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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成。”侯普夹了一块肉塞嘴里,慢慢咀嚼着,又吱地咂了一口酒,咂摸了一下滋味,这才接着说道:“这开荒种地啊,先把要开垦的荒地给当地里正说了,里正带人勘查确属无人耕种过的荒地之后,登记造册,上报衙门户房。等户房批文下来,就可以作为荒地开垦了。当然,每十亩地要交纳一百文的保证金。开垦头三年免税,后三年减半收税……”
“啊?要交保证金啊?”
“那是啊,不交钱,谁都去乱登记,那不乱了套了吗?这一百文的保证金是要退的,如果这荒地能连续开垦种植满三年,就可以向衙门报告,衙门核查属实之后,就可以发给田产文契了。那时候,这一百文钱就可以退回本人了。当然喽,如果家里实在困难,交不起这一百文,没关系,可以找保人呀,有人作保就行了。开荒地所有手续,都得衙门经手办理,如果不这样,未经核查便私自开垦的话,一律按耕地收取税赋的。”
“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来还真有些麻烦哟。对了姐夫,我们城外还有这种荒地吗?”
“你问这做什么?你还真想不当郎中,开荒种地去啊?”
左少阳呵呵笑道:“说实话吧,如果可行,我想找块城外的荒地开垦了种草药……”
众人都吃了一惊,左贵瞪眼道:“种草药?”
“是啊爹,反正荒地头三年不用交税,也就费点劳力,种药材又不比种粮食,不用地力太好,荒地就成。我瞧着这差不多是无本买卖,做得过!”
茴香道:“没那么简单吧?种苗呢?不得买啊?”
“种苗从山上移栽啊,今天上午我特意跟佩兰一起到山上采药,发现千仞山上草药种类还是蛮多的,很多药材都能直接从野外移植栽种的。我们开始先种些容易活的,不需要费时费力照料的,赚了本钱之后,再种一些比较贵重一点的药材。慢慢积少成多,我觉得,这也是个赚钱的法子嘛。”
“你觉得?”左贵嗤地冷笑一声:“你觉得赚钱就能赚钱?你种过药材吗?你知道怎么种吗?”
“我知道一些,也是那个老铃医给我看的书上说的……”
左贵皱眉道:“种植药材可不一样,这纸上谈兵的东西,能做的准吗?”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呢?”
“试了就能行?”左贵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下,花白眉毛抖着,“你这小子,就是不务正业,好好学医,不比什么都强?今天想炮制药材去卖,明天又想开荒种药材,你还想做什么?一并说了出来吧。”
左少阳低着头不说话。
梁氏见场面僵了,忙打圆场道:“忠儿,听爹的,好好跟着爹行医,这种药材可不是想想就行的,只怕我们没这本事。”
茴香也道:“是啊弟,跟爹走村串寨当铃医,好生琢磨那老铃医教你的医方,这就有得你忙的了,哪里还有时间种药材?贪多嚼不烂啊!”
左少阳低着头嘟哝道:“琢磨医方走村串寨当铃医也不影响种药材啊。药材种下去不象庄稼,不需要太费劲照料的……”
“你懂个屁!”左贵见而儿子如此倔强,火气上来了,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种药材真想你想的那么简单,人家早种了,还等着你?”
左少阳嘟哝道:“他们不会种,所以没人种!”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会?”
左少阳抬头道:“瓦市药材批发商董胖子说的,说他们批发的药材,差不多都是各地采药人从山上采回来的,自家种的几乎就没有。而且,这些天我们走村串寨行医,一路上我就没看见种药材的,这就是很好的证明!”
左贵愣了一下,略一回想还真是那么回事,这路上还真没见到种药材的地。他当然不会在儿子面前服输,哼了一声道:“他们不会,难道你会?你种过?”
“没有,但是我知道怎么种,让我试试总行吧?”
“不行!”左贵断然道,“家都成这样了,你不好生想着怎么学好医术,赚钱养家,尽搞这些歪门邪道,你真想把为父气死不成?”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沙哑哽咽了。
“这不是歪门邪道……”
“弟!”茴香扯了左少阳一把,“别说了!”
