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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喉咙干渴,挣扎着站了起来。打开电灯,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走到柜台后边,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还是觉得口渴,又喝了一杯。但是,不管喝多少都解不了渴。
抬头看了看挂钟,10点多了。对时间的感觉已经相当含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榻榻米上躺了多久,于是又看了看表针下面的电动日历。
还是11月14日,星期五。
走出柜台,捡起扔在榻榻米上的挎包,放在柜台上,抽出那把菜刀,解开了裹在菜刀上的布。刀刃在荧光灯下闪着寒光。用它切断自己的动脉,会感到疼痛吗?切断之后,就可以安心了吧?就可以从所有的烦恼、痛苦、罪恶中解脱了吧?就可以得到拯救了吧?
她把刀刃轻轻地放在了手腕上。冰冷的刀刃,让她同时感到了安心和恐怖。她放下菜刀,用双手捂住了脸。死,一点儿都不可怕。她不想再活下去了。但是,她又不情愿就这样一个人默默地死去。
在久坂优希面前丢丑、现眼,然后在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了的地方,一个人切断动脉自杀,太凄惨,太悲哀了。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活到现在,人生态度是诚实的。哪怕有一个能理解我的人跟我在一起呆一会儿,我就死而无怨了。
也许我的确是一个愚蠢而毫无意义的人,但我也需要有人能理解我。我认认真真地活过!我希望有一个确实承认这一点的人呆在我身边……
为此我盼了不知多少年了!可是,这个人是谁?肯定在某个地方的某个人,是能够,哪怕只有一点点,理解我的吧,是能够在我身边呆一会儿的吧。
奈绪子犹豫了不知有多长时间,终于朝电话走去。她摘下听筒,按了一个电话号码。过了一会儿,对方接电话了。奈绪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提心吊胆地问了一声:“你来一下行吗?”
4
11月15日星期五中午,梁平在横滨站的出站口等着接人。
他没有立刻认出他要接的那两个人来。他们的白头发和脸上的皱纹增加了很多,看上去老多了,而自己呢,这么多年什么都没为他们做过。梁平的心在痛。
梁平已经有五年没见过他们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去四国地区出差时顺便匆匆见了一面,严格地说已经有七年或者八年没见过面了。
他们穿的衣服还是灰色的,不同的只是显得更加破旧。是他们先认出了梁平。养父把手举得高高的,养母也不好意思地笑着,悄悄地举起了手。
梁平迎上去:“换车还顺利吧?”说着就伸手去接养父母手里提的旅行包。
养父很客气地说:“不用了,我们拿得动。”
梁平还是坚持把他们的旅行包拿了过来:“就这么点儿行李?礼服【注】呢?”
【注】在日本,参加结婚典礼是一定要穿礼服的。——译者注
“参加完结婚典礼以后,寄回家去了,带着嫌累赘。”养父回答说。
“走这边儿。”梁平引导着两位老人走出火车站。
到了人少的地方,养母说:“你爸爸在品川火车站迷路了。”
“别说废话!”养父生气地说。
养母接着说:“不敢问人,怕人家嘲笑他是土老帽儿……真是土老帽儿!”养母说完哈哈大笑。
养父装作没听见,看着梁平说:“身体还不错嘛!”
养母也眯起眼睛看着梁平:“真的,不错!”
梁平觉得,养父母的话里有高兴,也有埋怨。
养父明年春天退休。在高松市的市政府大楼的清洁工这个位置上,一干就是一辈子。现在,接替他的人已经找到了,攒了多年的假日可以用来旅游一趟了,正好东京这边有一个朋友的儿子要结婚,出席完结婚典礼,顺便到神奈川县看看梁平。一个月以前就跟梁平联系好了。说是11月13号参加结婚典礼,15号到横滨来看梁平。
梁平负责安排两位老人在横滨的住处。虽然两位老人一再说住在梁平的公寓里就可以,但梁平觉得那样太委屈他们了。
“结婚典礼怎么样?”梁平问。
“挺好的,挺好的。”养父的回答让人感到不那么自然。
“又不是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本来不打算来的……”养母补充说。
梁平明白了:两位老人为了来看他,找了个借口。
梁平安排两位老人在出租车后座上坐好,自己坐在前边的副驾驶座上,吩咐司机开往面向横滨港的一家饭店。
“不耽误你的工作吗?最近忙不忙?”车子跑起来以后,养母说话了。
梁平扭过头去回答说:“大后天才开始工作呢。”
“你请假了?”养父担心地皱起眉头,“下了班再来看看我们就行了嘛。为了我们特意请假,真叫我过意不去,对不起你们负责保护的老百姓啊!”
