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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黄宗羲却丝毫没有在意这点。却听他以惺惺相惜的口吻赞赏道:“哦,原来是衡阳王而农啊。嗯,如此见识不愧为东林魁首。”
“东林的王而农在江南儒林名气虽响。可身为复兴骨干的大人您,现今在北方儒林亦是名声鹊起。难怪世人会称‘北太冲,南而农’。”冒辟疆适时地奉承道。不过他口中的北太冲,南而农倒不是在夸张。身兼河北省长与燕京府伊两职位的黄宗羲成了北方诸省最高行政长官。他的学说更是在北方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此刻的他俨然成了北方儒林的领军人物。
“那里,冒大人言过了。”虽然黄宗羲并不是好大喜功之辈,但给人这么一奉承多少还是会有点心动的。却见他咳嗽了一声,便将话题一转道:“说来真是惭愧,今日冒大人本是来向我探讨学问的。却不想,听我发了半天牢骚。冒大人来燕京才三天相比还未好好游历过这座古都吧。”
“大人客气了。能得大人一席教诲实乃下官的荣幸。至于游历燕京想来下官是没这福分了。此次工部派遣下官前往山西主持栈道工程,下官即日就要启程继续前行了。”冒辟疆委婉的推辞道。
“嗯,修筑晋察冀栈道是朝廷二五计划的一项重点。不过晋、察等地山峻地险,冒大人此次可谓是任重道远啊。”黄宗羲颔首嘱咐道。
“大人放心,下官定当全力以赴,不负陛下、朝廷托付的重任。”冒辟疆连忙起身一个拱手道。
“好!就让我们一起努力打通天险罢。要知道一旦打通此三地的交通,沿海地区的物资便能源源不断地运往内地。如此一来不仅北方百姓的生活将得到极大改善,更能增强朝廷对塞北的控制。”黄宗羲一提起晋察冀栈道计划,脸上顿时就流露出了得意之情。要知道,如此庞大的计划,正是由他亲手制定的。
“其实冀、鲁、辽、黑诸省这些年所发生的翻天覆地变化即是托陛下洪福,亦是大人您治理有方。而今的渤海湾更是在大人您的经营俨然成了一个小江南。不过这次的晋察冀栈道工程,耗费巨大。但依照大人的上书,朝廷在此项工程上仅出二成的费用,另有近八成的费用有地方出资。如此庞大的工程费以河北一省之力担负,是否太过苛刻了啊?”冒辟疆略带担忧的问道。身为工程主管的他可不希望工程款方面出问题。
“冒大人似乎搞错了。工程八成的费用确实是由地方出,但不是完全由河北府承担。”黄宗羲故作神秘的笑道。
“不全部由河北府承担。难道说要北方的豪强捐款修路吗?”冒辟疆想了一下问道。
“冒大人说的不错。这笔钱确实将来自民间,但不是要豪强缙绅捐款。而是向各商会商贾公开招标。”黄宗羲微笑着纠正道。
第二部 第六十三节 争标段晋商巧贷款 为商务倭朝遣特使
正如黄宗羲所言,此次晋察冀道工程依照施工地域被划分成了八个标段公开向民间招标。消息一经发布自然是引得各方财阀商会跃跃欲试。与以往香江商会一枝独秀的情况不同。此次前来应标的,除了与香江商会并肩的杭州、松江等江南商会外,亦有不少实力不俗的北方行会、财阀加入了角逐。他们中有些是京津地区自明朝起就已富甲一方的缙绅,有些是依托渤海黄金航线迅速窜红的新贵,还有一些是常年往来于朝鲜、倭国的国际倒爷。相比之下来几个来自山西的商贾明显就看着寒酸多了。然而面对实力雄厚的竞争对手,他们却丝毫没有怯懦之心。反倒是在各方势力间四处游走起来。
“二哥,咱们真的要去向香江银行借钱吗?”大街上一个满脸稚气的年轻人匆忙地赶上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追问道。
“承雷,你不待在客栈,跑这儿来干什么。”男子一皱眉头责问道。此人便是山西祁县商贾乔承雨。被他责问的少年则是他的幼弟乔承雷。显然他并不想让幼弟介入买卖的事。可乔承雷却毫不介意哥哥的责问,抹了一把汗嚷嚷道:“哥,我都听说了,德兴票号没答应借钱的事。我想你一定会来这儿,所以就赶来了。哥,你是想向香江商会借钱吧。”
眼看着乔承雷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毫不避讳的大谈贷款的事,哭笑不得的乔承雨二话不说,一把扯住了这小祖宗的胳膊将他拽进了一旁的茶社。在找了一处僻静的位置坐定之后,乔承雨立刻板起了脸呵斥道:“不是让你待在客栈准备应考之事嘛。你跑来搅什么局呢!”
