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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准备要他的命了?”
他抛了笔,立起身来,冷冷看着我:“你就这么在乎他的命?你有没有想过,自喜堂一事后,我们就是明的对头了,也许他也在咬牙切齿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呢?况且这又是在他的地盘里,怎么又不见你对我的命关心过。”
“这不同,你手上有他的把柄,他仍未把军权全部掌握在手中,还不能轻举妄动。”我不理他:“而且如你这样机警的人,自是安排妥了一切后才会露面,等他知道你身份这一刻起,已落下风。”
“这算是褒扬么?怎么我听得一点也不舒服。”
“你们准备怎么对付他,”我心急:“这些天是不是已经开始了,你做了些什么事?”
“放心,”他冷笑起来:“我不会害了你的‘小候爷’的命,如果我这样做,你更是一辈子也不会跟我了,我自然会留他活在你眼前。”
他说得轻松,我的一颗心却直直地沉了下去。他不明白的,对于中原皇族,有时卑微的活着还不如痛快的去死。
“我们不过是在他的那些信里撕下页纸,再托人转呈于八王,那张纸上倒没有写什么谋反的事,不过在语气上对你们的皇上确是不敬了些,”他缓缓走了过来:“你们中原不是最讲究这些事的么?外交中臣子不可说损了主子体面的话,这叫什么?有辱圣威。”
“是谁交上去的。”我浑身冰凉:“皇上竟会相信。”
“是一个自西域王宫逃出来的女子,”他淡淡道:“她本就是中原人,父亲曾是江南地方上的一个小官,因为贪了官司才被充作官奴公卖,她被卖主带入西域作了宫中侍女,不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看到这封信,出于对皇上的忠心,她把它撕了些偷了出来,并历经苦难将它辗转交到八王手上。”他微微笑了起来:“这个故事是不是很感人?你们的皇上倒真是很喜欢呢。”
“这都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吧”我不由怒:“那个女人就是莲卿,对不对,你们这些臭男人,得了女人的身体还要利用她。”
“我可没有利用她,”他冷笑:“我们不过是作了笔交易,这事成了,她必能得到厚赏,衣锦还乡,还留下了美名,总比呆在西域王宫做一个姬妾强得多,”说到这,他转过头看牢我:“颜夕,真正聪明的女人都是会为自己打算的,莲卿就是如此,只要有一丝机会,她就能窜出来,不若你,整天冲来撞去,累得浑身是伤,却不晓得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呆在当地,身上一阵阵发软:“这信是什么时候送上去的?”
“前天早上,”他走过来扶住我:“今天早上皇上已下令查封平安王府,并将平安候贬为庶民。”复又叹气:“这种事迟早都是瞒不过的,走这条路对他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了,至少不用被满门斩首。”
“好什么”我伤心:“怪不得把我拖在这里不让出去,整天歌舞升平的,原来暗中使计呢。”
“你冷静一点,”他一把抓住我肩膀:“这事大局已定,你又能做什么,早知道不过是早伤心,再说他没有死,不过是被贬为了庶民。”
“你知道什么,”我眼眶红了:“他在府里么?我要去见他。”
“站住”他紧紧抱住我,一时面色铁青,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镇定:“夕,忘了那个人,跟我走吧。”
我也流下泪来:“佐尔,在他身边我渡过了八年,那八年里他宠我,教我,他就是我的亲人。”
他松了手:“颜夕,这个门你走了出去,就不必再进来。”
我停住,他已背过身去:“所有的事都要有个了断的,我不可能永远在这里等你,你若决定要跟了他去,我也只好放手了。”
他仍是不明白,我心里一阵绞痛,不是要跟了谁去,那个人要死了,他们都看不出来么?我必须去见他最后一面,迟了就来不及了。
我张了张嘴,半天,终于,说:“佐尔,再见。”
冲出了房间,迎面却见莎丹公主,她立在园子里,身上湿漉漉的,看来已经立了很久。
“你要去见他?”她的表情很古怪,我在她府里住了十几天,她也笑足了十几天,可现在挂在这张脸的,那是一种从没有过的哀怨神情。
“莎丹,”我看得心痛,上前将手按在她肩上:“你怎么了?”