养母点着头说:“可不是嘛,你跟我们客气什么呀。”
梁平没有做任何解释,而是问他们午饭想吃点儿什么,已经1点多了。
“早上起得晚,还不饿呢。”养父说。
“累了吧?昨天到哪儿转去了?”
“……也没怎么转。昨天晚上没睡好。”养母苦笑着。
“住的房间太吵吗?”梁平问。
对于梁平的问题,养父感到为难。养母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紧张得……”
养母的话虽然没说完,但因为要见梁平而紧张的意思已经传达出来了。
养父对梁平说:“你要是想吃午饭的话,我陪你去。我喝杯咖啡就行了。”
“不用了,我早饭也吃得晚。”梁平说完扭回身子坐好,没再说话。
梁平把二老领到面向横滨港的一座超高层饭店,用信用卡付了款,请服务员领着二老去房间,自己在下边等着。过了十分钟左右,二老下来了。两人紧皱着眉头。
“哎!这可太过分了!”养父说。
“有什么问题吗?”梁平问。
养母连连摇头:“太豪华了!”
养父也说:“那么高不说,还那么宽敞,比我家客厅和卧室加起来还大。”
“隔着窗户就能看见大海。服务员说了,一晚上三万五千日元呢!”
“梁平,这可不行,太浪费了!”
“我们住个小房间就行了。”
梁平冲二老笑笑:“偶然奢侈一下也没关系嘛,大老远的过来了。”
“可是,没奢侈惯,睡不着觉啊。”养母说。
养父皱起眉头,不满地对老伴儿说:“看你说的,喝了酒,什么地方我都睡得着。”
养母对梁平说:“他这路人,窗外的风景再好也是白搭。”
“房间是不能退的,就住在这儿吧。”梁平耐心地劝道。
养父看着养母,得意地笑着:“住在一百多米高,看得见海的大饭店里,回去跟街坊邻居一说,吓他们一大跳。”
“可不是嘛,羡慕死他们!”养母也得意地笑了。
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梁平问:“你们想到哪儿转转?”
二老也说不上来想去哪儿。养父问:“你上班的地方离这里远吗?”
养母也说:“听说神奈川县警察本部的大楼特别气派。”
梁平说:“我已经不在县警察本部上班了。”看见二老露出惊异的神色,梁平解释说,他还是在神奈川县当警察,只不过刚调到平冢警察署去,手续已经办完,17号星期一去报到。
调动工作的一个主要原因,是5月抓犯人贺谷时,有侵犯人权的行为,后来在法庭上又不冷静,搞得非常被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多摩川绿地女性被杀害的案件,梁平在那个女性活着的时候见过她,但没有及时汇报。再有就是在追踪久坂聪志的问题上有失误,没有给上司留下什么好印象。在梁平调动的问题上,股长久保木没有替他说话,伊岛也保持了沉默。
多摩川绿地女性被杀害的案件仍在侦破中,不过搜查第一课已经撤回,破案的任务交给了幸区警察署。
关于久坂家失火的案件,放火嫌疑人久坂聪志的材料送到检察厅去了,材料里甚至写明志穗也可能是久坂聪志杀害的,但法院决定暂时不予起诉,案件的侦破暂时划上了句号。
“这么说,你不当刑警了?”上了出租车,养母有几分高兴地问。
梁平回过头去说:“刑事课嘛,还是刑警。”
养母脸上的高兴劲儿又没了:“还是干抓坏人的危险工作呀?”
