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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她跟冯棋真没多熟,虽说十二年同学,但也就小学在一个班,初中人家是“火箭班”的,高中人家是“理科火箭班”的……
总之,就是完全没说过几句话。
而冯棋,是那种想不理人就耐得住寂寞,一旦想交朋友又很少有人能抗拒的人。
显然,她并不属于冯棋想交朋友的那类。
夏一菲没兴趣热脸贴冷屁股,反正自己出国那么些年,跟国内的同学也没什么联系,就当是陌生人捡到她钱包好了。
一手拖着超大行李箱,一手提着小行李包,肩上再挎一小包,她有些艰难的迈开脚步,刚走没两步,就听冯棋在问:“你怎么回去?”
夏一菲左右看看,好像是问自己。
“哦,我坐大巴。”
“我送你到市区。”不等她回答,冯棋已接过她拖着的行李径自走了。
呃……“好吧,谢谢!冯棋,你从哪儿回来啊?”看他都没什么行李,羡慕嫉妒加恨。
“B市。”
“出差?”
他看她一眼,没回答。
晕,夏一菲觉得自己还是不说话吧,一开口就冷场,难道三年留学生涯她的中文退化到这程度了?
出了大厅,一股冷风直灌而入,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你很冷?”
“没,还好,有点不习惯。”
冯棋嘴角微翘,很快又淡化,略带讽刺的说:“英国不该更冷么?怎么舍得回来?”
“嗨,别提了,我受够了土豆,这不毕业就回来了吗?”
“你……”冯棋顿了一秒,声音听起来带着迟疑:“你回国不打算走了?”
“不走啦,我家里都给我联系好工作了。”
“在N市?”
“嗯。”夏一菲看冯棋将挂在胳膊上的外套递给她,连忙说不用不用,她好歹还能抗住,11月末的S市如果只穿衬衣的话,会冻僵的吧?
冯棋也没执着,见她拒绝又将外套挂回胳膊上,刚有些缓和的表情又冷掉了。
切,真难伺候!
好在不用夏一菲伺候,很快一辆银灰色轿车停在二人跟前,里头探出一圆乎乎的脑袋:“狗剩儿,快上来,这儿不能停车,我不让你在负二楼等么?”
“开后备箱。”被叫做狗剩儿的人一脸阴沉,声音透着寒气。
圆脸司机一个劲儿催,冯棋却是不慌不忙将夏一菲的东西打包好放进去,等两人刚坐上车,司机不等门关好已经踩了油门。
“嘿、嘿、嘿,我说是哪个美女这么眼熟,这不咱四班的一休妹子么?”圆脑袋边开车边瞅着后视镜:“怎么跟咱狗剩儿一块儿,我记得他出差没带别人啊。”
“刚遇上的。”夏一菲嘿嘿贼笑,她想起来圆脸是谁了,可不正是冯棋从小到大的好哥们儿袁子乾么?狗剩儿狗剩儿,从小他就这么喊冯棋,当然也只有他一人敢那么叫。
“哟,看样子还记得哥哥啊?怎么,舍得镀金回来了?”
“你别笑话我了,我那儿也算镀金么……”夏一菲觉得奇怪,自己出国是大学毕业后的事儿,论理说没几个高中同学知道,怎么跟这儿一点不熟的两人都晓得呢?而且说话还都这么阴阳怪气的,好像她出国是多大的罪过。
唉,也许是她敏感吧,他们没必要这样。
“一休妹子这是要在S市呆几天啊?哥哥带你转转去。”
“你把她放市区下就行了。”上车后一直没开口的人不耐打断,像是受不了袁子乾的聒噪,夏一菲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被他修剪得很短的头发,发尾很整齐。
记忆中,冯棋一直是这样的发型,刚才见面能第一眼认出来也是因为他没怎么变,算起来,有七年没见过这个人了吧?
袁子乾跟冯棋聊上了,大约是工作的事,她隐约听说两人毕业后同在一家证券公司,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
听不懂,夏一菲干脆转头看向窗外,S市虽不是她的家乡,她24年的人生中却有12年都在这里渡过。
小时候她父母总是出差,只能把她寄养在S市的姥姥家,于是她早早上了学。初中父母情况稳定些,她又考上S市最牛的学校,父母对比了N市的教育环境,决定让她继续留下念书,高中是直升,一直到大学才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回了N市。
这座城市,有她的童年,有她的成长,还有他……
夏一菲敛下长长的眼睫,想到同一片土地上的那个人,心里酸得想吐。
人都结婚了,你还惦记到什么时候!
