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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咨询所,正是学生上课时间,咨询所旁的学校侧门人来人往。桑子的美实在太扎眼,每个发现她的学生无不为
之惊讶。我和蓝玉打了个招呼,便把桑子带到了湖边。
冬日的清早,湖上迷漫着一层水雾,白纱一样荡漾着。风吹在脸上,有些凉意。远处几只灰白色水鸟贴着湖面灵巧
地飞翔,它们这么早就出来觅食了,嘴不时地接触一下湖面,寻觅着小鱼小虾。风吹皱了水面,一波波涟漪朝岸边漾开
来,无休无止。
“你去工作吧,我在这里看上一整天都不会厌。”桑子眼睛里闪烁着激情。
“好,课间操时间我来看你。”我趁周围没人,给她紧了紧衣领。
桑子对我笑笑,被风吹细的眼睛变成了两个弯月,长睫毛也弯弯地靠紧了。她这个笑容像个模子,刻在了我的脑子
里。在为客人做心理咨询的过程中,尽管我竭尽全力排斥它,它仍是顽强地跳出来,使我没法全神贯注。
十点钟到了,校园里喧嚣起来。天阴得很沉重,乌云低压。我叫上蓝玉,一起往湖边走。远远地,我看见桑子还是
站立在原地,抱着书,像是变成了一座雕塑。湖面上灰色的水鸟多了一些,在黑压压的乌云下焦躁地翻飞。
我和蓝玉对视一下,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我的心情迅速阴沉了,像头顶这块灰色的天空。此时,天空正蓄谋着
一场淋漓的倾泻。我置身于我和桑子以外的世界里,永远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有压抑。
忽地,一阵暴雨倾泻下来,大得惊人。雨点砸在头上身上,如万簇钢针扎进皮肉,冰冷疼痛。然而,暴雨持续不到
一分钟便停了,根本来不及躲避。我和蓝玉浑身都湿了,湖边的桑子也淋湿了,头发粘结成一缕一缕的,滴着水。身上
的牛仔长裙淋湿后,变成了黑色。她被暴雨打成这样,还一动不动。我正在纳闷儿,她便开始摇晃,腿一弯,倒在了地
上,还紧抱着那本《巴赫传》。
我吓得浑身软作一团,站立不稳,赶紧扶住了蓝玉。同时,我也使尽浑身力气,挺直了身子。我不能倒下,必须去
救助桑子。我飞一般跑到她身边,跪在地上,把她抱起来。她全身柔若无骨,眼睛紧闭。雨把睫毛膏浸湿了,睫毛粘在
一起,一撮撮地簇拥着,有些怪异。她的脸色从没这么苍白过,简直和白纸没什么两样。
“桑子——桑子——”我不敢大声叫,怕引人围观。
她毫无动静,连睫毛也不动一动。恐惧像乌云一样压了下来,几乎窒息了我。也许,她快要死了,婚礼上的小满已
经给过我一次经验——心脏疾患的杀伤力无法估计。我的双膝终于支撑不住,扑嗵一声坐在了地上。我把头埋在桑子胸
前,绝望地流起泪来。
“冯翎,这是哭的时候吗?赶快把她送到校医院啊!”蓝玉晃着我的肩膀。
我如梦方醒,一抬脸,才发现周围围满了人。从他们的表情来看,除了好奇,还夹杂着猜疑和厌恶。现在,生活在
大学校园里的人,对“同性恋”这三个字的敏感度已经相当高了,何况“田宇事件”还历历在目。我的脸烧得厉害,感
到无地自容。怀里的桑子奄奄一息,我想的竟是我的咨询所,我的“心理医生”身份。我的存在已经贬值,因为身份终
于暴露了。人们的目光分明是在告诉我,我已经不配做心理医生、不配为人师表了。
住在“才俊公寓”的一个大个子男生,把桑子从我怀里夺过去,抱起来,健步如飞地朝校医院走,几个同学簇拥着
他。我和蓝玉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刚到校医院,桑子就醒来了。医生经过检查,诊断不是心脏问题,还是贫血导致的眩晕。医生建议去大医院治疗,
眩晕这么严重,病情肯定不轻了。
68从校医院走出来,我和桑子商量,要把她送到大医院住院一段时间,做彻底治疗。桑子一口拒绝。蓝玉也极力劝
