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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次相见,却让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秘密,那便是达殷城主与冀、周二城私下勾结,预谋造反。”
“于是你便出力阻止?”
迦洛轻轻一叹,道:“老夫人,可能你会觉得我离经叛道,虽然当朝对我家恩宠有加;但对我来说,天下谁当皇帝,会否改朝换代,并不重要,我也不关心。”
钱老夫人听得这话后,冷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之色。
“但是我看了一下达殷城内百姓的生活,因为长年储备军力战事的缘故,百姓负税极重,民生困乏,苦不堪言。也就是说,达殷城的实力还未达到可以长期与我朝抗衡的地步,除非它能一击而中,否则,战期越久,对它越是不利,结局很可能是全城覆没。受苦受累的,骨肉分离的还是百姓。在看清了这点后,我才决定出手阻止。”
“你是怎么说服达殷城主放弃这个念头的?”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迦洛摸摸鼻子,笑得好是无奈,“可惜没有成功。当我发现说服流姬比说服他容易时,我便转向流姬,请她帮忙。于是,她帮我偷出了达殷城主的令符。”
钱老夫人的目光中流露出了赞赏,她又看了榻上人一眼,榻上之人冲她微微一笑。
“当时冀周二城城主正在达殷做客,我利用令符连夜调动军队包围了驿馆,取了他们的项上人头,待天明达殷城主发觉时,大势已失。”
钱老夫人赞道:“如此干脆利落,颇有大将之风,你若从政,必定是相当可怕的角色。”
迦洛脸上却毫无得意之色,反而显得很懊恼,“可惜那年我才十七岁,如果换了今天,我不会那么干。”
“哦?你做得没错,为何心生后悔?”
“因为我现在知道,人命何其珍贵,任何一条生命都值得尊重。而当时不懂,认为只要目的是正确的,采取什么手段无关紧要。杀了冀周两位城主,虽说是当即立断,起到立竿见影的奇效,震住了达殷城主,然而,它所带来的灾难后果也是我当时万万没有想到的”
钱老夫人沉吟道:“我明白了。达殷冀周三城乃是受了黄金眼组织的挑唆蛊惑才心生叛念,虽然事情被你制止了,但是黄金眼必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他们做了些什么?”
“冀周二城城主被弑,城内无主,夺权混战此起彼伏,百姓不但没有因此避过一场血光之灾,反而更加遭罪。不过短短十日,人口迅速减少了一半有余。我当时的震惊愧疚,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想象不到……”声音至此,终无可抑制地流露哀伤,很多事情不堪回首,这也是他为何从来不愿对人提及此事的真正原由。
“所以你为了弥补过失,捐出自己的全部财产,帮助三城恢复民生?”
迦洛沉默片刻,答道:“即使是那样做了,那些在战事中流离失所死于非命的百姓,也都活不过来了。人命,真是这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
“但无论如何,你的义举不但使一场更大的战事烟消云散,也给了黄金眼致命一击,使它元气大伤,在其后的几年内都无法重新崛起,从此江湖得以太平许多。看待一件事情,得从大处着眼,耽于小节,实非大丈夫所为。”
几句话提醒了迦洛,他神色一震,那些困绕多年的心结忽然间解了开去,整个人顿时变得轻松了不少。他望向围屏,感激道:“多谢老夫人提点。”
“我没有提点你什么,路是自己走的,决定也是自己选择的,你的心,是自由还是禁锢,只在你一念之间。”钱老夫人看着榻上之人,那人朝她做了个手势。钱老夫人瞪了他一眼,清清嗓子又道,“多谢迦公子如此信任老身,将事情经过据实相告。其实,提及此事真正的用意是请公子留意,黄金眼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已经按捺不住蠢蠢欲动。我怀疑他们很快就有新的举动,而且,那目标便是我们钱家。”
迦洛惊道:“老夫人认为,风七少的遇刺,卞胥的中毒和随歌的失踪,都是黄金眼在背后所为?”
