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第十六章
走到菜地中央时,小满突然停了下来。两个人的距离太近,我又不防备,竟一下子撞到她的后背上。她转过身来,
笑了笑。我有点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两人的距离还是很近,我把她鬓边的绒毛看得一清二楚。她身上这些私秘
的特点,引发了我涟漪般的深层回忆。毕竟,我和她同床共枕一年有余。
“我怀孕了。”她望着我,平静地说。
“什么?”我被这句话震得眼前一阵发黑。
“医生说,胎儿有核桃那么大。”
“怎么可能?”我焦躁地问。
“怎么不可能?他是男人啊。”她苦笑了一下。
我陡然觉得这初冬的太阳热得不正常,刚才一前一后走着时的恬适感,瞬间就蒸发掉了。我想让头顶的太阳快快落
下,否则说不准我什么时候就会暴跳如雷。按说,小满怀孕不怀孕早已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这个事实恰恰刺中了我的
自卑,使我感到恐惧!我和男人的区别,终于得到了实证——小满和我,即便同居两辈子,也不会怀孕,男人则轻易便
使她怀孕了。男人的威力、异性之爱的威力压垮了我。同性之爱,在一个孕妇面前,显得是如此不堪一击。
两个人沉默地走到了前面的松林里。地上的松针和松果更多了,踩上去软软的,我有一种轻飘感。和上次一样,两
个人席地而坐,望着面前的潺潺小河。河滩上的茅草抽出了毛茸茸的穗子,随风机械地、不知疲倦地摇摆着。
“你不是不叫他碰你吗?”我拾起一只黑褐色松果,艰难地问出了这句话。
“他趁我睡着时候……我意识模糊,也就没有发生痉挛。”她麻木地说着。
“和他,你有什么特别感觉吗?”我有些好奇。
“和周泉做爱时,我是有快感的。和戴阳一点也没有,我就像个木头人,死一样躺着,让他进进出出。”
“哦……”
“戴阳尝到了甜头,总是在我睡着时袭击。每次他都激动得流泪。”
“他爱你。”
“为什么阳具在我身体里摩擦,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的手指……”
“别再提那些了。”我制止她。
“……”我听着,默默无语,心在一点点往下沉。
“天底下的男女每夜睡在一起,做的就是这个吗?乐此不疲?我怎么觉得没一点意思呢?”
“别再说了!”我的烦躁达到了极限,真想一头扎进小河里浸泡一下自己。
小满诧异地看着我,显然被我的过激反应吓住了。她闭上了嘴,闭得很紧,似乎怕一不留神,类似的话又会溜出来。
她的目光是柔和的,要做妈妈的女人,一下子成熟了不少。
局面有些僵。小满的目光终于从我脸上移开了。她低下头,一束头发垂了下来,挡住了半边脸。她拉开帆布包的拉
链,拿出一只婴儿用的小枕头,小猫脸形状,白色,两只黑耳朵竖立着,栩栩如生。
“好看吗?现在逛街,看见婴儿用品就想买。”她静静地抚摸着那只小枕头。
“好看。”我说,“这就是母性吧。”
“我活得比以前有依靠了。”
“等小生命降生,你就会彻底认同自己的角色了——人妻人母。你会觉得和我在一起的日子不可思议……”我的心
微微地痛了起来。
“知道吗?我把这孩子当成是你的呢。”她有些羞涩。
“怎么这么想?糊涂了?”
“这么活着才有劲。”她固执地说。
“自欺欺人有意思吗?彻底走出同性之爱不好吗?”我有些生气了。
“我非得这样,不然活不下去。”
“我真的有这么好?”