“他不肯见我,”她的声音也是从没有过的悲伤,凝视我:“不是说只是被贬为庶民么?为什么他不肯见我。”
看到她这个模样,我不由张大了嘴,天,她爱上他了,这个整天嘻嘻哈哈,不知愁为何物的公主终于还是掉进了情网。
“我去找过他了,”她继续这样悲伤地说:“可是被门口的人拦住了,我等了一个多时辰,他就是不肯见我。”又急急看我:“他是不是恼了?贬为庶民又怎么样,我是公主,我们还是有荣华富贵的。”
我的眼泪又出来了,她不明白的,他向来是那么一个骄傲自负的人,高高在上是他一贯的姿势,被贬为平民?这是比杀了他还要厉害的惩罚。
“要是你见了他,能不能替我问问他,”她的泪珠终于滚滚而下:“问他愿不愿意再和我在一起,告诉他,我不会再和他吵架了。”
我点点头,奋力转头奔出园外,不敢再去看她那张满面流泪的脸。
**********
王府门口果然有人挡着,是夏伯。
这个原本精明强干的老人,一夜之间如老了十年,却依旧保持着他的忠心,在这所被贴了封条的落魄大宅前守着。
“夏伯”,我轻轻唤他:“王爷在里面么?我要见他。”
“你这个女人,”他怒,双手紧紧握拳:“都是你和那个西域蛮子惹出来的事。”
我等着,再多几拳或多几脚都是不重要的了,可他到底没有动手。
“我要见他,”我只好求他:“他是不是一个人在里面,夏伯,你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了么?”
“我知道,”他满面悲伤:“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让别人打扰他。”
“让我进去吧,”我拉住他的衣裳:“我有话要对他说。”
他摇摇头,终于还是闪开了身:“唉,你们二个人,冤孽呀。”他叹气:“他在小书房里”,不再看我一眼。
我直奔小书房,这是座落在王府一角的楼房,平时是专放闲置的书卷文案用的,不大会有人去。
进了房间,一眼便见他悠闲地坐在桌旁,一袭白底金绣的锦袍,手里还端了杯葡萄美酒。
我急急地冲来,却见到这样一副情景,不由呆住,站在门口不知是进是退。
“你还是来了,”他微笑站起来:“今天早上起我就在跟自己打赌,颜夕会不会来?我还是猜对了,你果然来了。”
“你又玩什么花招了,”我好像是在做梦,有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平安府没有被封?皇上没有怪罪你?”
“不,”他浅浅一笑:“平安府被封了,明天我就要搬出府去做我的平民布衣。”
我怔住,一时泪盈于睫:“你…,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怕什么,”他反而过来劝我:“做大事总是要担风险的,这次输了我也认了。再说,”他忽然挂起个古怪的笑脸:“你这么鼓足了劲和我对着干,不就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条路了么?”
我叹气,是的,我一直和他对着干,为了报复他的无情与冷酷,在有些个午夜梦廻时我曾想过会有什么结局,也许终有一天他会亲手杀了我,或是因谋反失败而被斩首,可我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倒情愿是看见他死了。
“来,”他伸手牵我:“这么久没见了,上次你又一直在对抗我,我们好好聊聊。”
我只得跟着他,在案旁的椅子上坐下。
“那个佐尔倒肯放了你来,”他又端起酒杯,眯起了眼:“或许是你跟他吵翻了?你真的这么做了么?”
我默默点头。
“原来我的颜夕的心还是留了一部分在我这里的呢,”他低低笑了起来:“我总算败得不太惨了。”
“你准备怎么办,”我不理会,抬头看他:“其实做寻常百姓也是不错的,你总是活得太累,为什么不放下心来看看风景?”