“所以请公子万万当心,黄金眼上次行动遭你破坏,对你必定怀恨在心,而此次候选人中又有你的至交好友,如果老身没有猜错的话,他们的下个目标便是柳公子。”
迦洛的眼角跳了几下,低声道:“的确,没有什么比杀死我的朋友,更能令我难过了。”
“可惜老身年迈体衰,不良于行,否则定会亲自彻查此事,如今却只能拜托公子了。”
“老夫人言重了,这是晚辈份内之事。”
“那好,时候不早,耽误一刻,便有可能产生千种变化。我也不再留你,快快回到你的朋友身边吧。有你在,我会放心许多。”
迦洛拜了一拜,当即告辞。钱老夫人唤了钱卿卿进来相送。待二人身影消失在门外,钱老夫人对榻上之人道:“真的决定了就是他吗?”
那人唇线弯弯,笑得好生灿烂:“他不好吗了”
钱老夫人低叹道:“你的眼光从来不差……只是,爱上这种男人会很辛苦,要蒙他垂青已是不易,即使他也喜欢你,但对他来说,比你重要的事情更多,儿女私情永远摆在最后一位。”
榻上人笑意不减,自信十足地说道:“第一、我有把握让他也爱上我;第二、我本就不喜欢那些只会风花雪月你侬我侬的男人;第三、他或许会把很多事看得比我更重,但是我相信若我有了危险,他是肯舍弃自己性命救我的人……奶奶啊,山盟海誓都是会变的,然而这样一个知己却能永世相随,我若此生没有遇见他也就罢了,但已经遇见了,我绝对不能就此错过。”
钱老夫人凝视着榻上人,长长一叹道:“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三个孙女里,你虽然年纪最小,却最是像我,也最不用我担心,奶奶相信你能把一切都处理得稳稳当当的。只是黄金眼一事,不可不防。”
阳光映上那人的脸,淡眉小口,灵气逼人,正是钱家的三小姐钱宝儿。只见她瞳孔收缩,眼睛轻眯了起来,一字一字缓缓说道:“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对我下手,如今,等着看吧。黄金眼的好日子,走到头了。”
右手一扬,一道白光急速掠出,叮的轻响后,围屏上多了支白羽小箭,那箭头正好刺中屏上写着的一个名字。
钱宝儿望着那个名字,冷冷一笑。
与此同时的钱家庭院里,迦洛正随同钱卿卿绕过抄手游廊,眼角忽然间看见一个黑影,迦洛止步,若有所思地盯着那黑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处。
钱卿卿回头,“怎么了?”
迦洛收回目光,温文地笑道:“哦,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吧。”
然而那个黑影,却驻留在了他的心中,久久不散。
出得钱府大门,刚走几步忽见一顶凤鸾软轿自长街那头走来,停在了钱府门口。钱家的门卫连忙一同迎上前,拜倒在地。
轿子右边站了个穿红色衣衫的婢女,她上前挽起金线牡丹缎帘,帘内先是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柔柔地搭在婢女肩上,然后是及地的紫罗裙,如水波般溢开,撑依起窈窕的身姿和娇弱的体态。再接着,一把乌骨团扇半遮着脸儿懒洋洋地探出轿子,扇子上方一双眼睛如墨玉一般润泽,浓密的睫毛低低地垂着,平添几分庄重。
之前见到这位钱家大小姐的画时,已觉得她容光照人,美绝人寰。此刻瞧见了真人,才知伊风姿更是绝世,一举手,一投足间,都将美丽发挥得淋漓尽致。
迦洛望着门卫们拥她人府,不禁喃喃道:“奇怪,她怎么会这个时候回娘家?”
身后忽有一丝异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整个人立刻向前飘出,于半空中扭身回望,只见先前在钱府里看到的那个黑衣人正双手束袖站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此人约莫五旬左右年纪,皮肤黝黑,五官深邃犹如刀刻,眼睛微睁时目光犀利如电。
而且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有股非常压人的气势,绝对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阁下是?”
