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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兄如此,实在让他这个做弟弟的很没面子,李观澜什么都好,就是心软,容易上当,还冲动,这几样加起来,足以让他被人耍得团团转。
打发走了皇兄去找那人捉对厮杀,李沧澜吩咐下人备马,赶去处理剩下的事情。
白月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光可鉴人的汉白玉地砖冷得刺骨、硬得硌人。
看看外面天色已大亮,翻个身爬起来,正庆幸昨夜是恶梦一场时,忽然对上一双冷漠黯然的眸子,吓得他一激灵,又重重地跌坐在地板上,捂着屁股哀哀叫痛。
对面太师椅上坐着的,正是他昨夜碰见的那只鬼,身着淡色锦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回手摸摸,正想找个什么东西打鬼时,那鬼突然发话了,道:“你是谁?”
白月咽了口口水,道:“白……白月。”
见那鬼没什么动作,胆子不由得大了起来,低声回问道:“你又是谁?”
脸色苍白的少年转过头去,轻声道:“李琛。”
白月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从头到脚打量着对方。
体型和自己差不多,都属于扁瘦型,细长的手腕上还留着浅浅的淤痕,五官轮廓与自己极为相似,只是皮肤比自己的细致得多,白嫩光滑,像是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还没反应过怎么回事来,手已经捏了上去,指间的温热细软让他确定了一件事——
“你不是鬼?”
漂亮的黑眼睛闪过一丝怒气,李琛拨开他的手,轻斥道:“离远些!”
昨夜眼看着他翻墙进来,以为是哪里来的偷儿,胆大包天闯进了皇宫内院,直到看清了对方的容貌,才完全震惊了他。
原来是这样!
好个李沧澜,夺了他的一切还不够,竟敢找来个替身来欺瞒天下!
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杀意在胸中沸腾,往日里连蚂蚁都不肯伤害的皇子殿下使出全身的力气掐住那人的脖子,一心一意要置他于死地。
看着那双眼睛渐渐蒙上灰败的神情,胸中升起报复的快感,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模糊中仿佛看到那个深藏于心的温雅容颜,绝望一层层漫上来。
杀了这人又如何?李沧澜可以再找来千百个替身,而他,大势已去,失去的,又怎能夺回?
“喂喂,你别又哭了!”白月拙手笨脚地替他擦脸,李琛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朦胧的泪眼对上一双温柔的眸子,原以为天涯之隔的人又回到他面前,李琛声若蚊吟地唤了声:“莫太傅……”
白月耳尖地听到那三个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问道:“莫太傅是谁?”
幻觉消失了,面前只有那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李琛脸一红,推开他,大叫:“滚出去!”
白月被推了个趔趄,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翻脸如翻书的家伙,也叫了起来:“小爷才懒得理你!要不是看你……”
“快滚!”一个花瓶丢了过来,白月气得七窍生烟,头脑一热便扑了上去,把李琛扑倒在地厮打起来。
娇生惯养的皇子哪是他的对手,几下就被他压制住,动弹不得。
白月正要凶性大发教训他一顿,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
“你们,玩够了没有?”
第09章
李沧澜靠在门柱上,抄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地上的两个人愣了一下,同时抬起头来,又同时黑了脸。
“啊,六王爷!”上面那个先回过神来,爬起来咧嘴一笑,李沧澜也不理他,径自走到李琛面前,伸手扶他起来,替他整了整衣服,柔声问:“琛儿,伤着了么?”
李琛咬住下唇,不敢抬眼,轻轻摇了摇头,任那人将他扶坐在椅子上,手指紧扣在扶手上,关节发白。
恨他,更恨自己,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坐拥这万里江山?!
从以前就是这样,在那人的威严与冷酷下惶恐不安、手脚冰凉,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逃开,然后,如茫在背般地感受那人的不屑与轻视。
他是不该生在帝王家的!他软弱,他无能,他胆怯,他天真幼稚,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君王的气势,没有缜密的头脑与人斗智,也没有强悍的体魄与人斗勇,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居然会被立为皇储,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至极!