“你抛弃了我。但我不能抛开你,就当我是越吃不到的越想吃吧!”她的眼睛微润了。
我太明白了,她是委屈的,一直憋着而已。我不能再刺激她了,她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起码为了她那脆弱的心脏。
小满微微泛红的脸庞,使我陡然想起了苍白的桑子,想起桑子说的来世要为我生一儿半女的话……桑子尽管把身体
交给了我,心却不属于我一个人。而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桑子,欠了小满太多。这,也许下辈子都还不清了。
66这是个非常不惹人喜欢的阴天,阴得不彻底,天空呈现出灰白色,是下不起雨来的一种阴。校园里满目陈旧,凡
是有点儿历史的大学校园大都如此,一到阴天就让人沮丧。树木花草常年绿着,却显得老气,一点也不赏心悦目。
今天,是我的生日——12月3 日。
下午下班时,天阴得更重了,不时吹来的一阵冷风,像是一个恶意的袭击,冰冷而猛烈。我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时,
田宇出现在咨询所窗外。他并不进来,手上晃着一张包装精美的唱片,示意我出去。
一看见唱片,我就明白他是来给我送生日礼物的,忙跑出去,他手上的唱片是《巴赫初级钢琴曲集》。
“生日快乐!这是David 在泰国给我买的,两张,送给你一张。”田宇微笑着,嘴角弯成了一条优美的弧线。
“谢谢!我要是能活到一百岁,把你送的唱片摞起来,一定比我还高!”
“关键是我能活多少岁啊!”他的微笑变成了苦笑。
榕树上落下一片叶子,飘飘飞飞地就到了我手上。这个陨落似乎是一个不祥的预兆,提醒我这个话题很不吉利。在
生日里,这个兆头不好,我赶忙转移了话题。
“你和David 怎么样了?”
“他最近状态很不好,在一个Gay 俱乐部混日子。”他的目光暗淡下来。
“他靠什么生活?”
“花朋友的钱,那些关系暧昧的朋友。”
“怎么不和你一起生活?你们可以去远点的地方开店。”
“你真以为,这世界上有Gay 和Les 的乐土?”
“……”我无言。
“他不是强者。再说,他现在的境遇很糟,一时也找不到出路。”
“他……还像以前那么爱你吗?”
田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了,落在远处的唱片店里。他借口店没人守,匆
匆忙忙地走了。望着他孤单的背影,我心里又多了一层忧郁,和这天空一样,湿漉漉的,像是能挤出水来,却没有彻底
释放的可能。新愁旧恨,只能接着再压抑一回。
我去一个粤味海鲜酒家买了几个菜,又买一瓶上好的红酒,准备回家和桑子一起过我的28岁生日。
一回到家,便看见餐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红玫瑰,桑子就站在玫瑰旁,穿着一件紫红色家常裙,笑得出奇地灿烂
——好久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笑容了。我没有被她的笑容感染,反而觉得有些蹊跷。那瓶中的玫瑰是可爱的,有生以来,
我还是第一次收到鲜花。
我兴奋地从皮包里拿出田宇送的《巴赫初级钢琴曲集》,放进唱机。第一首便是简洁隽永、永远听不厌的《小步舞
曲》。桑子惊喜地张大眼睛,很快被音乐感染了。
“人们太贪婪,总是追捧巴赫的顶级之作。其实,这些曲子也是价值非凡啊。”在《小步舞曲》结束的间隙里,她
感慨地说。
“凡是巴赫的,我们都要追捧。”我笑着附和她。
她看着我,满意地笑了。
我把酒菜摆好,两个人坐在餐桌旁。我很喜欢玫瑰的香气,凑上前去,使劲地嗅。桑子笑我贪心,我便趁机在她额
头上吻了一下。
“吃虾,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一定为我多吃点!”我剥了一只虾递给她。
“今天不是吃过虾了?和小安哥一起吃的。”她疑惑地望着我。
“什么?”我手上的虾掉了下来。
“哦,他请我吃海鲜,但我想不起在哪了。”
“你在说什么?你表哥回来了?”我抓起她的手使劲摇。
她像是被摇醒了。紧接着,舒缓的表情消失了,眉头紧皱了起来。
“对不起……是几年前的事,我给弄混了。”她抱歉地望着我。
我的心又一次开始下沉。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我心里就埋下了疑惑的种子,如今真的发了芽。她的精神真的出
现了严重问题,这比贫血症要难对付得多。也许,她这段时间吃不下饭,正是精神有问题。我该拿出勇气面对一个事实
了:她不属于我,硬跟着我有送命的危险。
“把你表哥叫回来吧!我不敢说你是他的,但一定不是我的。”我冲口而出。
“你?也打算像小安哥一样,不要我了?”她紧张得哆嗦起来。
“跟着我,会要你的命!”我的情绪也失控了。
“咱俩不是结婚了吗?”说着,她的泪就流了满脸。
她的泪,使我的无助和恐惧爆发了。我害怕她的精神会渐渐崩溃;害怕她的生命就此渐渐流走。猛然地,她扑到了
我怀里,我紧紧抱住了她,两人哭成了一团。不一会儿,我意识到,我不该这么由着性子哭。我是她的精神支柱,我不
能给她倒塌的感觉,起码在她面前不能。
“我不会把你推给任何人,包括你表哥!我们结婚了!”我说。
她的泪仍是不住地流着,使劲点了点头。
“求你一件事……”我说。
“你说吧!”