那人盯了他一会儿,忽然道:“跟我来。”也不待他回答便转身走了。迦洛想了想,跟了上去。黑衣人走路的姿势极其独特,脚不沾尘一般,而且看似悠闲,速度却极快。
两人出了城门,沿着西边一条小道渐走渐远,走到后来更是连其他行人都没了,只剩下他们两个。迦洛正待说话时,黑衣人忽然一掠,身法变得极快,几个纵跃已在数丈以外。
难道他在考我武功?迦洛心中想到这个可能性,当即也加快了步伐,飞速掠了过去。这一下可真是将轻功施展到了极至,但无论迦洛怎么快,都一直落在他三尺开外。
这一场轻功之比,迦洛输得心服口服。心中依稀闪过一个念头,再抬头看那黑衣人时,目光中便带了几分讶然。
其实,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迅疾妙绝的轻功,同样的步法,在另外一人身上也见到过,只不过那人施展起来时多了几分灵逸,少了几分恒稳。
这黑衣人同卞胥有什么关系?他是卞胥的师父吗?
小径终于走到尽头,再过去已被杂草延绵成了荒地,几座残家孤零零地立着,即使是春暖花开的四月好天气,仍不免令人心生寒意。
黑衣人止步,转头道:“十年来,你是第二个追得上我的人。”
迦洛淡淡一笑,“前辈武功之高,已非人间。晚辈竭尽全力,只能保持不被落下。”
黑衣人的眼睛突然眯起,冷冷笑道:“但你既然跟我来到了这里,就别想再回去了!”话音未落,一道剑光急掠而来,剑还未至,那阴森森的剑气已先抵达眉心。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迦洛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但最终却没有动。
剑尖在离他眉心半分处嘎然而止,黑衣人沉声道:“你居然不躲?”
迦洛又是淡淡一笑,面无惧色,“前辈剑上并无杀气,我为何要躲?”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半晌后才再度开口道:“这种危急关头仍能做到判断精准头脑冷静,的确值得赞赏。”语毕,二尺青锋缓缓收了回去,隐入袖中消失不见。
见到这般样式奇特的兵器,迦洛心中又是一动,脱口说道:“前辈是七迷岛的前岛主欧飞!”
黑衣人一怔,脸上神色更是复杂,“没想到我退隐二十年,你竟然还能认出我来。”
“倏忽来去,迅影无踪。江湖上的这八个字指的就是欧前辈的袖里七迷剑,晚辈心仪已久。只是没想到前辈竟会在此出现,引我来此,不知何故?”
欧飞沉默片刻,道:“你跟我来。”说罢走到一座残冢前,伸手推了推冢上石碑,只听咯咯咯一阵声响,石碑向左移开。露出里面半人多高的一道木门出来。 _欧飞打开木门弯腰走了进去,迦洛略一迟疑,还是跟着进去了。进得里面才发现冢内空空,并无棺木。比寻常人家的坟墓宽敞许多,地上七零八落地铺着一些稻草,一个人此刻正躺在草上一动不动,全身血迹斑斑,端得触目惊心!
迦洛惊道:“世子!”
原来这躺在地上之人,正是一夜未归的北静王世子随歌!
迦洛想也不想地蹲下去察看伤势,这一看之下更是大吃一惊,“他……他……”
身后传来欧飞长声一叹,“没错,他受伤极重,能保住性命已是侥幸。”
“一十八刀,刀刀正中要害,手法残忍武功高绝。”
欧飞点头,“和杀死风七少的是同一人。”
“能让随歌连伤十八刀毫无支架之力的人,当今江湖里不会超过十人。”
“你和我,都能做到。”
迦洛长身而起,转身紧盯着欧飞,定声道:“那么,是谁?”
欧飞回视他的目光,缓缓道:“我不知道。”
迦洛吁气道:“晚辈唐突了,前辈与北静王素有渊源,断不会对世子下此毒手。也投有理由这样做。”
欧飞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踱了几步,说道:“我昨夜赶到时,凶手已经离开了。我见他还有最后一口气在,便带他来了此地。”
迦洛叹道:“凶手百密一疏,万万没有想到神医薛胜的师叔,也就是欧前辈您,会那么凑巧地路过,否则世子必死。”
“我是特地找他去的,不是凑巧路过。而且凶手也不是百密一疏,我觉得他似乎有要事在身,因此行动相当匆忙。你看随歌身上的伤口,深浅一致,断口相同,因此我推定,是同一招所致。也就是说凶手一刀挥出,连在他身上割了一十八个伤口,刀刀都没有落空。”
迦洛把他的话接了下去:“而他一刀之后,等不及世子彻底断气,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