在这深宫之中,就像把一只蜗牛原本不坚硬的壳敲碎再投入荆棘丛中一样,无论怎么躲藏都是死路一条。
虽有四皇叔时时关怀,却终久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的孤单和无助,身在宫外的人又怎么能体会得到?
直到莫太傅的出现,那么温柔和善,又是那么聪明勇敢,无微不至地保护他照顾他,却不一味地惯着他,而是慢慢引导他,教他怎么去做一个合格的君主。
可惜好梦不长,他还没有学会坚强,最后的浮木已被毫不留情地夺走,留他一个人在浊流中载浮载沉。
眼睛里再度盈满温热的液体,李琛努力瞪着眼,不让泪水落下。
他太弱了不是吗?所有本该属于他的东西,陆陆续续地被掠夺,这双手,太弱了,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住。
他恨李沧澜,却也知道,面前这个人,从未把他放在眼里过。
“琛儿,不舒服么?”
李琛闭上眼,泪,终于落下,什么都没有了,也便什么都在乎了,颤声道:“为何不干脆杀了我?”
那个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如春日午后的和风,却足以让他的心结上层层寒冰——
“杀了你,他会伤心。”
“我想见他……”泪盈盈的眼睛抬起来与他对视,李琛头一次对着这个强势的男人说出自己的要求,“让我见他一面……只要一面……”
白月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看见他的眼泪,胸口没来由地一阵胀痛,碍于王爷在此,实在不敢造次。
室内一阵沉默,呼吸声清晰可闻,良久,李沧澜微抿的薄唇吐出两个字:“休想。”
断了李琛最后一分希望。
见了又如何?属于他的,谁敢抢?谁又抢得了?
“咳……王……王爷,”白月不忍心见他一脸伤痛,往前迈了一步,大着胆子道,“那个,琛儿怪可怜的,您就让他……”
李沧澜转过身来,没温度的眼神让白月吞了后半句,缩着脖子退后。
祸从口出,送上门的靶子,不收拾还真对不起他这点胆色了,李沧澜唤来侍卫,道:“擅闯禁地,以下犯上,拖出去杖责三十。”
再说王府这边,莫憬玄睡了八分饱之后再不敢恋床,生怕那人回来闹腾。唤了小双来帮他洗澡更衣,弄清爽了之后忍着一身困乏,强打精神坐在桌前,咬着点心发呆。
雪已停了,几个家丁在扫甬路上的积雪,树下很快堆起了座座小山,想起小时候和师兄弟堆雪人的欢乐时光,唇边不知不觉带了一弯笑意。
师父他老人家,不知道怎么样了,想到这个,莫憬玄的嘴角垮了下来,前些天没仔细考虑过的问题无比清晰地浮出水面。
师父还会再认他这个徒儿么?师兄们还会唤他一声师弟么?一个被诛杀的逆臣,师父会怎么想呢?或者说,如果师父知道他蝉蜕后窝在王府苟且偷生,该是什么反应呢?
无疑会把他列为师门之耻(虽然现在可能已经是了),气过头了可能还会派大师兄来清理门户。
越想脸越沉,这些还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让他无名火起的是:他莫憬玄,难道要像老鼠一样在王府里窝一辈子么?!
丢下碗筷,背着手踱到书房,准备为将来好好打算一下。
既然命已经保住了,不防再看得长远些,他既不愿像个宠物般被豢养下去,也不甘心靠着一张脸和身体讨个衣食无忧,况且,现下那人虽腻得紧不肯放手,总有热情减退的一天,到那时,他要走,应该会容易得多。
胸口忽然有些酸涩,莫憬玄甩甩头,丢开莫名的伤感,拿起丢在桌上的笔,定睛一看那张宣纸,忍不住笑了。
平整的纸张上潦草地画了个小人儿,长发及腰,五官与他有些神似,只是双眼紧闭,显见是正在睡觉。
下笔的人,除了李沧澜还会有谁?想不到那么稳重霸气的人,也有这般可爱之处,莫憬玄一下子心情大好,所有忧虑暂丢到脑后,提起笔给小人儿加上两撇扫把眉,一撮山羊胡,手里再提一把菜刀。
弄得面目全非,正自得其乐,主人推门进来了,莫憬玄被抓了个现行,笑意还来不及敛去,双颊已飞上淡红。
李沧澜倾身在他脸上轻吻一下,抓过他手中的笔,在纸上龙飞凤舞题了三个大字:莫憬玄。
“喂!”莫憬玄仰脸抗议,却不小心蹭过他的唇,脸一热,转头躲过,却被他捏住下巴抬起脸来,那人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害羞么?来不及了罢!”