说,并承诺会去医院照顾她,她仍不答应。我站在校医院门口,看着她苍白得可怕的面孔,想起刚才围观人群的反应,
不禁泪如泉涌。我可以失去这份工作,可以遭世人冷眼,但我不忍心就这么看着桑子慢慢耗掉生命。我不仅要对桑子负
责,还要对穆安负责。
我的眼泪竟使桑子屈服了,同意住一个星期的医院。
回到咨询所,我重新安排了预约客人的时间,就关了门,和蓝玉一起,把桑子安排在医院住下。把她交给医生,我
的心稍微安稳了些,医生总比我有办法使她恢复健康。明天是周三,我必须上班,就安排蓝玉在医院陪护桑子到周五,
周六周日我再替换她。
第二天我上班很早,因为要做两个人的事。
我一来到咨询所,竟发现我借用了其头衔的心理学系教授坐在里面。我的第一反应是出了鬼。尽管她分走了咨询所
的四成收入,却从没靠近过咨询所半步。我狐疑地走到门前,才发现锁被换掉了——看来出大事了,完全超出了我的想
象。那只刚换上的新锁把在面前,使我失去了进门的勇气。
“小冯,早,进来吧。”教授将老花镜拉到鼻头上,翻着眼睛打量我。
“教授,这……”我勉强说出这几个字。
“校长昨晚才通知我,叫我暂时负责这里的工作。”她委婉而又冰冷地说。
她的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接听,正是校长的声音,叫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我忐忑地来到了校长室。校长是个戴黑边眼镜的秃顶男人,五十多岁,因过于肥胖显得蠢笨。我进门之后,他像打
量稀有动物一样,看了我足足十几秒钟。以前我也因有事找过他几次,每次他都把我当作一般女人对待。眼下他刀子似
的眼光使我很不舒服,同时也感到这目光是对我的侮辱。但我不能表示反抗,也不知道该怎么反抗,只好默默地坐在他
对面的沙发上。
“小冯,你一直勤奋敬业,为心理咨询所打开了局面。如果昨天的事没有发生,你想走我也不放!”他的意思不言
而喻,想要我自己提出辞职。
不可逃避的事实摆在面前,倒使我坦然了许多。我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异常冰冷,同性爱者不但不能被
理解,而且还不能被容纳。
“嗯……关键是给学校造成了不良影响。”
“我辞职就是了。”我对校方不再抱任何幻想。
“你不要想不开,也不要怨我不讲情面。”他说,“以你的身份,继续任职,客人肯定不敢再来了——这不仅对你
是个打击,对学校的心理咨询工作也有影响……”
“我这就去移交工作。”我站起身,准备告辞。
“学校也不是只对你一个人苛刻,昨天也劝田宇离开了唱片店。合同期限不到,校方还支付给他了一点违约金。”
我的心又冰凉了。看来厄运真是比天还大,为数不多的朋友都跟着我遭了殃。我立即想到了蓝玉。“蓝玉还可以继
续工作吗?”
“当然可以。校方从不无缘无故解聘规矩人。”他的言外之意是,同性爱者不是规矩人。
我对他说了再见,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和田宇都是本校毕业生,校方不是没想过要保护你们,但影响实在太坏了……”
我再也没耐心听完他的话,加快了脚步。
来到咨询所,我默默收拾东西,把客人的资料留给冷眼旁观的教授,拿起收拾好的东西和手提电脑,匆匆离开了。
出了咨询所,来到一个僻静处,我给蓝玉打电话说明情况,劝她继续留下来工作。
“咨询所实际上是你创出名气的,学校怎么说赶走你就赶走?”蓝玉很激动。
“影响!你知道什么叫影响吗?”我有些急躁。
“你现在来照顾桑子,我去找校长理论!”想不到,蓝玉在事头上竟这么有勇气。
“没有用!你回来上班吧!”我命令她。
“那,我也辞职!”她比我更加决绝。
“何必呢?失业好受吗?说不定哪天我穷困潦倒了,还需要你照应呢!”
