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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扑到叶臻身上,声泪俱下:“今上!有陶可党流匪为祟,抢单打劫,勒索民财,根株未绝,求我主明察!”
叶臻说:“随时访拿,准其自首免罪。”
胖子大哭:“今上!务须杀一而儆百啊!”
陶可欺身而上,拳打脚踢。
安小佳说:“我太饿了,得吃两碗面。你们吃什么?”
陶可与胖子异口同声:“盖浇饭。”
安小佳摇摇头:“恶趣味。叶老师呢?”
叶臻说:“我亲自去调查一下。”
过会儿那三人买完饭菜,只见叶臻早就在桌旁坐定,一脸高深莫测。
“贤侄,”他喊安小佳:“速速给我这块煎饼拍照留念。”
安小佳翻裤兜掏手机。
叶臻深情道:“注意拍出它纤细的躯体,薄如蝉翼的鸡蛋层,幼小的豆芽,瘦弱的海带,以及仅有的、孤独的、无助的、相依为命的躺在稀薄面酱中的令人怜惜的三根土豆丝。”
安小佳膜拜:“不愧是学校食堂的颠峰之作。”
叶臻凝视煎饼,突然沉吟:“后金贵族。”
陶可筷子啪嗒一声掉落。
叶臻说:“以一种野蛮落后的孔武粗陋接管了一个文明熟透同时也是腐烂的国度,科技文化被窒息,人文精神被扼杀,民主法制被摧残,华夏文明开始了一种不折不扣的倒退和漫长无谓的轮回。19世纪40年代,东西方首次较量,世界成了一边倒的舞台。而后内忧外患如蔓延之火,如咆哮之潮。然仁人志士敲响振聋发聩的醒世钟,不畏艰险,远渡重洋,师夷长技,救国救亡。这些用思想和血肉趋赶着腐朽黑暗的人放弃了洋房、花园、汽车、高薪毅然奔赴祖国…”
“而如今,” 叶臻把煎饼摊在桌上,用筷子把三根土豆丝拨来拨去:“我不禁要问:祖国母亲啊!您难道就用这种怀抱来迎接您赤诚的儿子么?难道就用这种方式来告慰志士的英灵么?难道就用这种胸怀来容纳一心报效的游子么?”
胖子张大了嘴,一口汤淅淅沥沥全浇在桌子上。
安小佳说:“强!”
胖子说:“强!”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鼓掌。
“叶老师这种将问题无限拔高的能力的确当世无匹。”
“洋博士!不愧为洋博士!”
“陶可小儿尚待学习,尚待学习。”
陶可冷冷说:“白痴。”
叶臻把煎饼塞进嘴里,云淡风轻地看着打饭窗口:“不入此门,焉知其中虚伪。”
胖子赞道:“叶老师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陶可不知道说他们什么好,匆匆拔了两口饭,突然想起上课的资料还在系办堆着,连忙丢了筷子就往系里跑。谁知那边早就是铁将军把门,只好折回来。路过校门时,犹豫片刻,还是去对面药店买了些清咽利喉的药水。
叶臻还没有回家,陶可把药放桌上后便锁了门回宿舍。
胖子房间的灯亮着,但安小佳不见人影。陶可独自躺在床上看书,不一会儿疲倦袭来,渐渐睡去。
安小佳则蹲在叶臻办公室,一脸黑线。
叶臻说:“我要查一个案例,只记得自己有,但不记得在哪本书上了,麻烦你帮忙找一下。”
安小佳无精打采爬到书柜前:“这种事情你不会找你的陶博士生啊!”
“那不行,” 叶臻说:“工作量太大,我舍不得。”
安小佳恨不得吐血:“你倒舍得我?”
