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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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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大年这天,吏部衙门主事方堑过府给玉大人拜年来了。
  这方堑年纪三十开外,与玉玑原是同榜进士,乃是玉大人内兄、兵部侍郎黄天赐黄大人的门生,又与鸾英有些瓜葛之亲,因此,与玉府也称得上是世谊,自然受到玉府的另眼相待。
  方堑进入客厅,向玉大人见礼请安毕,先问了玉玑近况,闲叙了吏部近来铨叙、封授的一些新闻,又向玉大人请教了一番有关西疆的民情风俗以及边塞政务军情。玉大人见他如此虚怀好问,心里颇觉高兴,也就和他畅谈起来。正谈问,恰好玉娇龙带着香姑从玉母房中出来,穿过客厅转向鸾英房里走去。等王娇龙走出客厅后,方堑打住话头,从容问道:“请问世伯,适才过去这位可是世妹娇龙?”
  玉大人拈须点头道:“正是小女娇龙。”
  方堑不觉离座肃然道:“久闻世妹曾在铁贝勒王爷府中舍身拦马救母之事,京城中的同僚书友谁不钦夸她的孝烈!愚晚忝属世谊,亦觉增光不少,真是可钦,可敬!”
  玉大人见方堑对女儿这般夸许,也颇欣慰于怀,只含笑说道:“这孩子随我在西疆长大,倒也有些胆识,只是被她母亲惯得太娇了。”
  方堑:“孝烈出于至性。只有世伯这样忠孝的门第,才能出此奇女。”
  玉大人不禁发出一阵惬意的笑声:“贤侄未免过誉了!她能称得什么奇女!”
  方堑乘机问道:“敢问世伯,娇龙世妹可曾字人?”
  玉大人:“我回京不久,忙于军务,尚无暇为她计及此事。”
  方堑:“愚晚有一同年好友,此人亦是当今名士,不知世伯可有意乎?”玉大人:“竟是谁家,你且说来。”
  方堑:“翰林院侍讲鲁进,字宁轩,与玉玑兄和愚晚都是同年。他与贵府亦属世谊。
  他的门第外貌,想世伯是早已知道,就无庸我再多说了。“玉大人拈须沉吟,凝神慎思,久久未语。
  方堑又说:“鲁宁轩少年惆傥,心性敏达,且身居翰林院侍讲,时时得近圣躬,鹏程无量。愚晚窃度,也只有鲁宁轩这样的名士才配得上娇龙世妹,还望世伯三思。”
  玉大人又沉吟片刻,问道:“贤侄可知他的心意如何?”
  方堑见事情也有成望,忙道:“宁轩曾多番在我面前谈及娇龙世妹,真是倾慕已极。
  只是碍于世伯爵显门高,未敢贸达而已。“玉大人已不再沉吟,爽然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应允了吧!“
  方堑:“多蒙世伯金诺。这事是否还须问问娇龙世妹心意?”
  玉大人略感不悦而又自负地说道:“我在外既可号令三军,难道还不能作一家之主!
  休去效依市井俚俗,要宁轩择吉下聘就是。“方堑满怀喜悦,连声赞诺,告辞出府,直奔鲁府报喜去了。
  玉大人回到内房,将自己已将娇龙许婚鲁翰林之事告诉了玉夫人。玉夫人一向在丈夫面前只知顺从,从不曾想到过一个“不”字。何况她也曾多次从鸾英口中听她提起过这人,知他不仅出身世家,而且还是个很有才气的名士,也觉和女儿匹配相当,心里总算了却一桩心事。因此,也就满心高兴地应允了。倒是鸾英得知这事后,不觉忧形于色,来到玉母说道:“这本是件喜事,但我总担心妹妹会不乐意。”
  玉母问道:“仰有此担心却是何来?”
  鸾英:“鲁宁轩与我张家有些瓜葛之亲,他与我家也曾多次往来。我看他矜持中常流浮华,儒雅中偏带纨绔,我总觉妹妹不会喜他。”
  玉母:“少年得志,又出身望族,侍才漫众,择食挑衣,也是难免。你父亲既已许婚,此事已是决无更改的了。妹妹面前,你要以礼开导才是。”
  鸾英:“万一妹妹坚不应允,如何是好?”
  玉母:“这等终身大事,非比寻常小节,岂能由她!”
  鸾英不便再说什么,闷闷地回到自己房中去了。
  玉娇龙远离内院,一时尚不知情,午后,她正想去花园散步解闷,香姑气咻咻地跑进房里来了。玉娇龙已从她的神色里察到有异,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香姑粗声粗气地说:“大喜事!玉大人已将你许给人家了。”
  玉娇龙只觉一阵头昏,便突然坐倒在椅子上去了。她的脸色也迅即变得惨白,只用一种暗哑的声音问了句:“你从谁处听来?”