“吃多点饭,把病养好,别再叫我提心吊胆了,好吗?”
“我不是有意的,没办法……”
“多吃东西,别胡思乱想,慢慢会好的!”
“好,听你的!”
“今天我生日,你表现给我看!”我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饭,又夹了些菜放在碗里。
她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看上去比吃药还难。她吃得小心翼翼,就这样,吃到实在无法再下咽的程度,碗里的饭还剩
小半碗。可这在我看来,已经是很难得了。
67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窗外“唦唦”的细雨声把我吵醒了,我一惊,准备起身张罗早餐。突然,枕边有空虚感,
一转脸,才发现桑子不见了。我一下子紧张起来,猛地爬起来,朝楼下奔去。
厨房里亮着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一缕米粥的淳香飘了出来。桑子正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她一看见我,就调皮
地做了个鬼脸,又低头忙活起来。她穿着一件深灰色牛仔布连身裙,这种打扮使她看起来富有青春朝气。头发披在肩上,
梳得很整齐。脸上施着薄粉,长睫毛弯弯地上翘着,显然涂过睫毛膏。
这么隆重的打扮,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可我实在想不出,今天是什么特别日子。她的精神是亢奋的,连切肉丝的动
作都显得格外麻利。我预感到,今天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但不能肯定一定是好事。
“早餐不是该我来弄吗?你该多睡一会儿。”我来到厨房门口,心疼地说。
“我煮的是皮蛋瘦肉粥,放了姜丝、虾米、葱花,真香。”她很兴奋。
“想吃皮蛋瘦肉粥了?”
“我为你吃两碗!”她的笑像晨风中的花朵一样新鲜,但不纯粹,而是蒙着一层凄婉。
我牵了牵嘴角,没笑出来,转身进洗手间洗漱。
我出来时,她已经把粥端到了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香味诱人。还配了两碟小菜,脆腌罗卜条和酱鸭掌。我一口气
吃了两碗,她吃了一碗半。
“昨晚我做个梦,变成鸟了,飞在水面上……”她突兀地说。
“你的梦还真浪漫。”我笑道。
“对了,你不是说你的大学里有个湖吗?”
“有。”
“湖面上有鸟吗?”
“有水鸟,但不多。”
“长出翅膀的感觉,真好啊!”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想飞?从我身边飞走?”我朝她眨了眨眼睛。
“我很想去看看那个湖,带我去好吗?”她非常认真地央求道。
我当然希望时刻都把她带在身边。但带着她去学校,一定有很多不方便。她长得如此惹人注目,难保不会有人猜测
我和她的关系。冥冥之中,David 与校方发生冲突的景象,恰在此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想起David 被擦伤的半边脸,
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那里没什么好玩的,再说我要工作,没时间陪你。”我试图打消她的念头。
“我带上一本书,去湖边看。”她坚持说。
“很枯燥的。”
“有书陪我,不会的!”
“万一咱俩的关系被人发现,会影响到我的工作。你应该明白。”
“我只去这一次,不会被发现的!我只想看看湖,看看水鸟!”她的心劲大得五匹马也拉不回。
我不得不带着她去上班。她带了一本书页泛黄的《巴赫传》。
“怎么又想起看《巴赫传》了?”我问。不由得想起了巴赫的第一次婚姻。
“拿着它吧,我喜欢。”她笑了笑。
来到咨询所,正是学生上课时间,咨询所旁的学校侧门人来人往。桑子的美实在太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