叶臻点点头:“你又不是我的学生。”
安小佳叹气:“果然别人的东西用起来不心疼。”
叶臻说:“你把我的东西也留在身边很多年了,我还不是没意见。”
“叶老师” 安小佳摊着手说:“我是个异性恋,对你没威胁。”
“所以我才对你没意见。” 叶臻说:“否则你早死了。”
“但是呢,” 安小佳坏笑:“我虽然是异性恋,但不代表我对陶可没感情啊。”
“那你就不叫Straight了,你叫Bisexual。”治学严谨的美国博士说。
“洋径浜,” 安小佳喃喃道:“好想抽他一顿。”
叶臻也一同翻资料:“我刚刚问了陶可,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住。”
“哎!?” 安小佳吃一惊:“你就直接问他了,你不知道他很抗拒…”
“我知道,” 叶臻扶正眼镜:“但是贤侄,如果一个男人长到我这么大还不懂控制自己的情欲的话,就算有一堆头衔,光环加身,也不过是只兽类。”
叶臻微笑:“我哪里会为难他。”
安小佳也笑了笑,但不免担忧:“你们两个本来就很显眼,又是导师学生,这么做会不会…”
“唔~” 叶臻托着下巴:“我也考虑到这一点,我还不想e out,至少在国内不想,因为很不喜欢别人猎奇的眼光。可是,我怕再不开始就来不及了。”
“你也很了解他,他的世界纯净、精致、美好,但易碎。但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这不是一个良好的状态,常常是…”
叶臻咬咬下唇:“说崩溃就崩溃。”
“但如果他崩溃了,最痛苦的肯定是我。” 叶臻笑眯眯指着自己:“所以我想陪着他,一起住并不是结束,只是相互磨练的开始。”
“我怎么越来越觉得您高尚啦?” 安小佳说:“不会是错觉吧?”
“是错觉,” 叶臻嘿嘿笑:“我有很强的私心。”
“啊!” 安小佳叫:“找着了!是不是这个!”
“哦,” 叶臻把书接过来:“谢谢,你可以先回去了。”
“喂~” 安小佳不满:“至少也请我喝杯茶再走嘛。”
叶臻笑着说:“我没茶,而且现在要开始工作。”他推安小佳出门:“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劝劝陶可。他是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找你商量的,但你可以旁敲侧击。”
“不劝!!” 安小佳恨道。
“那就麻烦你了。”叶臻把门砰一关。
安小佳跳脚:“都说不劝了嘛!你这个…呃…you are a bad gay!”
叶臻打开门,一脸痛心疾首:“gay是个形容词,你不能说‘I am a gay’, 而应该说‘I am gay’。 你英语太差了!你是怎么念到博士的?”
“你这个洋!径!浜!” 安小佳愤怒了。
叶臻眼疾手快阖上门,安小佳在外面歇斯底里地挠了十五分钟。
而后,被无故榨取劳动力的他回屋找陶可出气,却发现人家已经睡死;找胖子出气,却被胖学长殴打。
到十二点好不容易忍气吞声终于睡着,十二点半却被陶可的哀嚎吵醒。
陶可喊:“书!我的书!我又忘记问他了!!”
5
整整三天,陶可一直关着手机。原因无他,怕书商找。第四天战战兢兢开机,第一个电话果然是书商的。
说是书商,不过是隔壁大学的博士生,也是攒书出身,起步比陶可还早。
陶可一接电话就拼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高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最近事太多我写是写了但原稿在人家哪儿他最近替人打官司去了简直是人间蒸发了对不起对不起下回我一定按时一定按时你先宽限两天只要两天…”
“陶可!陶可!!”那边连话都插不上,高着嗓子喊:“你嘀咕什么呢?”
陶可低声下气地说:“小高,我错了。”
小高问:“错啥?”
“书…”
“书?就是!我还想问你呢,稿费我是打你卡上还是你来拿啊?”
“哎?” 陶可楞了:“什么稿费?”
“那本傻妞文学的稿费啊!”
“啊?”
“你‘啊’什么?稿子我都收到了,还刻了盘,挺细心。”
“谁…谁给你的?”
“你爸啊!”
“啊?!”
“哎哟!” 小高唾沫横飞,简直能够通过无线电波喷到陶可脸上:“你爸那叫一个玉树临风啊!五百米外一看就是精英!举手投足那气度!说话那逻辑…”
陶可面无表情地把电话掐掉。
过了一会儿小高打过来了:“陶可…”
陶可冷冷问:“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小高交代:“前几天我碰见安大少,当时你们家导师在,后来你们家导师让我昨天上他那儿拿的…”
陶可沉默半晌,说了句“哦”,又把电话挂了。
下面一节课他也不知道自己天南海北扯了些什么,回宿舍后忍不住对安小佳说了。
安小佳捶胸顿足对天吼:“额滴神!这也太溺爱了!!”
