却会展示他的好嗓子。
唱到一半的西龙没有再唱下去,他看见依维斯的眼睛较往常更加的红了。那不再是凝固的红色,而是闪烁着滚动着的红色;那不再是无情的红色,是伤痛的红色,是让人看见会跟着一起伤痛的红色。
依维斯叹息一声,轻轻闭上他微微有些发痛的眼睛。是什么自脸颊滑落?那样晶莹剔透,那样滚烫又那样冰凉?划在脸上,冻得表情麻木,又烫得那么灼痛?
“是什么?是什么?究竟是什么?这从未有过的感觉,这完全无法捉摸的感觉!”闭上眼睛的依维斯在心底一遍遍地问自己。
停止歌唱的西龙看见,依维斯流泪了。
无论多么残酷的训练,无论受到多么苛刻的责骂,无论受到什么委屈,从来不会有任何表示的依维斯。从前,他以为这辈子永远不会流泪的依维斯,对着今夜这特别清晰的月亮,流泪了。
西龙终于知道,他们两人当中,究竟哪一个更伤心。
不过,西龙没有安慰他。因为他知道只有痛苦才能让一个人真正成长。而成长和痛苦永远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别人是无法插得上手的。
就好像一部戏剧,看的人可以叹息,可以开心,可以感动,也可以无动于衷,甚至破口大骂。但是,仅限于此,除此之外,你无能为力。最多,就是离座,不看下去。无论如何,你不能改变剧情,因为,你永远只是个观众。
在恋爱里,没有天才可言。只有一点痛苦,一滴泪水的积累,才能一步步地明白恋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去睡了,我的眼睛好痛。”依维斯说道,走到床上。
“是啊,应该睡一觉,睡醒眼睛就不痛了。”西龙说道。
“那,天亮的时候,你去不去送行?”过了一阵,西龙又问。
“天亮的时候,我的眼睛可能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依维斯说。
“那你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吗?”西龙问。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依维斯说。
“哦。”西龙说道。
天亮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来给阿雅送行,除了依维斯。
“看到你,我真高兴。”阿雅拖着西龙的手说。
“祝你们幸福!”西龙强装笑脸,说道。
“谢谢。”婆兰和阿雅一起笑着说。
“有空来看我们。”婆兰说。
“我会的。”西龙说。
“依维斯呢?”阿雅他们就要出发了,但是依维斯还是没有出现。
“你在等他?”西龙问。
“是啊。”阿雅说。
“我想他可能不会来了。”西龙说,“昨天我和他在一起。他好像被月亮晃到了眼睛,一直喊痛,到现在都看不见东西。”
“他会这样的吗?我以为他还是个孩子。”阿雅低下头来。
“就是因为他还是个孩子,所以才会这样。”西龙淡淡说道。
“他……有什么话要你转告吗?”过了一阵,阿雅又问。
“……有。”想了想,西龙说。
“是什么?”阿雅赶忙问。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西龙说。
“哦……”阿雅不再说话。
阿雅又等了一阵,一直等到即将中午,依维斯都没有出现。他的眼睛不一定是看不见东西,但是,他的眼睛一定是不认得来到这里的路。
“他们一定好失望。”看着婆兰与阿雅蹒跚而去的身影,西龙心想。但是西龙并不同情他们,因为他知道如果真的要同情,那么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两个人更加值得同情。
※ ※ ※
在阿雅离开不言山的最后一刻,依维斯都没有出现。在此之后,一连三天,也没有人看见依维斯走出房间。敲门,也不让进,就是达修也不例外。
这种情况一直到维持到圣历2106年4月26日,这一天,达修再次来到依维斯的房间门外。
“依维斯,开门。”达修说道。但是屋内没有人说话。
“依维斯,我数三下,如果你不开门,我就要撞开了。”达修说道。
“一!”达修数道,门打开了,站在门外的众人终于看到了依维斯。他耸耸肩,难得地笑着说道:“我没事,只是眼睛痛,见不得光,让大家担心了。”
依维斯很少笑,但是只要一笑,所有的人总是会跟着一起笑。因为,要是连依维斯都笑了,那么一定是一件很值得大家笑的事发生,但是这次,没有人跟着他一起笑。
依维斯真的长大了。虽然外表上,依维斯除了瘦削一些以外,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并没有像大家原先想象的那样披头散发,泪眼迷蒙。但是,那一双淡红色的眼睛,让大家明了了一切。那目光里有的不再只是单纯,更多了一种坚强,一种痛苦之后的坚强。
众人见这样,都纷纷散去了,毕竟被一群人围着关心其实并不是很好的感觉。只有达修、修罗和西龙留了下来。
“师父,我想下山。”等到四人坐下之后,依维斯突然说道。
“啊?”达修有点吃惊地看着依维斯,随后又低下头,“其实,这几天我一直有这样的预感。只是,当你真说出来的时候,我有点不敢相信。”
“师父……我。”依维斯面有难色地说道。
“不用解释了,为师明白你的心情。留在山上只会让你徒增伤心。”达修用手制止依维斯,又说道,“虽然明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是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太早了。”
“唉”站在达修身旁的修罗叹了一声。
“你打算下山之后怎么办?”达修问道。
“徒儿没有想这么多。”依维斯说道。
“山下和山上可完全不是一回事。依维斯,你一直在山上长大,对山下之事全不知晓,为师实在有些替你担心啊。”达修说道。
“也不是全不知情,平常也从西龙师兄的书里学到一些。”依维斯说道。
“书中得来终觉浅啊!”达修又说。
“那……”依维斯沉吟了起来。
“老师,那就让西龙和依维斯一起去吧,正好我也想去山下游历。”这时候,西龙插嘴道。
“唔……”达修沉吟一声,说道,“这样最好。”
“好吧,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再迟疑了。依维斯,你跟我来拿点东西。西龙你去收拾东西,依维斯拿东西回来之后,你们就马上出发,其他人我自会帮你们通知,你们就不用道别了。”达修突然站起身来,说道。
“啊?是,徒儿遵命。”刚听到达修的话时,西龙与依维斯两人都吃了一惊,他们都没想到达修会这么说。
西龙就回去收拾东西,而达修三人则走到了达修的房间。
“这本书,你要收好,不到万不得已、生死攸关的时候不要打开来看。”到了房间之后,达修先是给了依维斯一本由红色的布包着的书。
“是,徒儿知道了。”依维斯接了过去,放到怀里。
“跪下!”正当依维斯将书收到怀里的时候,达修又说道,依维斯赶紧跪在地上。
“从今之后,你就是一个真正的武者了。”达修双手捧着一把剑,放到依维斯的面前。
“师父!”依维斯一看这情形,禁不住哭了起来。在西方大陆,师父赠送武器给弟子,就象征着这个弟子已经传承了师父的衣钵,可以出师了,从此以后,他就可以以自己的名义纵横天下。要不然,就算闯出了名堂,也不能有自己的称号,只能说是“某某人的弟子。”不过,能够有资格获得师父赐予武器的,只有入室弟子,像行者这样的挂名弟子是没有资格的。这也是区别行者与入室弟子的一大因素。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依维斯,你何必如此。”达修哽咽着说道。
“师父!”依维斯一听此话,却是哭得更加厉害。
“唉你出去吧。”达修挥了挥手。但是,依维斯俯倒在地,痛哭不已,根本就无法起身,只好由修罗将依维斯扶到门外。
到了门外之后,收拾好东西的西龙正在等着依维斯。一到门外,依维斯就由西龙扶着走下山去。
“老师,你为什么这么仓促地急着送依维斯走呢?众师兄弟们连送行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