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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种类型:是完全以人物性格和人际关系的发展而构成的故事,作者要阐述的道
理寓于故事情节之中。这就是全书写得最为出色的第七段故事。赤口好说大话的性格与
他巧妙地让韩民倒了一杯茶的举动,引发出林松打骂韩氏、韩氏出走、赤口入监、邹光
被捉,以及赤口逃走和入庵寺被杀、邹光入庵寺听出杀人真情等一系列故事情节。所以,
赤口的讨茶喝与吹牛夸口,像一块石头扔入平静的湖面,顿时涟漪阵阵,向外波动。搅
得四周的水草、鱼虾,惊慌动汤,中心在于那块石头。故事产生的原因、人物坐牢、出
家、死亡等等,根源就在于赤口的那张浪嘴。小说“戒浪嘴”的主题旨,自然而又充分
地揭示了出来。
《八段锦》目录前题“醒世居士编集”、“樵叟参订”,作者姓名不详。内封署
“新编八段锦”、“醉月楼梓”,今刊清初醉月楼刊本,现珍藏于北京大学图书馆,因
是版刻,字迹较模糊,无序跋。书中某些题材,出自《古今小说》等话本集,如第一段
“好才郎贪色破钞,犯色戒鬼磨悔心”就出自于《古今小说》卷三的“新桥市韩王卖春
情”,以及第六段“马周嗜酒受挫跌,王公疏财识英雄”,出自于《古今小说》卷五中
的“穷马周遭际卖馍媪”。因全书写男女奸淫纵欲篇幅较多。清道光十八年江苏按察使,
道光二十四年浙江巡抚设局查禁淫词小说,所列书目中均有《八段锦》,后同治七年所
禁小说,亦再度被查禁过。
第一段 好才郎贪色破钞 犯色戒鬼磨悔心
诗曰:
情宠娇多不自由,骊山举火戏诸侯;
只知一笑倾人国,不觉胡尘满玉楼。
这首诗是胡僧的专道,昔日周幽王宠个妃子,名褒姒。那幽王千方百计去媚她,因
要取她一笑而不可得,乃把骊山下与诸侯为号的烽火,突然烧起来。那些诸侯,只道幽
王有难,都统兵来救援。及到其地,却寂然无事,褒姒其时呵呵大笑。后来犬戎起兵来
寇,再烧烽火,诸侯皆不来救,犬戎遂杀幽王于骊山之下。
又春秋时,有个陈灵公,私通夏征舒之母夏姬,日夜至其家饮酒作乐。征舒愧恨,
因射杀灵公。
后来,隋朝又有个炀帝,也宠萧妃之色。要看扬州景致,用麻叔谋为帅,起天下民
夫百万,开汴河一千余里,役死人夫无数。造凤舰龙舟,使宫女两岸牵拖,乐前闻于百
里。后被宇丈化及造反江都,斩炀帝于吴公台下。
至唐明皇宠爱贵妃之色,那贵妃又与安禄山私通,被明皇撞见,钗横鬓乱,从此疑
心,遂将禄山除在渔阳地面做节度使。那禄山思念杨妃,举兵反叛。明皇无计奈何,只
得带了百官逃难至马山下,兵阻逼死了杨妃。亏了郭令公血战,才得恢复两京。
你道这几个官家,都只为爱色,以致丧身亡国。如今愚民小子,便当把色欲警戒方
是。你说戒那色欲则甚?我今说一个青年子弟,只因不戒色,恋着一个妇人,险些儿害
了一条性命,丢了泼天家私。惊动新桥市上,编成一本新闻。
话说宋朝临安府,去城十里,地名湖墅,出城五里地,地名新桥。那市上有个富户,
姓云名锦,妈妈潘氏,只生一子,名唤云发。娶妻金氏,生得四岁一个孙儿。那云锦家
中巨富,放债积谷,果然金银满筐,米谷堆仓。又去新桥五里,地名灰桥,市上新造一
所房屋,外面作成铺面,令子云发,雇一个主管帮扶,开下一个铺子。家中收下的丝绵,
发在铺中,卖与在城机户。云发生来聪俊,粗知礼仪,做事实,不好花哄。因此,云锦
全不虑他。那云发每日早晨到铺中卖货,天晚回家。这铺中房屋只占得门面,里头房屋
俱是空的。
忽一日,因家中有事,直至傍午方到铺中。无甚事干,便走到河边耍子。忽见河边
泊着两只船,船上有许多箱笼桌凳家伙,又有四、五个人,将家伙搬入他店内空屋里来。
船上走起三个妇人:一个中年胖妇人;一个是老婆子;一个是少年妇人,尽走入屋里来。
只因这伙妇人入屋,有分教云发:
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