“我要说!”左少阳把筷子放下,连珠炮一般说道:“爹!娘!走村串寨当铃医,赚的是苦哈哈穷苦人的钱,他们自己都穷得叮当响,哪有更多的钱买药治病?这几天若不是恰好遇到贾老爷这件事,单单是给其他人治病赚的钱,勉强糊口都难,还能把这么大药铺开下去?所谓‘穷则思变’,咱们药铺现在穷成这样,再想着法赚钱,这日子怎么过下去了?就算赵三娘她松口让我们过了十五房租这一关,以后我们赚不到钱交不上房租,迟早还得被扫地出门的!”
左贵愣了,他想不到一向老实巴交甚至有些木讷的儿子,怎么变得如此倔强?可想想左少阳这番话,却也不能说没有道理,本想喝叱几句,却不知从何开口。
侯普轻咳一声,陪笑道:“岳丈,您老先别生气,我倒觉得大郎这个主意可以试试。反正开荒种地三年免税,如果三年干不下去,把地撂荒了就完了,也就损失一百文的保证金而已。手续方面没问题,衙门这方面有我,只要看好了荒地,其他的我去办,不用二老操心!这保证金嘛,我替大郎作保人,也不用花一文钱的,三年期满没奔头,咱们撂挑子就得了,连一百文都不会浪费,大不了我挨一顿臭骂就是。嘿嘿”
听女婿向着左少阳说话,女婿是衙门书吏,尽管只是小吏,不算官,但在左贵心中还是很有些分量的,便捋着胡须连连点头。
侯普见岳父听见去了,脸上笑容更欢了,道:“种药材我是不懂的,不过,我知道大郎人很实诚,他不是那种耍嘴皮子说大话的人,他既然说了知道怎么种,想必心中多少是有些把握的,他也说了,这秧苗可以从山上引种,那就花不了什么钱了,反正药铺里的事也不多,多想一条路就多一个奔头,这总也是好的,若不成,就当笑话,一笑了之,若是有些收入,岂不是多了一条财路?”
左贵点着头,心里琢磨着女婿侯普这话,慢慢转头瞧向妻子梁氏,梁氏是没什么主意的人,自然只是讪讪笑着。
左贵又望向茴香。茴香一直心疼弟弟,听刚才丈夫都支持了弟弟的想法,而且说得也有道理,现在又见老爹似乎有所松动,她自然不会唱反调,陪笑道:“爹,我也觉得,反正这也不会糟践钱米,也就是多累一点的事,弟弟年轻,这力气也是有的,就让他试试吧。”
左贵捋着胡须又瞧向左少阳,皱着眉沉声道:“你打算种什么药材?怎么种?”
正文 第68章 种什么
左少阳之所以想开荒种药材,主要目的不是靠这个发家致富,他的发展方向不是想当一个药农,而是当一个悬壶济世的郎中,从这几天行医情况来看,唐初有很多后世的常用药材都没有,而这些药材又是很多经方、验方必不可少的药,无法用别的药取代的。这些药也没地方买去,所以只能自己种了。
中药是讲究道地药材的,例如甘肃的当归、宁夏的枸杞子、四川的黄连、附子,吉林的人参、山西的黄芪、党参、云南的茯苓等等。产自这些地方的这些道地药材要比其他地方的质量高,而且,很多药材只有某一地出的药效才能达到要求,比如同样是贝母,产于浙江的浙贝母,能清肺祛痰,适用于痰热蕴肺的咳嗽,而产于四川的川贝母却是治疗燥热咳嗽、虚劳咳嗽的。所以,左少阳不可能在一个地方把唐初没有的后世常用药都种植出来,也只能种植合州府这个地方适宜的药材。他从千仞山采药的经历发现,千仞山是个药材大宝库,能产很多种药材,在这里种植应该能种出很多需要的药材来的。
左少阳自然不能把这个想法直接告诉老爹左贵了,想了想,道:“爹,说实话,我还没想好要种些什么药材,不过,刚开始嘛,先易后难,先种一些容易活的,需求量大的药材好了,比如金银花、桔梗、板蓝根、栀子、虎杖、半夏、天麻啥的。”
左贵瞧着他,捋着胡须道:“金银花跟板蓝根都是新近才开始使用的药材,能用的配方并不多,很多医者都不知道,恐怕种出来不好卖。”
金银花和板蓝根都是最早记载于唐朝的《新修本草》,也叫《唐本草》,是成书于此后的二三十年之时,不过,左少阳推测,既然这两味药能进入官方本草书的药材,肯定是药效已经获得官方认可,并被广泛使用的。所以在唐初,这两种药应该已经被使用了,但使用范围还不广。
左少阳是根据后事用方习惯来确定药材的,一般常用方剂中经常被使用的药物,而又能大量生产的,就划归需求量大的大宗药材。但那是后世的情况,唐初,这两味药刚刚作为药材使用时间不长,用到的方剂自然就不多。这却是左少阳没想到的。听老爹这么说了,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道:“那……,那就不种这两种了。先种别的。”
“哼!”左贵见状,知道左少阳其实压根就没想好要种什么,脸又阴了下来,端起酒杯咂了一口。左少阳忙夹了一夹肉放在他碗里。陪笑道:“爹,吃菜!”