  香姑:“少奶奶房里的姐妹和赵妈都知道了。”
  玉娇龙:“谁家?”
  香姑:“就是那个装满一大肚子书的鲁翰林!”
  玉娇龙发出一声好似惨痛般的呻吟,低低地呼了声:“天呀!”随即有如呆了一般,坐在那几一动不动。
  香姑被这意想不到的情景惊果了,只站在一旁张大着眼望着玉小姐,不知如何是好。
  房里静得出奇,一时间好像全无一点生气。过了长长一段难熬的时刻。玉娇龙才略略舒动起来。她只轻轻向香姑挥了挥手,香姑这才在她的示意中胆怯地退了出去。
  太阳已经西斜,花园里虽然洒满阳光,但积雪仍然未化,寒气依旧袭人,毫无半点春意。
  香姑正在阶前徘徊逡巡,玉夫人由鸾英搀扶着过来了。香姑赶快抽身上楼将玉夫人到来的消息报知玉小姐。这时,玉小姐已经恢复了平静,仍然悠闲自若地坐在房里,好像适才根本不曾发生过什么事儿一般。
  玉母满面笑容,一进房里还未坐定,便说道:“女儿,你大喜了。你父亲已允了方世兄的媒说,将你的终身许与鲁翰林了。”
  玉娇龙不羞不嗔,只冷冷说道:“这不合女儿心意,女儿断难从命!”
  玉母怔了怔:“鲁翰林官居侍讲,出身名门,且又少年儒雅,难道这不合女儿心意?!”
  玉娇龙:“男各有志,女各有心,如合心意,哪怕就是出身草泽,女儿也甘愿嫁他;不然,就是皇亲贵胄,女儿也决不相从。”
  玉母没料到女儿这般固执,竟至说出这等越礼话来,一时又不便发怒,只正色说道:“你也太任性了,怎竟说出这番话来!若叫你父亲听得,那还得了!”
  玉娇龙:“便是父亲前来,女儿也决不改口。”
  玉母被玉娇龙的这种反常态度吓呆了,心里又惊又恼,一时间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鸾英站在一旁,一直未插一语,她隐隐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她只感到这桩婚事可能不合妹妹心意,但却没料到妹妹措词竟如此激烈。她一旁冷眼旁观,已察觉到妹妹的神情有异,从她那冷冷的话语和那双闪着怨恨的眼光中,她又隐隐预感到一种不祥之兆,似觉有场不幸即将在这显耀一时的侯府中降临。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眼前出现的这场僵持难堪的局面,使她再也无法旁观,这才走上前丢,温声相劝,半求半强、半劝半拉地搀着玉母回房去了。
  晚上,当玉大人向玉夫人问起女儿的心意时,玉夫人不敢将实情相告,只说女儿不愿离家,对议婚之事很不乐意。玉大人听了,只是沉吟不语。玉夫人乘机说道:“女儿本来年纪尚小,议婚之事稍缓何妨。”
  玉大人有些慨叹地说道:“女儿从小在我身边,一旦出嫁,我也伤离!只是,自高师娘出事之后,府内流言暗起,我为此日夜忧心。流言可畏,可畏在于难堵,难堵必将伤人,万一流播出去,岂不毁了女儿。我昨日所以慨然允了鲁家婚议,用意也就在此。”
  玉夫人听丈夫说出这番道理,心里只有敬服,也就更无话可说了。
  玉娇龙满腹怨恨,自玉母离房时一直坐到天黑,未曾移动半步。晚饭、茶水点滴未沾。香姑只是着急,却不敢走近身去。
  第二天早晨,香姑打水进房,见玉小姐仍坐在那儿,两眼红肿,好似未曾睡过,她不禁心痛万分,含着泪水,怯生生地走近她身旁,轻轻呼了声“小姐”,便掩面抽泣起来。玉小姐俯过身来,将香姑拉到跟前,轻抚着她,为她拭去泪水,温声说道:“香姑,你这是为着何来?这与你毫无牵挂。”
  香姑抬起头来,真纯而带屈地说:“怎无牵拴?!见你这般难过,叫我怎不揪心!”
  玉小姐被香姑的真诚打动了,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带苦的笑容:“你看,我已经不再难过了,也不想哭了。难过没有用,哭更不是办法。我意已定,你去给我拿些点心来,我饿极了。”
  香姑心里又是高兴又是不解,忙去端了一盘酥果和一杯茶来,带着不以为是的口气探问道:“难道你就安心让他们把你嫁到鲁家去?!”
  玉小姐边吃酥果边反问道:“要你是我呢?”
