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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
秋秋禁不住又问了一句,好像对方可以通过电视机听到她的声音。
“好了,我可以大方地告诉你们答案。”
他刚在电视机里说了一句话,却又闭起嘴巴停顿了片刻,这让十五岁的女孩都急死了,“哎呀,快说啊!”
“我是神!”
这就是电视机里的男子的答案,全体的观众刹那间鸦雀无声。就连笼罩沉睡之城的大雨,也仿佛暂停了三秒钟。
他是神?
在地下数米的潜水艇里,充满金属管道的控制室里,秋秋回头看着老人的双眼。
然而,老人异常冷静地回答道:“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上帝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同一时刻,南明医院。
窗外大雨如注,窗内呻吟不住――童建国感到胳膊撕心地痛,只能拼命咬紧了牙关,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脸色已变得蜡黄蜡黄。
他的目光紧盯着对面的墙壁,一台挂壁式的液晶电视屏,同样也在播放那疯狂的讲话。
瞬间,电视画面像利剑刺入瞳孔,与胳膊同样令他痛楚难忍。
急诊室里充满了消毒药水的气味,地上却留着一大摊新鲜的血迹,还堆着许多外科手术的器具,好像刚刚抢救过一个病人。
一颗扭曲可怕的金属弹壳,正染着鲜血躺在搪瓷托盘里。
在电视机里的讲话继续的同时,痛苦万分的童建国,用嘴巴咬紧了纱带,独自用右手包扎着左臂的伤口。
大雨之夜,送走叶萧与小枝之后,他一个人在急诊室里休息着。当他感觉体力有些恢复时,便在医院里翻箱倒柜,在外科找到了一些手术器材,又从院长办公室找到一瓶金门高粱酒。他决定自己给自己动手术,取出深入左臂肌肉的子弹――否则他只能留在这里休息,甚至会葬送掉自己的一条胳膊。
当年在金三角的战场上,童建国也做过这种事――没有医生也没有药品,就用酒精和火焰消毒,用军用匕首挖开自己的肉,取出停留在其中的子弹。若是运气足够好的话,休息十来天就能痊愈。若是合该你倒霉的话,伤口就会感染发炎,最终可能要了你的命。还好他的运气一直不错,每次都能从危险边缘死里逃生。
这次依然没有办法麻醉,他先灌下半瓶金门高粱,再把一块毛巾塞到自己嘴里。用酒精灯和碘酒消毒之后,他的右手握着手术刀,轻轻切开左臂的伤口。鲜血顿时奔流出来,他只能紧紧地咬着毛巾,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痛楚撕裂了他的神经。手术刀一直剖入肌肉深处,才找到那枚该死的子弹。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换用夹子钳紧子弹,用力把它拉出了肌肉组织――连带鲜血与少许的神经,扔进了医用托盘里。
整个过程虽然只有几分钟,痛楚却是难以想象的,人毕竟不是钢铁而是血肉。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只靠着半瓶高粱酒的酒劲,他就给自己进行了外科手术,并成功地取出了子弹――要是换作普通人,别说是痛得休克过去,光自己看一眼就被活活吓死了。
终于,他吐出那条带血的毛巾,毛巾几乎已被牙齿咬烂了,他毫不顾忌地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叫声传遍黑夜里的南明医院――连太平间里的亨利都快被惊醒了。
“今夜,就是末日审判!”
同一时刻,沉睡的别墅,最后的大本营。
窗外,黑云压城,大雨倾盆,竹叶间不断发出剧烈的沙沙声。
窗内,孙子楚快要死了。
突然,顶顶隐隐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夹杂在大雨声中刺入耳膜。
“有人在敲铁门!”
她随手抓起一把破雨伞,打开门准备冲出去开门。
“不要!”伊莲娜颤抖着抓住她的胳膊,“外面非常危险,也许是审判要兑现了?”
“那就让法官站到我面前来宣判吧!”