“寻常生活?过路凡客?”他渐渐敛去笑容:“这种日子又怎么会轮到我过?我所中意的,是掌握这天下,而不是被天下所掌握。”
“可谁又能真正掌握天下?”我叹:“你为什么不能想开些呢。”
“别说这个了,”他皱起眉来:“输了就输了,多说无益,我们还是叙叙旧吧。”复又开颜一笑:“那个佐尔倒设得好计策,这一招够妙,我倒是没有想到。如果他说我谋反,西域必也不能脱了干系,说我大不敬,亏他想得到。”
此时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由心里一酸。
“这次真是功亏一篑呢,”他又叹:“你知道么,他可真挑了个好时机,乘我人还在宫里时将信呈交给皇上,令我无法分身出来调度兵力,直接将我困在宫中,再来府里抄走兵符名册,这个西域人,果然不简单,可惜竟不能为我所用了。”
“你还是不敢相信他,是不是,”他盯着我看:“我真是一点也没有看错你,你不再愿意成为他身边无数女人中的一个。”又好笑:“颜夕,就算此时我开口来讨你,你也不会答应了,对于男人,你已完全失望,唉,我真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不是,”我突然抬起头来:“你错了。”
“哦,”他略略吃惊,看我。
“我来是因为我要跟你作个了断,”佐尔说得对,任何事情总要有一个了断的,我不能永远这么生活在他的影子下面,我要来和他说个明白,就是死,我也要他死个明白。
我站起身来,第一次,居高临下地凝视他:“柳若坚,一直以来,你都太过于看轻我,我不过是你手里的一枚棋子,为你牵制住金越或者柳藏书,你何曾把我放在眼里过。”
他收起笑来,认真看着我。
“你喜欢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我猜这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再能掌握我了吧,”我冷笑:“你知道你这样算是什么?一个字———‘贱’。”
他勃然大怒,恶狠狠盯着我。
“贱,贱,贱,都是贱”我一骨脑儿地说下去,还怕什么,心里的话总要说明白的:“以前我也贱,因为得不到你,越是看得到摸不着就越是心痒,整天为你神魂颠倒,可是真要得了你又怎么样,你是这样一个无情的人,能入你眼的不过是别人的江山,这样一个空壳子的男人要来何用,我所在乎的不过是这口气,这就是我贱”。
我停了口气,看着他狂怒的模样,心里一阵痛快:“可你也贱,已是富华富贵,万人之上,仍是看准了不可能的东西,你为何在乎这么些花花绿绿的江山?不过是因为这些江山是你得不到的,你得意了一辈子,却仍是贱得要想看看自己不得意的模样。”我忍不住冷笑了起来,指他:“原先把我送出去不过是为了让我自生自灭,能派多大用场就派多大用场,你没想过要再让我回来吧,可后来怎么变卦了?巴巴的和佐尔谈条件,不光是为了要杀柳藏书吧?什么我调教的人不能让别人得了去,这还是你贱,给你你不要,别人拿去了你又眼红,你就是忍不得别人得了你得不到的东西,如果那时回了你府中我肯委身于你,你恐怕又不会喜欢了吧,我说得可对也无。”
他坐在原位,已是怒得悚悚发抖,这个向来俯首贴耳的小小家奴竟敢如此同他说话,大概是他一生中最不意的噩梦。
我说得自己也是喘气不止,刚才门口夏伯说了什么?冤孽,可不是,我们不过是一对冤孽。
“你来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话的,”他强自忍住:“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不是,”我道:“我原是想来劝你,放自己一条生路,可我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了,你不会愿意活下去了。”
“所以你就索性拉破脸,来了记投石下井。”他冷笑。
“我不过是把话给你说仔细了。”我叹:“我吃了你一辈子的苦了,你总也要听我说几句,别人再怎么说我想我都不要紧,我要你明白。”
“你终是决定要和他去了,”他冷冷看我,眼中精光怒射:“你真相信自己可以做子王妃?”
“我做子王妃总比你做皇上来得希望大些,”我心结已开,再无顾忌:“大局已定,我们各自有各自的命,也许,你做不了皇上,我也做不了子王妃,可我们现在却可以把这件事给了了。”
“好,好,好”他大喝:“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