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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笑着举起一个凑到眼前端详,亦是赞道,“这游鱼戏水绣的可真好,海蓝色的缎子和银白色的鱼身配的也好看,那我可就不客气,同你讨了这个走啊。”
兰清有些羞赧的抿嘴笑道,“兰清粗苯的很,也没什么旁的本事,唯有这刺绣一样还稍稍懂些,姨娘喜欢,便是兰清的福分了。”
沈氏将香囊收入怀里,直望着兰清不住的笑,兰清被她笑的不明所以,带了几分疑惑之色望向夕鸢。夕鸢想了想,便放柔声音问道,“兰清,今日我和你沈姨娘过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事。你如今也懂事了,这事儿,我们想着也该问问你的意思。”
兰清乖巧颔首,“母妃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兰清都听着。”
“这事儿吧,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夕鸢笑着抚摸她鬓边的石斛兰,望向她的眼眸道,“你的岁数,虽还不到成婚的年纪,可如今都有提前定亲的习惯。”
兰清顿时明白了夕鸢的意思,小脸唰的一下涨了通红,急忙道:“母妃,兰清……兰清还小,从未想过这些事情!”
“不小啦,这还有半年就是十一,早早看准了定下来,又有何不好?”沈氏笑着将兰清拉到跟前,细细端详她的眉眼,“瞧瞧,如今就能瞧出来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了,这样好的孩子,若是明珠暗投,岂不可惜了?”
兰清今日穿着一件浅碧色素锦纱罩衫,发髻又梳的高些,如今俏脸绯红,眼眸含羞,看上去确实有几分大姑娘的模样了。
夕鸢想了一想,又同红这一张脸手足无措的兰清道,“今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咱们在一处随意聊聊天,说说话儿。你沈姨娘替你瞧中当朝皇上的大皇子,人品谈吐都是很好的,只是他已有妃子,你若是跟了他,便难为正妻。母妃并不瞒你,母妃也想听你自己的意思,是愿意入帝王之家,还是……”
兰清本就无措,听到大皇子这三个字后便更加慌乱起来,急急摇头道,“兰清一贯笨手笨脚的,只怕……只怕不会服侍皇子。母妃……是不是兰清做错了什么事儿,惹了母妃生气?兰清不想嫁人,只想守着母妃在府里……”说到后面,泪花竟已涌了出来。
夕鸢见状一惊,连忙将她拉到身旁,好言劝慰说并非是她犯了过错,今日也只是随口一提,她若不愿就暂且不说了。沈氏也没想到兰清会如此惧怕,一时间也急忙说着宽慰之言,兰清轻声呜咽不止,这事儿也就不好再说下去了。
待好容易将兰清哄得好些了,夕鸢和沈氏才从她那儿出来,沈氏眼中带着内疚神情,揉着帕子轻声道,“本来是好意,谁想到却让兰清误会了咱们的意思,这孩子心思也忒敏感了些,人长大了总要成婚,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也是我想的不够周全,这孩子从前在府里一直不受重视,性子难免谨慎多思。我本来是想着,听听她自己的想法,再做决断的,谁想到——”夕鸢轻叹口气,蹙起秀眉,“这事儿先别再提了,免得让她心里担惊受怕,以为咱们急着要甩她出去。”
沈氏点了点头,又试探着问道,“这事儿,王妃可曾同王爷提过?”