陶可说:“你要么?送给你。”
安小佳说:“废话!我当然要!哥哥我不但自己要跟他,还要带着全家老小跟他!”
陶可憋着笑:“那你什么时候去投诚?”
安小佳脸一苦,摊手,叹口气:“大宝它拉稀了,所以我今天要带一只闹肚子的猫去看医生。”
“你还真是孝子。”
“嗯,终于想通要要和我结婚了?”
陶可立刻拉着他的衣摆,可怜巴巴说:“打铃,你走了我会寂寞的~”
安小佳猛的反握住他的手,眨巴着眼睛深情道:“爱人,我一秒钟都不愿与你分开!”
陶可冷冷说:“滚。”
安小佳被冻得结结实实戳在门口。
“有趣。”陶可捏捏他的脸,绕过他下楼去了。
天气晴好,陶可一边盘算,一边沿着校园小道闲逛。操场上有足球赛,陶可路过,便站在观众群中傻望了一会儿。谁知竟有人来赶,原来是本科时的学弟。
“快走快走!”那家伙义正词严:“我们好不容易表演一场骗几个女同胞来看,你往这儿一站,女同胞全都看你了!”
陶可鄙视:“我不和万年替补讲话。”
那学弟笑着把他往外推:“师兄,快走啦。给弟兄们一条生路吧!”
陶可忍着笑:“水平臭就不要怕人看。”
学弟说:“去去去!我一见你就长针眼,你别在我面前晃,去找你那帅哥导师晦气去!”
陶可倒吸口气:“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啊?”学弟迷惑地看着他的背影,回去对左右说:“所以人就不能长得太好,你看大师兄,营养都花到脸上去了,头脑就会出问题。”
一排大龄男青年替补同时点头,深以为然:“真理啊~”
陶可在叶臻楼下打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跳上花台,再跳下来…
“算了,”他晃晃头:“说一声谢就走。”
照例还是敲门没人开,但开门后喷薄而出的呛鼻烟味说明叶臻在家。陶可蹑手蹑脚进去,发现满桌满地都摊着书,那人穿着皱巴巴的T恤运动裤叼着烟伏在电脑前飞快地打字,很是恶形恶状。
一回头,满脸疲惫,胡子拉渣。
“哎呀,” 陶可低叹:“好吓人。”
叶臻掐灭烟,对沙发努努嘴:“衣服,包,有钱,食物。”
陶可立刻照办。叶臻已经陷入语言障碍、只能一个单词一个单词蹦的工作癫狂状态,再罗嗦只会被他揍而已。
陶可匆匆跑到楼下便利店买了速冻水饺,下熟了端到他面前,又把剩下的十来包统统塞进冰箱。叶臻连头都没抬,陶可悄无声息地退到玄关,刚迈出门槛,里面喊:“咖啡。”
陶可犹豫片刻,又回头冲了一杯咖啡。
咖啡香气入鼻,叶臻仰头往椅背上一靠,活过来了。
陶可说:“我走了啊。”
叶臻揉揉他的头发:“嗯。”
“药吃了没?”
“吃了,但效果不大。”
陶可嗫嗫说:“我要是学校,一分钱工资都不发给你。上课吊儿郎当,赚外快倒拼命。”
“你不懂,” 叶臻微笑:“法庭就是大人吵架的地方,大人的嘴最毒了,如果不拼命就会吵输,老是吵输以后就没有人花钱请你去吵架了。”
“你吵输过?”
“输过,而且十分惨烈。但对输赢的包容乃是自信之表现,你不用太在意。”
陶可说:“我没在意!我走了。”
叶臻目送他出门:“陶可,过两天再来玩的时候,把考虑结果告诉我。”
陶可低着头,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谁知这一不见,就是半月。期间陶可偷偷打听,说是本科的课他去上了,两个硕士生也接过他催作业电话,唯有和自己倒像是失去了联系。
寒雨数场,便已深秋。
深秋有期中考试。
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