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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着王兴那一堆三字经中夹杂的零星话语,众人总算是明白了那份急件的内容。但众人的神情却并没有因此得到缓和。相反的震惊、不解、恼怒、愤恨的各种表情溢于众人的言表。特别是坐在孙露身旁的史可法更是一脸的委屈与苦楚。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名字也会出现在这篇徼文之中。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弑君的同谋。却见他极其不甘心的向孙露进言道:“首相大人,依老夫看这事还是先查查清楚再说吧。这其中该不会掺杂了什么误会吧。”
“哼,白纸黑字都写在上面了。这还能有什么误会!”气急败坏的王兴冷哼一声将徼文丢在长桌之上。
“是啊,什么狗屁太后。老子在沙场上出生入死,那贱货竟敢同咱们玩阴的!”
“什么玩阴的。那贱货根本就是在找死。老子用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她!”
“南京的那些家伙在搞什么呢!让一个死女人捅出那么大的漏子来。”
“是啊,南京的那些家伙是吃软饭的吗。竟然给个贱人夺去了京城。”
“我看根本就是皇帝老儿搞得鬼!”
“就是,就是。凭她个女流之辈能掀起如此大的浪来?我看多半以前皇帝就想动咱们了!”
“他妈的,竟敢同老子玩兔死狗烹的把戏。看老子回去不收拾了那帮贱种!”
面对着在场众将领你一言我一语的咒骂以及可以杀死人的目光,史可法也只好将先前的说辞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他知道眼前大帐之中的冲天怒火已经难以浇灭了。其实这样的情境在史可法的心中早就不止一次地预演过。然而他却没有想到这事会来得如此的突然,如此的直接。在他先前的预计中最先挑衅的应该是隆武帝等人,而最先摊牌的可能是孙露一党。但是随着隆武帝的突然去世,史可法又觉得一切危机大可以就此化解了。只要南京的帝党肯乖乖听话。相信通过自己从中的周旋,孙露亦会继续拥立朱明皇室为帝。因为在他看来孙露毕竟是个女子,在这方面要比男子劣势得多。可现在随着这份徼文的到来,史可法之前的种种努力均在瞬间化做了泡影。他实在不明白帝党们为何要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这那里是在解救皇室嘛。根本就是在将年幼的皇子往火坑里推。
想到这儿,史可法不禁又回头偷偷瞥了一眼孙露。心想这回你该高兴了吧,要天时又天时,要地利有地利,要人和有人和的。然而出乎史可法意料的是,此时的孙露依旧紧缩着黛眉,同自己一样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他不知道孙露的这种表情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她的真情流露。但无论是那儿一种,史可法都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虚伪。因为在他看来这事同孙露绝对脱不了关系。于是史可法紧跟着在孙露耳边阴阳怪气地低声问道:“那依首相大人来看此事又该如何处置呢?”
一直默不作声的孙露被史可法这么一提醒,这才回过了神来。不过她并没有介意史可法那种讥讽的语气。连忙收起了心中思绪的她绘挥了挥手开口道:“诸位将军,先静一下。现如今朝廷究竟发生了什么样重大变故你我都不清楚。正如史大人先前所言,在一切还未搞清楚之前,我等不能就此枉加怀疑朝廷。”
眼看孙露镇定从容的态度,众人不禁地语塞了。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将领们这才想到了还滞留在南京城的家眷以及同僚。想起家眷们如今危险的境地,众人的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对于这些将军来说对付南京城中的那点儿人马简直比踩死只蚂蚁还要简单。但他们同样也知道,在踩死那只“蚂蚁”的同时搞不好连同自己的妻儿老小也要跟着一起陪葬。这样的风险是他们不敢轻易尝试的。面面相窥着的众人刚才强硬的气焰刹时就削弱了不少。并不由地将目光转移到了孙露的身上。其实众人也清楚此时孙露的情况远比他们要糟糕得多。她的丈夫、公婆乃至一双儿女均滞留在了南京城。如今南京发生如此骤变,他们的处境可想而之。想到这儿,一脸担忧的的王兴不禁心急地想进言道:“可是首相大人您的家人…”
“王军长,我们暂且先将家事搁置一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等都是大明的军人,理应保持武人的矜持,格守臣子的忠贞。”孙露以坚定的目光阻止了王兴的发话。只见她调整了一番呼吸后,正色宣布道:“关于这份急报的事暂且对全军保密。没有本相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枉自行动!”
