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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哭声断断续续的,就象夏夜里蚊子在耳边不停嗡嗡盘旋,让人心烦意乱,怎么都不能再高枕安睡下去。
她努力睁开眼,结果看见的就是玉瑶公主那双有点浮肿的红眼睛。
谢宁愣了一下,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因为玉瑶公主很少哭,或者说从来不哭。她一开始来到永安宫时喜怒哀乐都没有。后来渐渐好起来,但是悲伤哭泣在她身上也几乎从来没有过。
“别哭。”谢宁勉强把手抬起来,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
玉瑶公主不知道已经在她旁边哭了多久了,见到谢宁醒来,却一下子把抽抽噎噎的软弱姿态一下子全抹掉了一般,十分精神利索的跳了起来。
“方尚宫,李大人,娘娘醒了。”
不必她这样大声宣扬,守在一旁的青梅也已经赶紧出去叫人了。
可先进来的不是方尚宫或是李署令,而是皇上。
谢宁象着魔一样注视着他,把他从头到脚都打量过了。
皇上的一只手缠着白布。
谢宁盯着他的那只手,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皇上坐在床边,伸手到她额头上试了试热,轻声说:“醒了就好。”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中午了。”
谢宁还是无法不看他的手:“皇上……受伤了?”
“皮肉伤,不碍事的。”
可那正好是右手。
当时的情形到底有多危急,皇上的手是怎么伤的?伤真的不重吗?
谢宁不信。
真的只划破点皮肉,不会包成这个样的。
伤重的话在这里医药能安排周到吗?而且……这伤以后会不会影响正常活动?
皇上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担忧,作势要将白布解开来:“不让你看看你肯定不放心吧?来,朕把这个拆开你亲眼看看,真的不是什么重伤。”
“不不,别拆了。”包的好端端的再拆开,那对伤口可没好处。
“其他人呢?泓儿呢?”
一想到二皇子,昨天夜里那一幕又象是在她眼前重演了。二皇子的乳母中箭的那一幕,她脸上的神情甚至不是惊惧的,而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乳母年纪也很轻,也就二十来岁,家里的孩子是个女儿,比二皇子大一个来月。
她的女儿再也等不回母亲了。
谢宁知道昨晚丧命的人不止她一个,失去亲人的家庭也肯定不止这一家。
“泓儿好好的,他没受什么惊吓,一早上也很乖,刚刚吃了些东西才睡下,朕让人把他抱过来吧?”
谢宁不亲眼看一看确实不放心。
她点了下头,皇上转头吩咐人将二皇子抱了过来。
昨天那一箭再早一些,也许就会射到儿子的身上了。
谢宁手直发抖,脸色煞白,皇上接过儿子,放在她的身边。
二皇子昨夜一直没醒,现在又睡的这么安稳,简直让人嫉恨。
玉瑶公主凑了过来,她显然刚才出去的时候草草洗了一把脸,额际和鬓边还沾了点水珠。洗过脸眼睛的红肿不那么明显了,人看起来也比刚才精神了。
“弟弟吃了肉圆儿,还吃了鸡蛋羹。”玉瑶公主扳着手指告诉谢宁:“他那碗和我一样多。”
似乎玉瑶公主有点不服气,弟弟才这么小,居然已经这么能吃了。
能吃能睡,没心没肺。
谢宁在肚子里腹诽两句,可是心里确实慢慢松实了。
她问皇上:“这是什么地方?”
她只能分辨出这里不是船上,但是其他的就猜不出来了。
“还在长义。”
谢宁轻声问:“刺客抓到了吗?”
皇上没答她的问题:“你现在别多想这些,先把身子养好。昨天夜里你一晕,朕心里一下子就空了,真怕你有个什么万一。”
有的人,有的事,一旦失去了是没有办法再挽回的。
皇上握着她一只手,谢宁的手很柔软,但是感觉比出京前又削瘦了一些。
☆、二百四十一 忧虑
皇上陪她待了一会儿就出去了,方尚宫端着水盆进来。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出昨夜惊惧的痕迹,镇定从容一如平常。她穿着一件青色棉绸面儿的袄子,头发挽的十分整齐。
方尚宫吩咐青梅关了门放下帐子来,替谢宁擦身之后换了一身里衣。
“这衣裳……”
“是放在后头船上的。”
谢宁随身之物昨天一件都没带出来,但她出门行李太多,御舟上只放了其中一部分。幸好没有都放在一处,不然躺在想找一件替换衣裳也是难事。
她昨天昏睡时一定没少出汗,擦过身换了干爽的里衣之后整个人都舒坦多了。青荷又端着托盘进来,一碗粥,两样小菜。
“长义地方小,主子只能将就一下。”青荷把托盘放下,扶着谢宁靠坐着,铺上了一张布巾,要喂她用饭。
“我自己来。”她还没到那种连吃口饭都得让人喂的地步呢。
明明算起来她也有两顿没吃了,但是现在却没有胃口。粥喝在嘴里只觉得一股怪味儿。
“这粥里放了什么?”