左贵拿筷子夹起碗里这块肉,道:“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种药材也是这样,贪多嚼不烂,这也想种,那也想种,到头来一事无成!”说罢,将那块肉送进嘴里,慢慢嚼着。
侯普对左少阳笑道:“岳丈大人说得一点没错,贪多嚼不烂,而且,刚开始没什么人手,多了忙不过来。你还是先种一两种,好活的,好卖的,能赚钱的,等赚了钱了,再扩大种别的。这样才行。嘿嘿。”
左少阳这个念头也就是今天才有的,所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此刻临时抱佛脚,想想只能选自己了解的品种种植了。他很庆幸自己在中医大学读书时,曾选修过《药用植物栽培学》,而且他读书从来都很认真,所以这课的一些内容还记得,仰着脑袋回忆,可是这样泛泛地想,哪里能想到什么,脑袋里空空如也。反倒是今天早上在千仞山上和苗佩兰两人采挖药材的情景浮现眼前,尽是苗佩兰挖到第一棵天麻时的喜悦。
天麻?对了,种天麻!
可是,天麻种植对温度、湿度要求都很高,人工栽培一般都是在室内或者温室里进行,要是在室外,为了避免阳光直射温度过高,还得搭棚遮阳。而且,天麻生长周期太长,得好几年,不能短期见效。还是别种天麻了,找个短期见效的好了。
可是,他想遍了自己会种的,生长周期短见效快的,又适合在合州地区生长的药材,想来想去,只有种桔梗了,这玩意早在《神农本草经》就作为药材使用了,很多方剂都有,而且既可以当药,有可能当食物,是药食两用的药材,需求量很大。种植技术要求也不高,会种地就会种桔梗。还能跟农作物和其他适合的药材一起套种。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桔梗对土地要求稍高,要土层深厚,肥沃,排灌方便,而且还要向阳、背风,还最好是耕地。
左少阳对侯普道:“城外那些无主的撂荒耕地能种吗?”
“耕地?呵呵,绝了户的无主耕地都是朝廷所有的,不过,这些耕地朝廷都是对外出售的,鼓励购买。”
“听说二两银子一亩,是吗?”
“那是上等良田,中等的才一两五钱,劣等耕地也就一两。”
左少阳知道,这田地的价格听着便宜,但在唐初,物价普遍很低,钱难赚。这二两银子一亩地,价格也不算便宜了。特别是经过这些天赚钱的辛苦之后,他更是深有体会。
左贵见左少阳又去问耕地的事情,摇头叹气,用筷子指着左少阳,对妻子梁氏道:“我说的没错吧,忠儿这孩子属螃蟹的,干事情不专心,你瞧,前面说着开荒种地的事,现在又跑到耕地上去了,下面说不定就想买地种田了!”
梁氏赶紧对左少阳道:“你这孩子,你不是跟你爹说了要开荒种药材嘛,问耕地的事做什么?”
左少阳刚才也是想到哪说到哪,他倒没想过买耕地来种药材,笑道:“我没想种田啊,这不是在想开荒了,种点啥子好,想到这了,随口问问,闲聊嘛。”
“那你想好开荒种什么了吗?”
“嗯,想好了。”
“种什么?”梁氏有些紧张,生怕儿子说出不恰当的选择,被左贵老爹喝叱,忙又加了一句:“要想好了再说哟!”
茴香也很紧张,凑了一句:“最好是一物多用的,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