云发忙回来问主管道:“什么人擅自搬入我屋来?”主管道:“她是在城人家,为
因里役,一时间无处寻屋,央此间邻居范老来说,暂住两三日便去。正欲报知,恰好官
人自来。”云发听了,正欲发怒,只见那小娘子走出来,敛衽向前道个万福,方开口道:
“官人息怒,非干主管之事。是奴家一时事急,不及先来府上禀知,望乞恕罪。容住三、
四日,寻了屋就行搬去。至于房金,依例拜纳,决不致欠。”云发见她年少美貌,不觉
动火,便放下脸来道:“既如此,便多住几日也无妨,请自稳便。”妇人说罢,便去搬
箱运笼。
云发看得心疼,也帮她搬了几件家伙。那胖妇人与小妇人都道:“不劳官人用力。”
云发道:“在此空闲,相帮何妨?”彼此俱各欢喜。天晚,云发回家,吩咐主管:“须
与里面新搬来的说,写纸房契来与我。”主管答应,不在话下。
且说,云发回到家中,并不把人搬来借住一事,说与父母知觉。当夜心心念念,只
想着小妇人。次日早起,换了一身好衣服,打扮齐整,叫小寿童跟着,摇摇摆摆走到店
中来。那里面走动的八老,见屋主来了,便来邀接进去吃茶,要纳房状。云发便起身入
去,只见那小妇人,笑容可掬,迎将出来道个万福,请人里面坐下。云发便到中间轩子
内坐着。那老婆子和胖妇人,都来相见陪坐。坐间只有三个妇人,云发便问道:“娘子
高姓?怎么你家男子汉,不见一个?”那胖妇人道:“拙夫姓韩,与小儿在衙门跟官,
早去晚归,官身不得相会。”坐了一会,云发低着头,瞧那小妇人。这小娘子一双俊眼,
觑着云发道:“敢问官人,青春多少?”云发道:“虚度二十四岁,且问娘子青春?”
那小妇人笑道:“与官人一缘一会,奴家也是二十四岁。城中搬来,偶遇官人,又是同
庚,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那老妇人和胖妇人,看见关目,推个事故,起身躲避了,
只有二人对坐。那小妇人便把些风流话来引诱云发。云发心下虽爱她,亦不觉骇然,暗
忖道:“她是个好人家,容她居住,谁想是这样人物。”正待转身出去,这个小妇人便
走过来,挨着身边坐住,作娇作痴,说道:“官人,将你头上的金簪子取下,借奴看一
看。”云发便除下帽子,正欲去拔,这小妇人便一手按住云发的头髻,一只手拔了金簪,
就起身道:“官人,我和你去上楼去说句话儿。”一头说,一头迳走上楼去了。此时云
发心动,按捺不住,便也随后跟了上楼,讨那簪子,叫道:“娘子还我簪子,家中有事,
就要回去。”那妇人道:“我与你是夙世姻缘,你不要假装老实,愿偕枕席之欢。”云
发道:“使不得!倘被人知觉,却不好看。”便站住卿,思要下楼。怎奈那妇人放出万
种妖娆,回转身来,搂住云发,将尖尖玉手,去扯云发的裤子。那时,就任你是铁石人,
也忍不住了。云发情兴如火,便与他携手上床,成其云雨。霎时云散雨收,两个起来偎
倚而坐,云发且惊且喜,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那妇人道:“奴家姓张,小字赛
金。敢问官人宅上做甚行业?”云发道:“父母只生我一身,家中贩丝放债,新桥市上
有名的财主。此间门首铺子,是我自己开的。”赛金暗喜道:“今番缠得这个有钱的男
子了。”
原来这妇人一家,是个隐名的娼妓,又叫做私窝子,家中别无生意,只靠这一本帐
讨生活,那老妇人是胖妇人的娘,这赛金是胖妇人的女儿。在先,那畔妇人也嫁在好人
家,因她丈夫无门生理,不能度活,不得已做这般勾当。赛金自小生得标致,又识书会
写,当时已自嫁与人去了,只因看娘学样,在夫家做出事来,被丈夫发回娘家。事有凑
巧,此时胖妇人年纪将上五旬孤老,所得甚少,恰好得女儿接代,便索性大做了。
原在城中居住,只为这样事被人告发,慌了,搬来此处躲避。不想云发偶然撞在她
手里圈套,安排停当,漏将入来,不由你不落水。怎的男儿不见一个?但有人到他家去,
