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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奔到庄子前,扶起倒卧在大石狮子底下一名浑身浴血的白发老翁。
“福老爹——”
老人没有反应,消瘦的身子上虽然还残留着些许温度,却已气绝。他脸色由白转青,悲愤的锐啸如涛天巨浪,一波又一波席卷过整座山头。
他身形顿闪,疾如飞箭地奔进庄子里,肉掌如刀,所经之处,正在挥刀狠杀的锦衣卫们无不翻身倾倒。
“是大庄主,他回来了。”不知道是谁先看到楚飘风的身影,喊了一句。
紧跟着,兴奋的欢呼如雷声般震耳欲聋。
“大庄主回来了。”
“大庄主、大庄主……”
彷佛楚飘风就是大伙儿的救世主般,只要有他在,“无尘庄”就能够屹立昂扬于这世上,永垂不朽。
事实上也是,六年前,黄河泛滥,转眼间数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次年,瘟疫再度肆虐,遍地哀嚎、满路白骨。
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正是当时最佳的写照。
是楚飘风先买下一座宅子收容难民,然后,闻风而至的难民越来越多,大伙胼手胝足,奋斗了三年,合力买下这座山头,披荆斩棘创建山庄。
取名“无尘”就是希望它能超脱于世俗外,不再受红尘所苦。
住在这里的人也几乎是自耕自食、与世无争了,想不到还是发生了这种事,“暴政猛于虎”真是一点儿也不错。
楚飘风瞠目欲裂地望着一起奋斗的好友兄弟们,一个个倒下,心头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利啸再起,他双脚一挑一勾,长剑入手,已然动了杀机。
“楚飘风,三思而后行。”云吹雪适时赶到,一颗烟雾弹出手,突然周围烟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无尘庄’的人听着,立刻退回屋子里,没有命令不准出来。”
楚飘风听音辨位来到她身旁,一把揪住她的手臂,神情忧虑地问:“你在干什么?”
“冷静点儿,杀官的罪名可不小,会永无宁日的。”她安抚道。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庄里的无辜人们被屠杀殆尽。”
“再等一刻钟,也许援兵就快到了。”
“如果没有呢?”
“叫庄里的人先走,我们用炸弹断后。”她伸手握住他的。“莽撞只会徒增伤亡,听我一次好不好?”
他可以感受到她细嫩柔荑上所传出的温暖与力量,透过他的大掌,抚慰了他伤痛的心灵。
他用力回握她,心底的悸动是陌生的。了不起的女人,拥有了不起的智能与勇气。
如果不是处在这危急的时刻,他一定会紧紧拥住她,感谢上苍派下来这个救苦救难的仙女,为他们解决危机。
“‘无尘庄’的人听着,立刻进入屋子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出来。
”楚飘风知道,只有他这个大庄主亲自下令,庄民们才会确实遵守。
果然,白雾中,杂沓的脚步声纷纷响起,显示出庄民们移动的事实。
云吹雪立刻又丢下两颗烟雾弹,白烟更浓,阻断不谙地势的锦衣卫们的追击,保障了撤退中的庄民们安全。
一刻钟过去了,白烟渐渐散去,庄民们也撤退完毕。如置迷宫中的锦衣卫们这才如梦初醒般,匆匆整理队形。而院子里只留下两个人——英俊潇洒、武艺非凡的楚飘风,与绝代风华、冷静自持的云吹雪。
“大胆逆贼,竟敢维护盗匪。来人啊!格杀勿论。”说话的是个穿着都统服饰的男人。
楚飘风心中一凛,急忙将云吹雪护在身后。
“你千万别离开我身边。”
“放心吧!”她淡然地扬起眉。“几个跳梁小丑,我还不放在眼里;倒是你,下手千万要留点儿分寸。”
“你哦!”他长喟口气。真不知该为她的冷静喝采,还是骂她狂妄自大?
但下一秒钟,他的矛盾就全被惊愕给取代了。
她没有夸张,她的身手的确不错,很奇怪的招式,他看不出是出自何门何流,但她每一出击都是必救招式,而非必杀绝技,三个锦衣卫被她要得团团转。
止不住的悸动在心底浮现,对她的激赏更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楚飘风化拳为指,身形如陀螺般滴溜溜地转了起来,指尖过处,锦衣卫一个个被点中穴道倒地。
他旋近云吹雪身边。“你这是什么功夫?挺厉害的!”