  香姑断然地:“我决不!我宁死!”
  玉小姐欣然地笑了:“好样的!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香姑困惑地:“你究竟拿的什么主意?”
  玉小姐收起笑容:“必要时就走。回西疆去。和你一道。”
  香姑惊得张大了眼和嘴,出不得声。过了一会,才说了句:“你真叫人摸不透!”
  玉小姐:“我说的是真话。今晚二更后,你到我房里来,我再把许多心里话告诉你。”
  香姑装满了一肚的疑团出房去了。
  接连几天,玉母都带着鸾英到玉娇龙房里来,对女儿又是开导又是劝解。话语中都充满了疼爱和勉慰。玉娇龙一反那天态度,既不表示应允,也不表示拒绝,只俯首默坐,不喜不愠也不吭声。
  玉母还以为女儿已经心回意转,一颗悬心放下,鸾英却愈感事情不妙,更是涌起疑虑千层。
  一天,鸾英趁玉母不在,语重心长地对玉娇龙说:“妹妹,这是父亲之命,势已难违,望你千万勿生他念,万千珍重才是。”
  玉娇龙也只淡淡地说了句:“我就等父亲来逼!他老人家真不该让我在西疆长大。”
  鸾英虽未听懂玉娇龙话里的含意,却已感到一种不祥的征兆,她的心更凉了。
  转眼已过正月。就在二月十五那天,鲁翰林由方堑陪送着到玉府下聘来了。聘礼不仅色样齐全,而且极备豪华珍贵。特别是其中作为信物的玉如意一只,乃是鲁府祖传之宝,通身润浸无暇,玲珑剔透,确是希世之宝,这更显示了鲁府对这门婚事所感到的尊荣。鲁翰林恭恭敬敬地参见了玉大人和玉夫人,行了翁婿之礼。玉大人自是满心高兴。
  忙将玉如意交给夫人,命派房中丫环送去内园后院交玉小姐收存。一面设筵款待新婿和方堑。席间,鲁翰林真是春风得意逞才自炫,滔滔不绝;玉大人有如锦上添花,喜上眉头,沾沾自得。翁婿二人畅饮欢谈,直至兴尽方散。
  玉娇龙已闻知今日下聘之事,她只端坐房中等候动静。刚刚吃过午饭,玉夫人房里的贴身丫环兴冲冲地捧着玉如意进房来了。她先向玉小姐道过喜,说明来意,将手捧的玉如意小心地放于桌上。又说道:“夫人说,这是鲁府新姑爷亲自送来的信物,价值连城,请小姐好好收藏。”
  玉娇龙也不吭声,抢步上前,抓起玉如意猛向窗外掷去。只听“当”的一响,玉如意坠落到楼下石阶上打得粉碎。
  那丫环被吓得脸色发白,赶忙跑回内院去了。
  过了片刻,玉大人怒气腾腾,卷着一阵风暴进房来了。玉夫人由鸾英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玉帅眼射怒火,逼视着娇龙,厉声喝道:“你……你这奴才,目中可还有君父?!”
  玉娇龙毫不畏缩,抗声说道:“父亲心中可还有父女之情?!”
  玉帅气得胡须颤动,喝道:“何无父女情?你讲!”
  玉娇龙:“婚姻乃女儿终身大事,岂能凭父亲一时喜诺!若有贻误,受害却是女儿一生!”
  玉帅:“女大当嫁,古之恒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历代礼法,未来由命,你敢不遵!”
  玉娇龙猛然想起俞秀莲“由人不由命”的话来,说道:“女儿只能由人,决不由命。”
  玉帅勃然大怒,喝了一声:“你反了!”随即抓起桌上茶壶向娇龙掷去。玉娇龙一伸手轻轻将茶壶按住,毅然说道:“父亲就是斩了女儿,也断难从命!”
  玉帅怒极,正要迈上前去痛惩娇龙,鸾英一下跪倒玉父脚下,将玉父双脚死死抱住,口里不住哀求。玉母又急又惊,竟至昏倒在地,房中顿时引起一阵混乱。冬梅、秋菊也奔上楼来,一齐救护玉母去了。玉父恨恨地将脚一跺,指着娇龙喝道:“你敢抗命,除非一死!”说充,怒冲冲地下楼去了。
  玉母苏醒过来后,只是伤心痛哭。经鸾英多方劝解,才老泪纵横地由她扶着回到内院去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玉娇龙和香姑二人了。玉娇龙神情自若,毫无悲痛凄惶之色。香姑虽略显紧张,但尚未失态。玉娇龙等众人已经去远,这才从容走到香姑身边,轻声对她说:“我等的就这一天。路只有一条,就只能照那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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