孙露说罢便再也顾不得底下众人欲言又止的表情,欣然起身离开了大帐。眼看着孙露有些落寞的背影,底下的王兴与张家玉在心底里均泛起了一股深深的忧虑。就连刚才还在怀疑孙露的史可法也跟着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刚才的揣测或许是多余的。毕竟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将自己的儿女至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当然孙露若真是则天武后般的人物,那就难说了。
然而就在众人长吁短叹,不知所措之时,有一个人却始终保持着冷峻的表情。那人便是萧云。同史可法一样,萧云至始至终都在关注着孙露的反应。当他看见孙露黯然地离开大帐之时,原本毫无表情的眼眸突然间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那种光芒一闪而过后,萧云也跟着起身悄悄地离开了大帐。
与此同时已经回到自己帐篷的孙露并不知道众人在心中对她的关切。此时她的心思完全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南京城。飞到了日夜思念的丈夫与儿女的身边。她不知道杨绍清他们的情况现在究竟怎样了。也不知道南京城里的陈邦彦等人是否无恙。这一刻孙露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了聋子,变成了瞎子。对于南京发生这样的事件自己的情报网竟然事先一无所查。不由地让她恼怒异常。然而在一阵愤恨过后,冷静下来的孙露却忽然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猛然摊坐在床上的孙露脸上不由地露出了枯涩的微笑。
不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无论是芝兰的身份,还是隆武帝暗中谋划的夺权大计,其实都一直没有逃过孙露的法眼。这些事情有些是她一开始就知晓的,有些则是在层层地询查过后才逐渐显露端疑的。但无论怎样来说,孙露都算得上是一个十足的知情者。然而她对于这些不安定因素却一再地采取退让,甚至纵容的态度。面对她如此这般的种种举动,人们或许会说她这是懦弱、胆怯、缺乏胆识的表现。惟有孙露自己心里清楚,她这一路忍辱负重,为的只是坚守在心中的那一个从未熄灭过的信念。是为促使眼前这个文明古国在浴火中涅磐,在铁血中重生的信念。
正如孙露之前在红月夜的所作所为一般。为了完成自己的信念,她不在乎杀多少人,也不在乎毁灭多少东西。政治的肮脏,战争的血腥,她都可以忍受。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印象中光明国度的诞生。如果说一个伟大帝国的诞生,必然伴随着血性肮脏的原罪的话,孙露甘心背负这一原罪。但是在对待隆武敌的问题上她却迟疑了。而这种迟疑却恰恰来自于孙露在内心深处对于自己信念的坚持。
曾几何时,才刚刚开始在广东起步的孙露也曾不知天高地厚地发誓过,要将整个中华大地推倒重整,重新在一张白纸上面描绘新的画卷。那时的孙露想过建立三权分利,想过建立共和。但均在之后的实践中被证实太过激进了。要想在一片还未浸透民主思想的土壤中快速培育出后世完善的民主制度,无疑是在拔苗助长。她知道这么做无论是对这个国家也好,还是对自己也罢,都是没好处的。于是退而求其次的孙露最终选择了君主立宪的道路。至少在这个时代,在地球的另一端,也有几个国家正尝试着走这条道路。有了相互间的借鉴,不用闭门造车的孙露自信自己可以带领这个国家走出一条属于中国人自己的近代化道路。
与欧洲不同,17世纪的中国并没有根深蒂固的贵族势力,也没有禁锢人心的宗教势力。朱明皇室的权威也随着农民起义的此起彼伏而渐渐势弱。宪诰、地方议会、上下国会、内阁改制,假借着皇帝的名义孙露以首相的身份将一切都进行得井然有序。而她面对的唯一问题就是来自皇帝朱聿键的“野心”。其实就一个封建君主皇说,要求掌握大权亲政,这本算不上是什么野心。但议会制的君主立宪国家的要义就在于由选民选举产生的议会与掌握行政权的世袭君主分权。待到君主成为“虚君”,行政权转到由议会多数产生的内阁及其领导下的常任文官手中。朱聿键的这种“合理”要求孙露自然不会满足。而她本人亦不想就此废去朱明皇室。因为在孙露看来如果现在由自己或是其他强势的人物登基称帝。无论自己再怎么小心都必然会在潜移默化之中增强皇权。