正烦恼援兵若赶不及,凭他们两人四只手可以救出多少庄民的云吹雪,对他在危急中,还有心情讨论她的拳法,简直快气晕了。
“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我很认真啊!”说话的同时,又有两个锦衣卫被楚飘风点中穴道倒地。“你为什么不干脆点了他们的穴道,直接摆平轻松些,这样一直打不是很累?”
“还用你教吗?我要是会点穴,早就点了。”一直就看他的不正经不顺眼,这会儿火气更大了。“别生气嘛!”他嘻皮笑脸偎近她,紧贴住她的背。“我教你就是了。”
他说着,竟真捉过一个锦衣卫,撕开他的衣服,点着他的裸胸解释道:“在医书上,人体分经、脉;其血气运行……”
“闭嘴!”她低声怒吼,俏脸上满布阴霾。“你没看到那位都统大人已经准备出杀招了吗?”
怎会没看见了?若不是早注意到了,他不会费力点倒这么多锦衣卫,又捉住这位副都统来做挡箭牌。
“都统大人,在您发动总攻击之前,要不要先问问我手里这位大人的意见?”
楚飘风将副都统压到大门前,就让他的身子来护卫“无尘庄”的安全吧!
“大人救命啊!”副都统拚命地求饶。
“你想威胁我?”都统大人狰狞一笑,突然挥手。“放火箭。”
“大人——”可怜的人质吓昏了。
“你居然不顾同僚的生死!”云吹雪讶异于锦衣卫的残忍无情。
楚飘风却似早料到有此结局,随手将人质一抛,人如飞鹄展翅,双手一抓一收,第一波的火箭尽皆被他打落在地。
“无耻小人!”他怒吼,食指屈弹,一束指风穿透躲在属下后面作威作福的都统手掌。
都统大人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暴跳如雷。“放箭、放箭,给我杀了这对狗男女!”火箭如雨般射向“无尘庄”,任凭楚飘风技艺超人,总有几支火箭会穿过他的防卫网射中目标。
首先,窗棂着火、接着是大门、屋顶……火苗儿一处处燃起,看着偌大的山庄陷入火海中,云吹雪知道,再等下去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突围吧!”她大喊,一只炸弹扣在掌中。
楚飘风痛苦地望了她一眼,一点火花在两人眼波交流中燃起,他心头颤动,她冷艳似雪的媚笑瞬间霸占住他整颗脑袋。
“对不起,连累你了!”他抖着唇,无声地对她抱歉。
感受到他火热的情意,她心头的冷静杀刹那间瓦解,那股陌生的暖流再度染红她的颊。
冷艳被羞怯所取代,她轻启朱唇道:“我不在乎。”
“谢谢!”他飞落她身旁,一只大掌圈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准备好了吗?”
她在他怀中轻颔首,他抽出火折子点燃她手里的炸弹。“再来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离开我。”
“嗯!”她点头,反手抱住他。
“永远在一起?”他突问。
她讶然抬头,望进他一双带笑又深情的黑瞳,心脏失控地狂跳着。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他噘唇,轻刷过她光滑的额头,电流同时击中两人的心。
此刻,他手中的炸弹也出手了——
董妮《狂风戏雪》
第四章
“住手——”尖锐的呼喊在半空中响起。
楚飘风眨眨眼,快如奔雷的身形追上已丢出去的炸弹,肉掌掐灭引信。“唉哟!烫死我了。”
“楚飘风!”云吹雪焦急地赶上前去,撕下衣摆裹住他红肿的手掌。“你干么?怎么突然……”
“救兵来了。”他笑得像个傻瓜。
“咦?”她竖直耳朵,果然听到一阵杂沓的马蹄声朝庄子奔来。
不久,一匹黑色骏马首先冲上“无尘庄”。
马上一位形容冷峻的骑士,手持一只黄绫布,对着锦衣卫统领喊道:“圣旨下,梁统领,还不接旨?”