“可是,二哥,德兴号突然宣布退出。以我们现在的资金根本不够应标。出了这么大事,你让我怎么放得下心安心备考。”乔承雷紧锁着眉头说道。
乔承雨则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宽声安慰道:“生意上事有二哥自会有办法解决。你只要好好念书就行了。二哥已为你在燕京物色了一家书院,待到朝廷开科之时,哥再资助你去京城赴试。”
“二哥,你太落伍了。而今这世道功名值几个钱呢。只要生意做得好,做得大,照样做大官,照样有爵位。有这个时间读那些东西,还不如跟哥你学做生意,多长些阅历经验呢。”乔承雷不服气的埋怨道。
“你胡说什么呢!大哥在老家务农,二哥我外出经商,为的就是让小弟你能安心读书,将来考取功名为祖上争光。却不想你有如此丧志之念。你若不想让大哥和我失望,就趁早绝了这念头!”乔承雨怒气冲冲地呵斥道。耕、读、商是明代山西商人家庭的一个项传统。而乔承雷从小聪颖,记忆尤其过人。年幼时与长兄们一起念私塾,往往兄长尚未读完一句,他已目数行。待到兄长再读时,乔承雷竟已熟记,甚至背诵如流了。正因为见小弟资质不凡,乔承雨和大哥乔承云才会主动放弃自己的学业,一个务农,一个经商,以资助小弟读书。可谁知他现在却说出如此“没出息”的话来。
乔承雷本想反驳,皇帝不也是贩货出身。可见到二哥起的发红的双眼时,他硬生生地将这个念头打消了。却见他耷拉着脑袋拱手告罪道:“二哥,小弟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说这话了。”
见乔承雷认了错,乔承雨也不想再多责怪于他。毕竟现今世道的风气确实偏重好利。小弟年纪尚轻极易受人鼓惑落入歧途。想到这儿,乔承雨不禁语重心长的向乔承雷告戒道:“承雷,二哥知道你在为商号着想。可你是否想过,这岭南的香江商会、江南的杭州商会为何能发展出而今的规模。还不是沾了一个‘官’字嘛。香江商会甚至还有天家做后台。所以承雷你不仅是为了你自己读书,更是在为整个家族读书啊。”
给乔承雨这么一说,乔承雷亦感到了自己肩膀上的重任。却见他低头思略了一番,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二哥,小弟答应你不插手这次买卖的事。可你得告诉我你现在的打算。否则我是不会有心思安心读书的。”
“好吧。你说的对。我确实是要去向香江银行贷款。”拗不过对方的乔承雨只好如实回答道。
“你真要这么做。可是那香江银行怎么可能贷款给我们呢。他们不是也想夺标吗?”乔承雷心急的叫道。
“承雷,你放心。香江银行会贷款给我们的。你就回去等我的好消息吧。”乔承雨说罢,起身自信的带上了帽子,留下一脸茫然的弟弟离开了茶舍。
与乔承雷一样,当香江银行燕京分行的罗协理看见乔承雨出现在大厅时,也着实纳闷了许久。他实在想不通眼前这个老昔儿怎么会想到向香江银行贷款来与香江商会争标。有道是,来者即是客,不敢怠慢的罗协理赶忙就将此事通报了上头。不一会神色匆匆的他便来到了乔承雨面前恭敬的邀请道:“乔公子,让您久等了。冯总行长有请。”
“那就劳烦罗协理了。” 乔承雨礼貌地作了个揖,便随着对方上楼来到了一间宽敞的办公室。
此刻在案牍对面坐着的正是香江银行华北分行总总行长冯贵。一头花白的头发,一席青袍,眼前的冯贵与早些年做碧云山庄“管家”时似乎并没多大改变。但他的身家较之数年前,已不知翻了十几倍。在打量了一番自己面前站着的年轻人之后,他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乔公子您好。我的属下告诉我您想向我们银行贷款。请允许我在此先问您几个问题。”
“那是当然,冯总行长请问吧。”乔承雨欣然点头道。
“请问您此次贷款的用途是什么?”冯贵清了清嗓子问道。
“竞标官府招标的晋察冀道工程晋北段。”乔承雨如实相告道。
“请问贷款多少?”冯贵例行公事般的提问道。
“二十万银元。”乔承雨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报出了心中所需的数目。
“嚯,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冯贵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头一次有了笑意,却见他换了个坐姿反问道:“请问您以什么做抵押?”