顶顶猛然撑起雨伞,冲入外面弥漫的雨幕,艰难地打开小院子的铁门。
门外黑色的世界里,站着两个阴冷的影子,地下还蹲着一个影子,在这三个影子的背后,停着一辆大汽车的轮廓。
还没等顶顶反应过来,那两个影子就蹿进了铁门。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她的胳膊,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是叶萧啊!”
他和小枝开着救护车回来了――顶顶激动地把伞递给他,飞快地跑回大房子。
叶萧、小枝,还有狼狗“天神”,一起来到底楼的客厅,带着一阵寒冷的风雨,还有医院里死亡的气息。
林君如和伊莲娜看到他们回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了那条凶猛的狼狗,她们立即被吓得逃上了二楼。
“别害怕!”叶萧还穿着医院里的工作服,他摸着“天神”的脑袋说,“这条狗不会伤害我们的。”
“她们胆子太小了――‘天神’,你就乖乖地守在客厅里,不要让坏人进来哦!”
小枝甩着淋湿了的头发,对她的狼狗关照了一声,便和叶萧、顶顶一起跑上二楼了。
“孙子楚还活着吗?”
雨夜。
大本营。
自从早晨带着小枝逃出这里,叶萧就已准备好不再活着回来了,现在起码不缺胳膊少腿,他自觉已非常走运了。
“孙子楚?”顶顶皱了皱眉头,“不知道现在死了没有。”
叶萧和小枝跑上了二楼卧室,看到孙子楚还躺在床上,板着一张死人的脸毫无生气。
“该死的家伙,你可不要死啊!”虽然这句话明显是个悖论,叶萧还是扑到他身边,着急地拿出血清,“我来救你的命了!”
“啊,血清来了!”林君如这才起劲了,抓着孙子楚还未冰凉的手说,“快点给他注射啊。”
小枝拿出了一套注射器,小心地打开血清瓶子,将这些救命的东西,注射到孙子楚的体内。
“要全部打进去吗?我看他快没命了!”
“不,这些注射量已经足够了。”
小枝注射完就将器具都收好,像是还要给其他人注射似的。
“别吵了,孙子楚这家伙的命很硬,但愿他能够化险为夷。”
其实,叶萧自己心里也完全没底,就靠这瓶小小的血清能救孙子楚的命吗?
这时林君如才安静了下来,坐在床边轻声说:“谢谢你们了。”
叶萧却感到有些古怪,她怎么像是老婆在照顾老公呢?不知孙子楚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掳获了她的芳心。当一个男人面临生命危险之时,能有女人在身边如此死心塌地地照顾,也算是没有白活了一场。
此刻,窗外的大雨仍然滂沱而泻,整栋房子都被雨声和湿气所笼罩。
孙子楚仍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血清正在他的血管里流动。林君如坐在床边摸着他的脑袋。伊莲娜魂不守舍地盯着飘满雪花的电视机。顶顶站在窗边,心事重重的样子。小枝又变得像个高中生似的,退到卧室角落里一声不吭――这里本就是她死去的父母生前的卧室。“天神”依旧守在底楼的客厅,忠诚地履行着一条狼狗的使命。
除了胳膊受伤的童建国,旅行团的人终于重新汇合了。叶萧扫视着每个人的脸,虽然她们的表情各不相同,但所有人都已陷入末日般的绝望。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痛苦不堪地坐倒在沙发上――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口,而是心底的无助与内疚。
低头沉默了许久,雨点密集而沉重地打在窗上,他突然颤抖着闷声道――
“对不起,我不是先知摩西,我拯救不了你们,无法带你们出埃及渡红海!”