夕鸢想起那个夜晚,点了点头道,“倒是随口说了一下,王爷倒也没多说什么,像是没太往心里头去。”
从心底来说,她是不希望兰清嫁给宇文炎的,但是她又不免会想,这种抵制三妻四妾、抵制亲近结婚的想法,只因为她有过二十六年现代社会的生存经验,才会这样觉得。可兰清是个极为传统的女孩子,守着古人夫为妻纲的思想长大,连看书看得都是女论语这样教导女德的书籍。这种所谓的问题,没准儿放在她的心里,根本谈不上是什么问题。
结果还没问到她的想法,小丫头先敏感的自己哭了……夕鸢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真要命,难怪人家都说这儿女是来讨债的,她还不算正牌母妃呢,已经因为“女儿”而头痛发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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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姐妹对峙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夕鸢一有空便过去陪伴兰清,好让她心中不再那样多疑忧思。那一日之后,沈氏也再不提起给兰清婚配的事,两人都将这事儿压了下来,沈氏私下同夕鸢道,“怎么说兰清年岁也还不是太大,这事儿缓上个一年半载,兴许再提的时候,她就能平心静气的去想了。”
夕鸢笑笑,不可置否,她如今的心思大半都不在这上面。昨日一早,杨福来递了话说替夕鸢在城南找到了一家铺子想要转让的,离皇城的定安门距离亦不算远,周遭更是热闹繁华。那老板做生意蚀了本,正急着要脱手铺子来筹银子周转,价格倒也公道。铺子的格局与先前那家大体相似,面积要大些,价钱比从前那儿贵了六十两。
“杨福说他已经去看过了,当真是个极好的地方,地段儿、声势都是没话说的。老板也说了,从前店里有些做工的人,若是王妃愿意留他们下来,那咱们既剩下了招工的力气,又不至于让他们那些人丢了饭碗,不是一举两得么?”云谨一边替夕鸢锤肩,一边笑着在她耳畔说道。
夕鸢含笑颔首,“既然杨福也觉得不错,那就定下来罢,你们姐弟俩如今在铺子里也都有股份,这生意好了,咱们是一荣俱荣的。银两让他明儿个一早来取,这事儿你替我料理,午后我要入宫一趟,好些日子没去给太后请安了,顺便再送去些咱们新做出的香皂。”
云谨笑着应了,等中午用过饭菜之后,便替夕鸢梳妆更衣,又把香皂包好,陪着她上了马车。
出门有一阵子之后,夕鸢才忽然想到,“怎么今儿个打早上起来就没瞧见染香?你可知道她到哪儿去了?”
云谨掩唇笑道,“香姑娘性子一向活泼,指不定是到哪儿玩耍去了,王妃这儿有奴婢伺候,她大约也不忙着回来。”
夕鸢也不禁笑着颔首,盈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促狭,“这丫头,整日都闲不住腿脚,我看果真是大了,合该给她指配一门亲事,说不准能让她收收性子。”
云谨扑哧道:“香姑娘心性可小着呢,若是听见这话,必定又要羞得躲到门外去了。”
两人说说笑笑,夕鸢又即将开张分店,心情好的就像天上漂浮的云彩一样,晃晃悠悠,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只是这份好心情,却在走到太后寝宫外时,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夕鸢看着眼前之人,身穿大红吉服,一身穿戴价值不菲,俱是金雕玉琢,忽然想了起来,今日是她大婚后的第四日,按理也该入宫来拜见太后。
对面那人显然也没料到会与她在此遇上,一时间站在原地,神情看不出情绪来。夕鸢含笑上前,同她点了点头,“真是巧了,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妹妹。”
夕莺仿佛被她的轻声话语忽然点醒了一般,眸子蓦地变了一变,而后又微微屈了屈膝,冷冷道,“我也没有想到,在哪儿都能遇见姐姐,也算是狭路相逢了吧?”
夕鸢掩唇笑道,“妹妹真会开玩笑,只是这样的玩笑,只怕太后会不爱听呢。来都来了,咱们就一同进去罢。”
说罢,便先夕莺一步,迈入殿中,自始至终,神色未改。
而她身后的夕莺,却在她转身之后,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恰好传入夕鸢耳中。她走了几步,回首柔声笑道,“妹妹还不来?别让太后久等啊。”
不管她有多恨自己,夕鸢此刻都不愿去过多计较,大婚这几日,夕莺受了如何对待,夕鸢大抵也能猜到。她再不如意,能做的也只是对自己冷言冷语几句罢了,又何必去同她一般见识呢。
待见了太后,太后含笑赐座,神态和蔼慈祥,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这可巧了,你们姐俩儿难道是约好的不成?竟前后脚的来看我这老婆子。”
“是老天爷知道臣妾和妹妹都要过来,想着两人遇上了,还能让太后这儿更热闹些。”夕鸢笑意盈盈,说着惹太后高兴的话,“可见太后不多笑笑都不行,这是老天的意思,要太后高兴呀。”
太后笑意更浓,眼角的纹路或深或浅的蔓延开来,指着夕鸢笑道,“听听你这张猴儿嘴,一味只知道胡说讨我这老婆子笑呢。上回你送来的那香皂,我用了后身边之人都不住夸赞,还不等用完,你今日又拿了来。其实要我说,我老婆子这把年岁,还弄那些香气做什么用呢。”
夕鸢眼眸明亮,笑意十分纯粹,“臣妾可不爱听太后说自己老了,太后正当风华之岁呢,再说了,只要太后高兴,几块香皂值得了什么?那香皂能引太后笑上一笑,便是它的福分了。”
她们二人有说有笑,宛如一对感情甚好的母女一般,反倒是一身行头来请安的夕莺被冷落在旁,半天也插不上话。
太后笑够之后,像是也想起了夕莺,待她请安叩首后,又同她招了招手,拉她上前慈爱道,“这刚嫁过去,一切可都还好么?”