“乔家在祁县地产与商号。”
“您认为这些够吗?”
“冯总行长您说呢?”
“这可是您全部家当。如此孤注一掷,您凭什么有此把握夺下此标?就算拔得头酬,以贵号的实力又如何能保证工程能如期完成呢?”作为竞争对手冯贵早就将对放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了。
“凭人脉。”
“人脉?”
“乔家商号在祁县与归化等府经营多年,熟悉当地人事,通观当地人脉。我想这一点不是随便什么商会、商号都能做到的吧。”乔承雨自信的答道。
果然乔承雨的回答让冯贵的瞳孔在一瞬间收拢了。而今的他不仅任职于香江银行,并且和许多北迁的岭南财阀一样,他在华北、辽东等地亦置办了不少产业。或许用再过一两代他们的子孙就会变成地道的燕北大汉。不过就目前来说,冯贵这样的岭南财阀与香江商会显然还未溶入北方社会。他们能购买北方的土地、产业,却买不到北方的人心、人脉。这一弱项在此次的招标中显得由为突出。香江商会目前在北方的运输贸易路线,主要靠的是军方的配合,也就是随军贸易。这么做虽然保证了商会在北方贸易的安全,但相对的贸易覆盖面就显得狭窄了许多。
而这一点却恰恰就是山西晋商的一大优势。自季明起,山西商人就凭借着地理上的优势,审时度势,灵活机动,慎待相与,在广袤的塞北大地开启了一条植根于内陆的贸易路线。这些贸易路线的利润丝毫不逊色于海上贸易。于是在两相比较之后,冯贵爽朗的一笑道:“乔公子真是好魄力!不过您现在还没有一个合适的担保人,银行现在还不能给您贷款。老夫倒是听说城外西郊住有一位薛姓员外,乃是崇祯十年的进士,山西大同府人士。据说他为人慷慨仗义,相信他一定不会介意帮自己老乡一把的。”
“承雨,谢冯总行长指点迷津。”乔承雨听罢感激的拱手道。他知道自己这次成功了,对方俨然已同意贷款。
然而随着乔承雨的离去,在一旁观察了半晌的罗协理等人不由纳闷地向自己的上司探问道:“总行长,这小子也太嚣张了吧。竟然借咱们的钱,与咱们争标。您为什么要答应给他贷款,还为他指点担保人呢?”
“嘿,你连这都不明白吗。瞧那老昔儿的酸样,他能争着才怪!到时候竞标失败,还不上款项,咱们就可以连本带利地将他的一家一当都收罗去。”旁边的会计长阴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真是妙招啊。这可是他自个儿找上门来的。到时候也怨不了别人了。”罗协理跟着附和道。
“谁说他不会中标了。若是他不能中标老夫也不可能贷款给那小子。”冯贵冷不丁地白眼道。
“可是,总行长您这是?”罗协理与会计长的脸上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八成吧。如果我没看错那小子应该有八成的希望。”冯贵喃喃地注解道。对于而今的香江商会来说,竞争对手正日益增多。这其中又数江南诸商会咬得最紧,此次招标亦不例外。而贷款给乔承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亦是一种投资,一种无形的投资。商会甚至还能利用乔承雨等人削弱江南诸商会对北方的影响。在冯贵看来与其和江南诸商会明对明、硬碰硬的较量,相比之下扶持一个隐形的代言人更有胜算。毕竟大家来此是为求财,不是求气。况且香江商会庞大的贸易覆盖网,也使其不可能面面俱到于每一个角落。于是冯贵很快就将自己的思绪从乔承雨身上转到了另一处紧要的事件上。却见他脸色一正回头询问道:“贷款的事老夫自有主张。那朝鲜与倭国代表安排妥当了吗?”
“回总行长,依照您的吩咐,他们一来,属下就将他们安排在了德庆楼。”罗协理赶紧上前报告道。自那年明军前往倭国“赴宴”之后,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