他父子即使避开。这个妇人,但贪她的便着她手,不知陷了几多汉子。
当时赛金道:“我等一时慌忙搬来,缺少盘费。告官人,有银子乞借五两,不可推
故。”云发应允,起身整好衣冠,赛金才还了金簪,两个下楼,仍坐在轩子内。云发自
思:“我在此耽搁甚久,恐外面邻舍们谈论。”又吃了一杯茶,即要起身,赛金留吃午
饭。云发道:“耽搁已久,不吃饭了,少刻就送银子与你。”赛金道:“午后特备几杯
菜酒,官人不要见却。”说罢,云发出到铺中。只见几个邻人都来和哄道:“云小官人
恭喜。”云发红了脸皮,说道:“好没来由!有什么喜贺?”原来外边近邻,见云发进
去,那房屋却是两间六橡的楼屋,赛金只占得一间做房,这边一间,就是丝铺上面,却
是空的。有好事者,见云发不出来,便伏在这边空楼壁缝偷看。他们入马之时,都看得
明白亲切。众人见他脸红嘴硬,内中那原张见的便道:“你尚要懒哩!拔了金簪子,上
楼去做什么?”云发被他说着,顿口无言,托个事故,起身便走出店,到娘舅潘家讨午
饭吃了。
踱到门前店中,借过一把戥子,将身边买丝银子,秤了三两,放在袖中。又闲坐了
一回,捱到半个下午,方复到铺中来。主管道:“里面住的,方才在请官人吃酒。”恰
好八老出来道.“官人,你去哪里闲耍,叫老子没处寻。家中特备菜酒,只请你主管相
陪,再无他客,快请进去。”云发就同主管,走到轩子下看时,桌上已安排得齐齐整整。
赛金就请云发正席而坐,主管坐在横头,赛金朝上对坐。三人坐定,八老执壶斟酒。吃
过几杯酒、几盘菜果,主管会意,托词道:“年来掏摸甚多,天将晚了,我去收拾铺中
什物去。”便脱身出来。
那云发酒量亦浅,见主管去了,只一女子相陪,有趣,便开怀畅饮。吃了十数杯,
自知太醉,即将袖内银子交与赛金,起身挽了赛金的手道:“我有句话和你说,今日做
那个事,邻舍都知道了,多人来打和哄。倘传到我家父母知道,怎生是好?姐姐依着我
说,寻个僻静去住,我自时常看顾你何如?”赛金道:“说得是,奴家就与母亲商议。”
说罢,免不得又做些乾生活。云发辞别,嘱咐道:“我此去再不来了,待你寻得所在,
叫八老说知于我,我来送你起身。”说罢,云发出来铺中,吩咐主管记怅,一径自回,
不在话下。
且说赛金送云发去后,便把移居的话,备细说与父母知道。当夜各自安歇。次早起
来,胖妇人吩咐八老,悄地打听邻舍消息。去了一会,八老回家哭道:“街坊上嘴舌甚
是不好,此地不是养人的去处。”胖妇人道:“因在城中被人打搅,无奈移此。指望寻
个好处安身,谁想又撞着不好的邻舍。”说罢,叹了口气,遂叫丈夫去寻房子不题。
话说云发自那日回家,怕人嘴舌,瞒着父母,只推身子不快,一向不到铺中去。主
管自行卖货。赛金在家,又着八老去招引旧时主顾来走动。那邻含起初,只晓得云发一
个,恐子弟着手,尚有难容之意,次后见往来不绝,方晓得是个大做的。内中有生事的
道:“我们俱是好人家,如何容得这等鏖曹的。常言道:“近奸近杀。”倘争锋起来,
致伤残命,也要带累邻含。我们鸣起锣来,逐他去罢!”那八老听得此言,进去向家中
人说知。胖妇人听得,甚没出气处,便对老娘道:“你七老八老,怕着谁的?兀不去门
前叫骂那些短命多嘴的鸭黄儿去?”那老婆子果然就走到门前叫骂道:“哪个多嘴贼鸭
黄儿,在这里学放屁,若还敢来应我的,并这条老性命结识他!哪个人家没亲眷来往?
辄敢臭语污人,背地多嘴,是何道理?”其时,邻舍们听得,道:“这个出精老狗!不
说自家干那事,倒来欺邻骂舍?”内中有个开杂货店的沈一郎,正要去应对婆子,又有
个守分的张义明拦住道:“且由她!不要与这垂死的争气,早晚赶她起身便了。”那婆
子骂了几声,见无人睬她,也自入去了。然后众邻舍,来与主管说道:“这一家人来住,
都是你没分晓,反受她来。她如今不说自家里短,反叫老婆子门外叫骂!你是都听得的。
我们明日到你主家说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