这句话让大家都很惊讶,叶萧怎会想到《圣经?旧约》里的摩西?从小就读过圣经的伊莲娜轻声道:“你当然不是摩西,而我们也不是流浪的犹太人。”
“不!是我太没有用了,我简直是个废物!我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他的声音越来越沉闷了,始终不肯抬起头来,“对不起!”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就像当年死去的雪儿,我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救不了。”
“不管今天是不是末日,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吧。”顶顶冷冷地告诫叶萧,希望他不要丧失信心,“你们继续聊吧,我现在困得要命,要去楼上休息一下了。”
说完她独自走出二楼卧室,消失于众人的视线之中,也不再想过问叶萧身上的伤了。
不能说的秘密。
但在末日的今夜,一切都可以说了,不会再有秘密。
包括被封闭在密室中的玉灵。她依旧躺在那张大沙发上,白色的灯光笼罩着她全身,地上摆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饭盒——诱人的香味缓缓飘了出来,让沉睡中的她鼓动鼻翼,深呼吸着睁开双眼。
她醒了。
也不记得刚才睡了多久,但双手双脚都有了力气,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了。她推了推房间的铁门,却是出乎意料地结实。她再用力拍打这扇门,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回头才看到那个饭盒,打开一看是新鲜的饭菜,口水自然掉了下来——已经连续一周吃真空包装食品了,这顿新鲜菜无异于山珍海味。
虽然,第一反应也想到是否有毒?但玉灵管不了那么多了,腹中早已唱起空城记,抓起饭盒和勺子就吃起来。
不消片刻就已风卷残云,来不及抹去嘴巴上的油,坐在沙发上摸了摸肚子,却忧伤地叹息了一声:“干吗不让我继续受苦?”
“不,这不是你的命运。”
铁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依旧是标准的泰国北方话。
又是他!那个五十出头的神秘人,乌黑的头发有神的双目,居然自称是她的父亲。
“你——怎么又来了?”但玉灵知道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苦笑着问,“那我的命运究竟是什么?”
“你会得到幸福的。”
“我不相信,我只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儿,从小在山区的村子里长大,没有人疼也没有人爱。念完中学只能去城里打工,因为学过中文就当了导游。我没有钱买好的衣服,也没有钱让自己住好的房子,拿到游客给我的小费,还要给村子里的人们还债。我的一辈子就是这样了,如果能嫁给一个好男人,就是我最大的幸运。”
神秘的男子走到她跟前,看了看地上的饭盒,语气柔和了许多:“晚餐如何?”
她怯怯地点头道:“谢谢。”
“玉灵,请你听我说——”他轻轻地坐在了她身边,直视着她的眼睛,“因为你的生命,是我赐予的,所以我知道你的命运是什么。”
“不,我没有爸爸,我不会相信你的。”
她依旧执拗地别过头去,双手紧紧抓着衣服的下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父亲母亲,你也不例外。那请你告诉我,你的父亲是谁?”
“他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
“看着我的眼睛!”他又一次以命令式的口吻说话,逼迫着玉灵回过头来,“你的父亲没有死,现在他就坐在你的面前。”
她不敢再说话了,但目光没有再挪动,看到对方的眼神里闪烁着什么。
神秘的男子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对不起,我的女儿,那么多年以后才让你见到我。其实我也不愿意这样,但这就是无法抗拒的命运。你的父亲和母亲都是了不起的人——特别是你的母亲。”
“她叫兰那。”
“是的,她是罗刹之国最后的公主。”他的眼睛有些发亮,但又哀伤地长叹一声,“那么你的父亲呢?你一定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吧!”
“知道又能怎样呢?”
“改变自己的命运——你知道你出生在哪里吗?”
玉灵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
“南明城。”
九点钟,南明医院。
急诊室里的电视屏幕闪着雪花,童建国已经可以走动了,左臂吊着厚厚的绷带,血已经完全止住了,但肌肉还不断传来阵痛。
他看着窗外的大雨,内心已燃起了熊熊烈火,不能再坐在这里等死了。他知道那个人就在这里,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的那个人,必须去把他找出来!
童建国走出急诊室,去医生的办公室转了一圈,找到手电筒和没启封的电池,还有一件雨衣。他艰难地把雨衣套在身上,带着装好电的手电筒,悄然走出死寂的医院大楼。
再见,太平间!
再见,亨利!
冲出大楼就是骇人的雨幕,全身套在雨衣里的童建国,忍着伤痛走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那辆黄色的现代跑车——下午他开着这辆车来到医院,明明记得把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
对,一定是被黑衣人×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