但孙露的这种迁就又在不经意间给自己埋下了祸根。历来历史上像她这般掌握重权而又没能最后称帝的权臣最终都是没好下场的。孙露其实很害怕自己有一天去世了,现在努力的一切会在新皇的集权下灰飞湮灭。在矛盾与不安中奋力挣扎的她,起先希望能通过统一全国的功绩来增强自己的地位与功勋。希望借此来压迫朱聿键接受既定的事实。然而,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徒劳的。朱聿键死了,而他的继任者芝兰又是一个不符合逻辑的女人。她以一种偏执的疯狂打破了孙露与朱明皇室间原有的默契。将孙露硬是推向了皇族的对立面。
现在的孙露已没有力气再去关心所谓的削弱皇权的问题了。她此刻最大的问题是如何生存下去,如何解救自己最最重要的人。正当孙露再次在理想与生存之间做着艰难抉择之时,从大帐外传来了警卫员一声急促的通报:“首相大人,萧参谋长求见。”
“萧参谋长,你进来吧。”随着孙露一声沉着的嘱咐,在外已经等候多时的萧云从容地跨进了营帐。只见孙露正端坐在太师椅上,双肘支在手把上,以一种沉静的目光注视着眼前这个面容消瘦的男子。消退了最初的恼怒与惊愕,此时的她显得异常的冷静。关于这次的事件,孙露知道如果说不是帝党太过狡猾的话,那就是有人故意向自己隐瞒了什么。而这一点似乎只有萧云可以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首相大人,我有要事禀告。”敬了一个标准军礼的萧云用他那向来从容的口吻报告道。可是这一次的孙露并没有象从前那样欣然询问接下来的内容。只见她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坐姿,注视着对方。漆黑如深潭一般的眼眸中看不到任何的焦躁、不解与恼怒。那是一种平静而又温和的眼神注视着他,等待着他下一步的报告。然而就是这种眼神,却让一向做事理直气壮的萧云也有了一丝的愧怯。却见他难得一次迟疑了一下,继而又鼓起勇气报告道:“其实,是有一个来自南京的访客想要拜见您。”
“哦?南京来的访客?”孙露的手肘离开了扶手,喃喃自语着重复道。她原本以为萧云一上来会向她澄清南京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却没想萧云一上来竟二话不说就要自己见一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值得萧云在这个时候引见给自己呢?难道是帝党的人?此时的孙露已经没心思再多花时间猜测什么了。她现在唯一想搞清楚的就是有哪儿些事是自己不知道的,又有哪儿些事是还在自己掌握之中的。于是她很爽快的就答应道:“那好吧。让他进来。”
“首相大人,您就不问清楚那人的身份后,再见他吗?”萧云眉头一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在他看来孙露在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数后理应更多疑谨慎才是。可谁知孙露却坦然一笑道:“我相信萧参谋长现在要我见的人一定是个重要的人。”
孙露的回答让萧云再一次语塞了。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向孙露表明的他沉默了半晌后,表明心机般的说道:“首相大人,请您相信我们,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您啊。”
“这我知道。我也相信萧参谋长你们本没有恶意。”孙露以略带苦涩的笑容点头道。
“首相大人,其实您当初若不是那么的固执。我等也就不会出此下策了。”萧云以同样苦涩的笑容回敬道。这一刻两人均陷入了尴尬的气氛之中。萧云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时还难以向孙露解释清楚。甚至他的这种做法完全能让孙露质疑他的忠诚。但他同样也坚信自己的做法没有错误。一切都是为了大明的未来,都是为了迎接新时代的到来。一想到这些萧云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坚定与自信。只见他抬起了头直视孙露的双眸道:“首相大人,我等虽不明白您内心深处真正想法。但作为一个上位者请别让我等追随者失望。”
萧云说罢深深地向孙露鞠了一个躬,转身便走出了大帐。眼看着萧云离去的背影,孙露的心头泛起了一种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