夕莺含着浅浅笑意,恭敬道:“一切都好,多谢太后惦念关心。”
“恩,你如今既然嫁了过去,就好好打理那边儿的事,你姐姐将王府料理的甚好,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大可以同她请教。”
夕莺轻声应下了,忽然又轻轻一笑,柔柔开口,“说起来,姐姐的福分哪里是臣妾能够比拟的呢,臣妾就算同姐姐学了,大约也只能学到皮毛,学不到姐姐的福气。”
夕鸢与太后闻言都是一怔,没想到夕莺竟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夕鸢连忙打圆场道:“妹妹又说笑了,这各人有各人的福气,妹妹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夕莺扯了扯嘴角,不发一语,屋子里头顺势氛围就冷了下来。太后沉吟片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静静看了夕莺半晌后才沉声开口。
“你姐姐说的很对,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她早些时候也有过极不顺心如意的日子,可那会儿却也从未听她抱怨过一个字儿。”太后的声音听起来丝毫不像刚才那个和蔼的深宫妇人,她说的每一句话,后面仿佛都蕴含着无形的魄力,压得人不敢插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有时候人要的不可太满,知足方可常乐。你若是现在能明白这个道理,也还不算太晚,若是不能明白……往后必定还要自食苦果。”
太后斜斜的靠在榻上,缓缓阖上眸子,“我乏了,你们都下去罢。”
第六十三章 看谁笑着到最后
从殿内出来之后,夕莺冷冰冰开口道,“从前只听说太后对姐姐疼爱有加,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夕鸢不想与她争执,淡淡道:“太后对妹妹也很看重,否则又岂会悉心教导妹妹,要知足常乐呢?时候不早了,妹妹赶紧回府罢,免得家中人担心焦急。”
她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传来夕莺恨恨的声音,“现如今我嫁了个傻子,你心里头不知该多痛快,何必虚情假意的装腔作势?”
夕鸢叹下一口气来,蹙眉转身,“我没觉得痛快,却也没替你惋惜过,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我一直这么觉得。你如今是敦肃候府小侯爷正妻,就该像个样子,否则丢的是顾家和你自己的脸面。”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夕莺三两步走到她的面前,声音中蕴含的恨意几乎让她咬牙切齿,“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在我面前扬眉吐气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的很呢。那端亲王如今正值盛年,本来就颇多内宠,谁知道他以后会再娶回府多少女人呢?与其要你提醒我知足常乐,还是管好你自己罢,你现在笑的好看,我却等着你哭的时候!”
夕鸢抬眸对上她的目光,冷然笑道:“我的日子我自己过,不劳你过问,正如你所言,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可你看看你自己,这样沉不住气,我只怕到最后哭的,不是我,是你。”
“我?我可不曾哭过,倒是你……”夕莺说话时,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的快意,“别忘了,那会人你被退婚,成日关在房中哭泣。这事儿难道姐姐忘了?也并没有过太久啊,那个时候还为了一个男人哭,如今就窝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笑了,姐姐可真是厉害。”
“事到如今,说从前那些事情又有什么重要?”夕鸢淡淡一哂,抚了抚鬓边的玉簪花,神情泰然,“从前哭哭笑笑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以后的日子呢,不过谁又知道,是不是我从前哭的多了,如今才能笑的多。而妹妹……从前可是日日欢笑,如今怎么,也快笑不出了?”
她说罢之后,与夕莺四目相对,彼此眼中皆是冷然之意,夕莺的眸中却是恨意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