她努力眨巴掉眼里的水汽,恍惚看见路边一家玩具店挂着的绒毛兔,故作轻松的问:“本命年会倒霉吗?”
车里安静了一两秒,她疑惑的转头,见袁子乾默默开车,冯棋则扭过头来看她,黑漆漆的眼珠瞧不出什么情绪。
隔了好久,才听袁子乾说:“一休妹妹,你思维还是那么跳跃啊,真不枉你这外号。”
冯棋也弯起嘴角,难得显出几分愉悦。
“呃……那会倒霉吗?”
“不一定,有人前一年倒霉,有人本命年倒霉,有人后一年倒霉。”冯棋煞有其事的回答,夏一菲愣了愣:“那你呢,你是哪一年倒霉?”
同年级的同学都比她大个一两岁,今年她23,冯棋他们少说也24、5岁了。
“我?”冯棋慢慢回过身去:“我都挺倒霉的,这三年是我最倒霉的三年。”
喂喂,她只是随便说说啊,难道他真信这个?= =
堵了近俩小时,终于磨蹭到市中心,夏一菲见姥姥家就在附近,于是让袁子乾停车。冯棋过来帮她取过后备箱的行李,问她:“你电话多少?”
“啊?”问她电话干嘛?难道他们还会有联系么?
夏一菲报上号码,没一会儿手机便响了,她现在拿不方便,于是想回家再存。
“再见。”
“哦,那再见,谢谢啦。”
笑眯眯挥别两人,她望了望阴霾的天空,心也沉沉的。
原来,即使回到这里,她依旧找不回当初的阳光。
**
再接到冯棋电话,已经是2月初了。
那天正好初二,她在家无所事事翻着报纸,手机很突兀的响起。
一看,很陌生的号码,“您好,请问哪位?”
对方很久没出声,夏一菲皱皱眉,不耐的问:“谁啊?”
“我是冯棋。”
呃……好尴尬,她当时以为两人不会有啥交集了,所以忘了存他的号。“哦,冯棋啊,你好,我那天手机死机了,之前的记录都——”
“你没必要跟我解释,这不重要。”冯棋冷冷的打断。
靠,我欠你啊!夏一菲突然有些火大,也沉下声来:“你找我有事儿吗?”
“我在N市,你……”那边顿了顿,好像在斟酌什么:“你有空陪我逛逛吗?我第一次来。”
不是吧?S市离N市那么近,他竟然没来过?其实夏一菲是不太想去的,因为跟冯棋没什么好聊,可人家都开口了,坐“地主”的能不地陪么?
“哦,那在新街口的德基广场等好了,我请你吃淮扬菜!”
“嗯,我到了再打给你。”
“好的,拜啦~”
天气预报说最近一股冷空气南下,N市今天将降温6…8度,刚在家窝着还不觉得,一出门简直快把夏一菲吹哭。
哆嗦着从地铁站出来,远远见到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在德基广场LOGO前,穿一件浅驼色大衣,很清爽的感觉。
“嘿,帅哥,等妹子呢?”
冯棋顺着声音回头,看到夏一菲后似乎怔了几秒,随即微笑。“等你。”
“呵呵。”夏一菲微羞了,只得傻笑两声,他笑得真好看,难怪当年那么多班花校花的拜倒在他校裤下。= =
她狠狠跺了跺脚:“我们上去吧,太冷了这儿。”
两人在七楼一家著名的淮扬菜馆坐好,冯棋表示他不挑食,叫夏一菲随意。于是她就随便点了些小吃,便开始话家常。
“你来N市出差吗?”
“不,来玩玩。”
“那你呆几天呀?”
“2,3天吧,回头还去Y市一趟。”
不会两三天都要她陪吧?好冷啊她想死在被窝里……
“一菲,你工作怎么样?”
夏一菲呆了呆,她从没听过冯棋这么叫她,平时也只有跟她关系不错的朋友才会这样喊,一时间有些错愕。
“哦,还可以,就在XX路那边的A法院。”她倒了杯服务员刚送来的西瓜汁,又给冯棋倒满,接着说:“不过还是蛮危险的,我们之前出了个冤假错案,一开始是公安部的人提证据错了,我们这边没有二次验证,白关了人半年……现在别人开始闹,检察院那边还黑了我们一把,把错推到法院,大过年的,谁都怕那人往上捅或者找媒体曝光,年前一直人心惶惶的。不过我新去的,没接触过那案子算不到我头上。”
“那是怎么处理的?”