“就是米粥。”
那就是她自己胃口不好,怨不到食物身上。
小菜也吃不下去。一道凉拌的觉得咸苦,另一道嫩嫩的炒鸡蛋却觉得过于油腻。别说往下咽了,感觉多闻一下就似乎又要吐出来一样。
硬忍着又喝了两口粥,谢宁还是把碗放下了。
方尚宫认真的打量她的脸色:“主子,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我吃不下。”不知道为什么饭菜味道那么怪,而且她也不觉得饿:“端出去吧,闻着有点恶心。”
那道凉拌菜里头应该是搁了香油,这会儿怎么闻怎么难受。
青荷赶紧看方尚宫,方尚宫微微点头,青荷手脚麻利的将碗碟收拾了端了出去。
谢宁拍了拍床边示意方尚宫坐下,有些急切的问:“昨天夜里究竟怎么样?”
方尚宫知道她是一定会问的,替谢宁将背后的枕头放低一点,又替她掖好被子,才侧身在床边坐下,轻声说:“主子这么聪明,什么事也瞒不了你啊。昨天夜里来了刺客,在船上放了火,趁机刺杀皇上。除了御舟,还有三条船也都烧毁沉了,今早清点之后,宫人和太监一共有四十多个或死,或失踪。侍卫禁军那边不少人带伤。有的尸首已经打捞起来了,有的……还没有找到。”
即使找到的,只怕也不能够一一带回京城去下葬。
谢宁点点头,她的视线落到二皇子的脸上。这孩子还不知道过去的一夜何等惊心动魄,兀自呼呼大睡。
“奴婢听说,应该是惪王余孽仍不死心,早有预谋,寻了昨晚的机会下手。”
谢宁嘴角有个嘲讽的笑意。
那些人在长义早有埋伏这是一定的,但御驾的行列中必然有内贼。要在船上事先放置了火油等引火之物,没有内鬼怎么可能办得到?昨晚船一下子就烧了起来,火势那么大救都没法儿救。
这可是皇上的御舟啊,都能被人混进来做了这样的手脚。
对方很可能想要一网打尽,不但要皇上的命,连带着她和两个孩子也都不放过。
谢宁忽然想到一件事,再也坐不住了:“宫里呢?宫里有没有消息?应汿不会出事吧?”
“主子,主子别焦急。宫里防范自然更周密。您细想想,那些人主要目标就是皇上。在那些乱臣贼子想来,只要除了皇上,其他人都不足为虑。大皇子今年才几岁?二皇子更小了,哪个都不足以构成威胁。”
没错,方尚宫说得都对。
谢宁也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了。
皇上正当盛年,膝下仅有两子,连大皇子都才刚刚进学念书。倘若没了皇上,连她带着孩子们,别人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谢宁脸色难看,精神也不好,方尚宫又同她说了几句话,这才安置她躺下歇息。
方尚宫要收回手的时候,谢宁忽然拉住了她的袖子。
“方尚宫,我……”
她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却问不出来。
方尚宫却明白她心里的忧虑,弯下腰来轻声说:“娘娘且放心,有李署令在,娘娘必然能平安无恙的。”
但愿真的如方尚宫所言。
谢宁的手轻轻按在小腹,一点力气都不敢用,象是怕伤害了谁,惊吓了谁一样。
这一刻她的心情复杂难言。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真的有了孩子。如果有,她又能不能留得住他。
“皇上知道吗?”
方尚宫轻声说:“奴婢还没有禀告皇上。”
谢宁轻轻点头。
“就先别说了。”
如果最后终于还是……还是一无所得,起码这件事她一个人承担就好。皇上现在一定忙的焦头烂额,在这种时候还是别让他更心忧了。
方尚宫从屋中退出来,白洪齐正守在外头。
“娘娘如何?”