“别说了……我另找工作!”她竟在那头抽泣起来,我觉得她的反应有些过敏。
嘴上安慰着蓝玉,我的心却变得异常憋闷。我嘱咐蓝玉先不要把真相告诉桑子,免得刺激她,使病情加重。
我把手提电脑放进车里,来到了“天韵唱片”店前。店门是关着的,看来校长没有骗我,田宇确实遭殃了。我赶紧
来到“才俊公寓”田宇的宿舍门前,推开虚掩的门,看到田宇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看见我,田宇忙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我在床沿上坐下来,从皮包里拿出两支香烟,递给他一支。他今天的面孔显
得特别缺乏水分,积聚着一层小皱纹。目光呆滞,像是失去了生之欲望。头发蓬乱,颓废地搭在肩上。他接过烟,点燃,
抽了几口,眼睛像是被烟雾刺激了,开始发红。
第十七章
“我知道你也遭难了,校长找我谈话时,也说了对你的处理。”他哀伤地说。
我没有说话,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将热辣辣的烟雾咽进了肚里,胃被烟雾憋得一阵疼痛。我觉得这被伤害的滋味很
特别,竟产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受虐欲望。
“以后怎么办?”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对方。
“去没人知道身份的地方,重操旧业。”我迷茫地说。
“你知道一个店面挪个地方,要耗掉多少元气?”他说,“更不要说靠做熟客生意的心理咨询所了。”
“客人兴许还会跟过来。”我说。
“还在幻想!同性恋者在人们心目中是个什么概念,你还没真弄明白!”
“是魔鬼吗?”
“比魔鬼更可厌!”
他的这句话,使我陡然间崩溃了,我看到前路上充满迷雾,不由得流了泪。他的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四目相对,我
再次感到,我和他,就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两个可怜的孩子。
他的手向我伸过来,想拉住我的手。可刚刚靠近,又像接近烈火一样退了回去。他把双手交叠在一起,关节挣出辟
辟啪啪的响声。
69从田宇那里出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我在“课余时间”买了些饭菜,准备去看桑子。路过一家超市,又进去
买了些水果。
我提着食物,朝桑子的病房走,一路非常感慨。昨晚还在被内疚折磨,埋怨自己没有更多的时间陪护桑子,没想到
我的生活一夜之间就发生了突变。我现在失业了,可以时时刻刻在医院里照应她了。至于今后的打算,我想等她出院后
再考虑。毕竟她也只有一个星期的住院时间。
“翎?你怎么来了?”桑子正在打吊针,疑惑地坐了起来。
蓝玉忙放下手上的杂志,起身把枕头竖起来,叫桑子靠在上面。面对桑子疑惑的眼神,我感到不知所措。蓝玉朝我
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我先不要把真相说出来。
“哦,我提早下班,来看看你。”我心虚地应着,躲开了桑子的目光。
“不对!”她十分肯定地说。
我提着食物的手开始颤抖。我是来接替蓝玉的,蓝玉必须回咨询所移交工作——这,又该怎么向桑子解释呢?今后
的一周,我每天都在医院照顾她,又该怎么解释?我陷入了沮丧之中。
“翎,出什么大事了?你瞒不过我的!”桑子显得很激动。
我用目光向蓝玉求助,蓝玉叹了口气,在床沿上坐下来,把椅子让给我。
“桑子,你别担忧,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蓝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浑浊。
“翎,到底怎么回事?”桑子的嘴唇开始发白。经验告诉我,这是不好的预兆。
我把手中的食物放在床头柜上,在椅子上坐下来。我轻轻拿起桑子正在吊针的那只手,把它摆放平。看来不说是不
行了,瞒得了一天半天,瞒不过一星期,更瞒不过一年半载。
“学校把咨询所收回了……”我咬咬牙说。
“你失业了?”她惊愕地问。
我点点头。
“这么简单?”
“是的。咨询所本来就是挂靠着学校开的。”
“为什么?”
“我的身份暴露了。”
“是我把你暴露了吗?我在湖边……”
“是的。”
“啊?我一直在恨自己,昨天怎么发疯地就想去……”
“这个原因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社会不宽容同性恋者。”我安慰着她。
她望着我怔了一会儿,渐渐激动地哭了起来,浑身颤抖,但没有声音。突然,她忘了在打吊针,抬起双手捂住了脸。
我忙把她的手拉下来放平,用纸巾给她擦干眼泪。可她的眼睛就像两汪泉,泪水一直往外涌个不停。
“别哭了,针水就要滴完了,别叫护士看见批评你。”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