果然可恶至极,莫憬玄盯着桌上的砚台,开始想把这东西扣在他脸上会是个不错的主意……
青松院
房里传来一阵阵呼痛声,老太医给白月敷了药便捂着耳朵告退了,可怜那个臀上没什么肉的少年,一头冷汗地趴在床上,动一动便是钻心地疼。
一只白细的手拭去他额上的汗,白月抬头,对上李琛红肿的眼,苦笑了一下,奄奄一息道:“皇宫果然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李琛怔了一怔,低声道:“你……受苦了。”
白月见他一脸自责,顿时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安慰道:“也……没什么啦,反正我命也贱,挨打挨惯了,死不了的……”
李琛摇摇头,道:“何谓贵贱?全在人一念之间,当权者喜欢,便是一棵杂草也能捧上了天,若他不喜欢,任你皇亲国戚,一样贱如尘埃。”
“哦……”白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想了想,道,“管他喜欢不喜欢呢,反正在我心里,你……我心里是……”说了一半,面红耳赤再也接不下去,只好把脸埋在枕上,暗骂自己没出息。
身旁那人拉过被子盖住他,道:“我不会再哭了。”
听出他声音里的决心,白月扭过脸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为别人哭得希里哗啦,为我哭就不行么?”小气!
李琛愣了一下,随即咬住唇低低地笑了。
气氛一下子融洽起来,两个容貌相同的少年,头抵着头,轻声絮语,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子落在两人身上,虽清寡淡薄,却渐渐暖了那颗孤单无助的心。
第10章
白月臀上的伤养好了,差不多在半个月以后。
半个月来他一直留在青松院,除了依旧守备森严不能踏出院门一步外,倒也风平浪静,那个阴晴不定的六王爷没来找他们的麻烦,倒有一个儒雅和善的四王爷,时不时来探望一下,只是每次来去匆匆,总也说不上几句话,还老用复杂的眼光看着李琛,几次欲言又止,吊得白月心里发毛。
“今年的雪特别多。”白月丢下铲子,退了两步观赏自己的作品——一只大雪人。
半个月来断断续续地雪好像就没停过,难得今天见了月亮,惨白惨白地挂在天上,像某人的脸一样。
李琛端了两蛊牛乳过来,脸色较从前红润了些,递了一蛊过来:“喏,给你。”
白月一挑眉,道:“琛儿乖,哥哥不喝这玩意儿。”
唉唉,看不出这小皇子都十四了,还没断奶呐,不过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虽比他大两岁,却因为长期营养失调而导致发育不良,身板和对方差不了多少。
好在这些天来好吃好喝好睡眠,饭后还有异域贡上的鲜果助兴,白月只觉自个儿又拔高增壮了不少。
李琛咬住下唇,大眼睛里盛满恼色,把杯子直接递到他唇边,意思再明白不过: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白月脸红了一下,忙接过去咕咚咕咚一灌到底,顺手把空杯扣在雪人头上,难为情地笑了。
李琛看见他笑,心里也觉得愉悦舒畅,喝完自己那份,也把杯子扣在雪人上。
“咳……那个,”白月见他嘴角微微上挑,魂都要飞了,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说,“四王爷好像很喜欢你。”
李琛点点头,道:“四皇叔心软,见我被别的皇子欺负,总是想方设法护着我。”
白月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道:“既然护着你,又怎么会任那六王爷把你关在这里,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