“成王爷,我们是奉了魏公公的命令……”
“而我和表哥却是领了圣上的旨意前来。”接下来奔进庄里的是一辆四匹马拉持的马车,车门打开,一位千娇百媚的俏佳人款款步下车马。
被称为成王爷的男人,立刻下马护在佳人身旁。“你别乱来。”
“我才不会。”小姑娘刁蛮地抬高下巴,抢过他手中的圣旨,走近梁统领。“真威风啊,梁统领。”她边说、还边用圣旨敲他的头。
“她是谁?”云吹雪轻扯楚飘风的衣袖,低声问道。
“煞星!”楚飘风皱着眉。不是说好只叫成王爷来的嘛!怎地连这位小祖宗也一起跟来了?
他一张苦脸无言地对着成王爷,后者回以同样凄苦的俊容。
成王爷双手一摊。“我拿她没辙,你知道的。”他用眼神诉苦道。
楚飘风痛苦地轻颔首,这小姑奶奶的确没人治得住。
另一边的梁统领却被圣旨打得脸都白了。“卑职参见昭明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他一跪,所有的锦衣卫也跟着跪下了。“哟!梁统领,你这不是折煞本宫吗?”昭明公主轻蔑地撇嘴。“咱的万岁怎敌得过你的九千岁呢?尤其你梁景还是九千岁跟前的红人,这样跪本宫,本宫可承受不起。”
“公主殿下饶命。”梁统领磕头如捣蒜。魏公公现在是势如中天没错,但皇室依然有其威严存在,两边都不是他得罪得起的。
“晓得求饶,还不快滚?”小公主凤目圆睁。
“可是魏公公说……”
“生辰纲的事圣上已委托本王全权处理,有圣旨为凭,梁统领,你想违抗圣旨吗?”看小公主已闹得不象话了,成王爷赶紧出面圆场。
“属下不敢。”梁统领恨恨地瞪了楚飘风和云吹雪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领旨离去。“来人啊!收队。”
锦衣卫一起,昭明公主立即像乳燕归巢般飞奔入楚飘风怀里。
“楚大哥,你好坏,这么久都不来看人家。”
一旁的云吹雪脸色一黯。不知为什么,嘴里竟尝到一股酸涩的苦味儿?
“昭明,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楚飘风淡然推开她,转望向火势渐旺的“无尘庄”,再不快点儿救火,他辛苦三年的血汗、众人温暖的家园就要化为灰烬了。
“大庄主……”锦衣卫走后,庄民们也纷纷走出燃烧中的庄子。
“各位兄弟们,先救火吧!”楚飘风下令。
霎时,全庄总动员,井里、溪里……只要是冷水,全部被汲取来灭火。连成王爷、小公主、和驾马车的两名护卫,也都加入了救火的行列。
时间一分一秒经过,因为全是木材建造的房屋,当初筹建的时候,又没考虑到防火设施,庭台楼阁,一幢连着一幢,大火蔓延得特别迅速。过了晌午,半数人等全都累倒了,余火还在烧着。
楚飘风心无旁鹜地指挥众人分批救火,直到火势完全被控制住,才稍有心情顾及其它。探索的视线落在休息区里搜寻着云吹雪的身影。
“没有?”他吓了一跳,笃定的心一下子慌乱了起来。“云姑……”喊了一半停住,注意力却被火场里一条污黑纤细的身躯给引了过去。
楚飘风身形倏闪,急冲进火场。
云吹雪提着水桶准备泼灭木柱旁的余火,没看见他突然挡在前头,整桶水从他头上淋了下去。
“就算我来晚了,你也没必要这样对我呀!”他张嘴,吐出一大口水。
“对……对不起哦!”她不好意思地举袖帮他擦脸。“谁叫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忽然站在前头,我没看见嘛!”
“你有给我开口的机会吗?”他咧开嘴,享受她难得的温柔与羞怯。
“那……”她蓦地瞪大了眼,一心帮他拭干脸,没想到她的衣服早沾满泥灰,那张刚被她用清水洗净的脸庞,这会儿倒成了三花面谱。
“呵呵呵……”她指着他忍不住笑弯腰。
“笑什么?”楚飘风疑惑地伸手抹了把脸,却沾得满手黑。“小雪,你不觉得化妆用白粉会比较好看吗?”
“咳!”笑意梗在她喉咙里。“你叫我什么?”
“小雪呀!”他嘻皮笑脸地偎近她。“你也叫我小风好了。”
云吹雪打个寒颤儿,全身的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