“唔,好像公安部拿钱陪了30W吧。”夏一菲皱皱眉:“其实这种案子能拿到几万块赔偿已经很不错很不错了……主要现在群众监督得严,大家都很怕,也不是外头说的那么作威作福,犯错也只敢提心吊胆拿钱来堵。可那家人好像觉得赔偿不够,希望法院、检察院都再赔偿30W,开年还有的吵呢,估计我还得去跟别人陪笑脸。”
“不是跟你无关?怎么让你去?”
“因为一开始接触这案子的同事写了检查,被停职了,估计以后也不能做这行了……反正他们都不愿去,就欺负我新人呗。”
这会儿叫的菜服务员陆续端上来,夏一菲递了双筷子给冯棋:“别说讨厌的事儿了,你看这狮子头长得像圆子么?”
冯棋笑了笑,又像想到什么,视线转到她身上:“那你想换份工作么?我是说……比如来S市?”
“怎么可能?我才刚进这单位诶,而且我父母不会同意我再离开他们的。”
“是吗。”
夏一菲眼看又要冷场,赶紧换个话题:“你呢?你这些年怎么样?听说你和圆子这几年混得很好,是我们这届最出息的了。”
“还好。”冯棋抬眼看她:“谁告诉你的?”
“茜茜啊,陈茜茜,你认识吗?很漂亮那妞儿~”
“不认识。”冯棋淡定看着夏一菲挖了一勺子狮子头放到他碗里,低低的说:“你想知道我的事,可以直接来问我。”
“哦。”嘴上应着,心里却说:刚问了,你不就答了句还好吗?
自己被人随便一问就噼里啪啦说一堆,显得好像话痨一样。= =
两人吃过饭,夏一菲问他想去哪儿玩?
“随便走走吧。”
“唔,那去玄武湖溜溜吧?可以坐船。”
“好。”
打车到了玄武湖,夏一菲挑了艘船,湖面上冷风吹得人脑袋都木了,大冬天的更是没什么景色,什么荷花掩映,什么满湖清香,都不是这时节啊!她心说自己有够蠢的,怎么出这傻逼主意?
冯棋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四处看着风景。
“你很冷?”欣赏了一番碧波拍浪,回头却看到夏一菲缩得像只虾米。
“风有点冰,其实也还好。”
冯棋低头像要解开大衣,手顿了顿,改端起木桌上的茶:“那我们下去吧,你这么怕冷估计阳虚。”
“阳虚?那会怎么样?”
“……”冯棋的视线从夏一菲脸上移开,不知看向什么地方:“不易受孕。”
“噗——”一口水喷出,差点吐到对方脸上,夏一菲很尴尬的笑笑,ORZ,他在跟她开玩笑么?这笑话也太冷了吧,她本来就冻得受不了。“是、是吗?”
“你……”最终,冯棋没吐出后面的话。
师傅听吩咐将船渐渐划向岸边,夏一菲看着一片澄碧的湖水思绪渐渐飘远,恍惚中听见冯棋说:“郑学书结婚了你知道吗?”
——下个月我要结婚了。
——如果你在国内,就来参加我的婚礼吧?
——夏一菲,你会来吗?
郑学书,这三个字是世界上最毒的药,轻而易举夺走她的魂魄。
从开始到现在,整整十九年。
十九年,《资治通鉴》都编成了,玄霄都在冰里被放出来了,她却还沉沦在单恋的暗河无可自拔。
“嗯,今年夏天结的婚。”
夏一菲顾不得心慌,顾不得揣测冯棋这么说是想随便聊聊,还是洞悉了她的心事而故意试探?只是单单听到这个名字,思维已经乱了。
冯棋没再做声,隔了几秒侧过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久之后,她恍惚听见一声叹息……
那么轻,那么重。
下了船,夏一菲看看时间才3点过,赶紧打车去了总统府,带冯棋在N市标志性景点参观一圈。
这条路街边都是几十年的老梧桐,可惜叶子已经落光了,秃秃的像是一双双从地底伸出的干枯的手,抓住的只有空虚。
买了门票进去,两人粗粗逛了会儿,看见不少人围着个邮筒。
“你去寄么?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