“没什么大案件,也就是抓个强盗啦,管管打架什么的小事。”
“那也有危险不是?”
这时,养父插嘴了:“自从你离开家以后,你妈一直替你担着心呢。连破案的电视剧都不敢看,看见黑社会开枪打警察就害怕。告诉她那是编的故事她也不敢看。”
当年梁平报考警官学校,养母是不赞成的。不过没有明说,只是说,找个安全点儿的工作不好吗?
那时候的梁平想的是,只要能到优希身边去,干什么工作都行。但是,养母越是不赞成他去警官学校,他越是偏要去不可。
梁平带着养父母去了丘公园和山下公园,天快黑的时候回饭店,到楼顶餐厅去吃中国菜。一家三口,边吃边聊。酒过三巡,养母问起了梁平的终身大事:“有对象了吧?什么时候结婚?”
“没有……”梁平含混地回答说。
“是不是我们的问题影响了你?这么不体面的养父母。虽说不计较家庭的姑娘还是挺多的,可是……”
梁平赶紧说:“你们的问题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我自己……”
伊岛说“奈绪”要关张,并约梁平一起去看看奈绪子,但是梁平没去,他觉得没脸再见奈绪子。听说奈绪子卖了房子,要去北海道,梁平还是没去。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养母又问。
在梁平听来,养母的声音就像一首钢琴曲的前奏。他知道,两位老人想抱孙子了。这对于梁平来说,是一个沉重的心理负担。
“最近我一直在想,梁平还是不结婚为好。”
听养母突然这么说,梁平不由得凝视着她的脸,希望她继续说下去。养母好像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一个劲儿地眨眼睛。她终于接着说起来:“你以前在精神上受过伤害,我们都知道……我们也见过不少在那个医院住院的孩子,精神上也是受过伤害的。你们长大以后结婚生了孩子,也许不但得不到幸福,反而会觉得委屈。其结果,不是再次伤害自己,就是伤害别人……”养母喝了一口酒,“你一直跟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对吧?我不是在责怪你。最近我刚想明白,你跟我们保持距离,是为了不伤害我们,你是故意跟我们保持距离的……”
养父带着几分自嘲的口吻说话了:“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夫妻,是最好的夫妻。”
养母面对梁平,眼睛微微颤抖着:“同样,你跟你喜欢的人是不是也保持着距离呢?我常常这样想。我的意思不是不让你保持距离,可是,做得过分了的话,有时会更深地伤害对方。你不结婚也没关系,不要孩子也没关系,但如果有可能的话,要找一个能够互相理解的人。你认可她,同时也得到她的认可,俩人一起过下去。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人挣扎着过活,不用说会伤害自己,说不定还会伤害别人。一个人把一切都承担起来的做法,不是一个成熟的大人的做法。信任他人,依靠他人,同时也得到他人的信任和依靠,才是成熟的表现。不必太着急,试着慢慢敞开自己的胸怀怎么样?试着把自己的一切托付给别人怎么样?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自己原谅了自己又怎么样?……”
说到这里,养母说不下去了,慢慢低下了头。钢琴曲的演奏达到了高潮,震撼着梁平的心灵。
养父笑起来:“你突然说出这么一大套高深的理论来,我简直不知所措了。”
“是啊,”养母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马上又用手捂着眼睛,挡住涌出来的泪水,抽泣着,“这个也想跟梁平说,那个也想跟梁平说,想了很多……很多……对不起,胡说了这么半天……”
“你看你,哭什么呀!”一丝苦笑浮现在养父脸上。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绢递给老伴,对梁平说,“你妈呀,托你的福,变得喜欢动脑子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想了很多……我呢,什么都没想过。”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晚上11点餐厅关门时,三人才一起回房间去。养父喝醉了,走路摇摇晃晃的,梁平一路搀着他。
梁平刚安排养父在床上躺下,养母却劝养父喝茶:“他爸,喝杯茶吧。”
一家三口在沙发上坐下,养父满意地吐了一口气说:“今天太高兴了,谢谢你梁平!”
养母也跟着说:“真的,谢谢你了!”
养父吩咐道:“喂,快把送给梁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