方尚宫摇摇头:“精神不好,身子也虚。刚才端进去的清粥都喝不下去,喝了一口就皱眉头,象吃药似的捱了半碗。”
白洪齐点点头。
虽然不是好消息,可他也得一五一十的据实禀告皇上。
“李大人开了方子没有?”
“李大人说明天若还是这个情形就得试试用药给主子调理了。”
方尚宫刚才回答谢宁时说她还没有禀告皇上,可是皇上在李署令诊脉之后已经召他过去详细问过了。
现在谢宁的身子什么样皇上比她自己了解的还清楚。
白洪齐觉得这一回出巡真是流年不利。贵妃有了身孕,倘若换个时候换个地方,那还不得满宫上下一齐庆贺的大喜事?
可偏偏是在出巡的时候,贵妃想好好将养都不成,倒是苦头吃了不少,舟船劳累是一苦,昨夜遇险又是一苦。她上一次怀胎遇着淑妃的算计险些没命。这回又遇上刺客,半夜座船失火仓惶逃命,搁谁身上也好不了啊。
白洪齐心说,现在他们暂时停在长义修整,皇上已经调遣鄄州和前方忻州的兵马前来护驾。这两支人马会合一处的话,起码有五万的精兵了。
只是连禁卫中居然也埋着钉子,还藏的这么深,真是谁也想不到的事。
谢宁躺在那里也不安生。
她总是觉得昨晚那些嘈杂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即使躺在那儿也觉得一阵阵晕眩恶心。
刚吃下去的东西好象又要倒出来似的,谢宁努力侧过身换了个姿势卧着。
不能吐出来,她现在需要吃东西,吃下去多少总会有一些能补养在身上。
谢宁才一动,守在一旁的青梅就发现了,轻声问:“主子,主子想要什么吗?想喝水吗?”
“不。”别说喝水了,听到喝字她都有些难受。
青梅不敢说话了,屋里又静了下来。
这寂静让谢宁有些心慌,身上的不适也仿佛随之更鲜明剧烈了。
“咱们的人……都没什么事吧?”
青梅不敢乱说话,她想了想:“胡荣脚崴着了,昨天夜里黑灯瞎火的,他自己也记不起在哪里崴着的,反正等他醒过神儿来,脚已经快肿成馒头了。”
谢宁面朝床里躺着,闻言轻声问:“伤的重吗?”
“不重,已经让人看过了,说没伤着骨头,就是行动有些不便。他早上还不老实,那只伤脚不能沾地,就用好的那只脚跳来跳去的,也不让别人帮他的忙。我就看不过去,你说他干别的事不让人帮忙也就算了,想倒口水喝,难道他还能端着一杯水单脚跳不成?那不把水都跳出来了?”
想到那个场面,饶是心情沉重,身上也难受,谢宁也忍不住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让他好好歇着吧,别急着下地。想做事等伤好了多少做不得。”
“他这人想得多嘛,”青梅一边咬断线头一边说:“他还悄悄跟方尚宫打听,说他受了伤不会被留在长义这里先让他养伤吧?如果说因为他腿脚不便,我们走时不带他上路,他就怕这个。”
原来是怕被丢下。
虽然这想法有点可笑,但谢宁能想象出胡荣那种惶恐不安。
昨天夜里的事,对所有人来说是惊心动魄的。
谢宁想起上次金风园的事……这两年确实挺不顺的。别人在宫里住一辈子,遇到的事情也未必有她这两三年里的经历得多。
谢宁想找些话说,她怕自己一闲下来又要胡思乱想。
“你在做什么呢?”
“给主子改个袄子。”青梅说:“主子贴身穿的带的那些都没带出来,这几件有些厚了,今早青荷姐让我将里子拆开,把里头的丝棉芯子揭下一层来再缝上,这样穿着就轻便得多了。”
“你自己做吗?”
“哪能呢,奴婢手头就这么一件活计,青荷姐那儿有,旁人那里也有呢。”听着青梅这样说话,让谢宁渐渐放松了许多。青梅心思单纯,那些复杂的事情她不懂,也不会去多打听。
即使昨天出了那样的事,青梅今天依旧象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的,话又多又琐碎。
谢宁模糊的记得,胡荣好象有些喜欢她。
是啊,这样活泼可爱的姑娘,谁不喜欢她呢?
☆、二百四十二 回信
下午用了一回药,药汤的味道又酸又涩,谢宁几乎是闭着气一仰头,把药汤给灌了下去。
喝下去了还怕再吐出来,青荷说:“主子躺躺吧?”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