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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还是居於劣势,但他已安下心来。就像漂浮不定的浮云,终於变成了雨水,落入大海的怀抱。
他手上的泰阿仍在嘶鸣不休,似乎对遏止了即将而来的杀戮而不甘心。云枭反手将它入鞘,怨鬼凄泣瞬息消停。
天权问他:“可有受伤?”
“没有。”云枭摇头。
天权却不放心地牵起他的手,拉开衣袖,那蛛丝坚韧无比,云枭挣扎时在手臂处留下了红色勒痕,好看的双眉慢慢皱了起来,温厚的眼神不悦地沈下来,汹涌著夏雨来临前的低压。
他缓缓侧首,看向披著贾辛人皮的妖怪。
那妖怪认得来人正是当朝相爷韩君仲,莫名的不禁有些怯惧,但转念一想,自己操控著如此多的傀儡,别说是一个韩君仲,便是再来百个,也不是他的对手,当即更是嚣张,挥舞镰刀般的触手,一双妖目金光闪烁,背上!!喷出的蛛丝,傀儡们又开始围上来。
天权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回过头来,与云枭细细说道:“不过是一只鬼蛛妖,区区几百年修为,绝对不是我云枭徒儿的对手!你这般狼狈,必是有旁事分心了,对吗?”
他这般说法,完全是一边倒地偏颇云枭。
天权随手抓起倒在一旁的赵舒後领,朝後丢去,无风自起,便将那赵舒送至极远。
“一开始不要顾著大开杀戒,先把没用的人送走,这样才能安心制敌,我以前不是也这样教过你吗?”
听他对云枭循循善诱,根本没将鬼蛛放在眼里,登时把那妖怪气得嘶鸣大作,千万条在空中舞动的蛛丝瞬间变成尖锐坚硬的箭,向他师徒二人刺来。
天权眉眼轻眯,顷刻间,一股烈风拔地而起,这招式,与云枭适才布风障壁的法术异曲同工,然而那威力,却百倍不止,风啸如涛,那风势仿能移山撼地般狂暴,蛛丝被风刀割得七零八落,上百傀儡席卷一空,唯有在风眼之处的二人,连半根发丝都未曾吹动。
贾辛在烈风中也几乎站不住脚,只闻他惊鸣一声,突然从头部直直破裂开来,全身被撕裂开两半,血肉模糊之中,爬出一只漆黑巨大的黑蜘蛛。蛛身犹如车轮,八根触手更是长达丈余,站起身来,更加庞大。
它吐出蛛丝牢牢爪住四周树木,八只触手破土而入,好歹是站稳了不至被狂风卷走。
“云枭,今日为师教你个新法术。”
云枭轻点头:“是。”
对於徒儿的乖巧,天权向来喜欢,便见他笑咪咪地牵著云枭的手,走了过去。在他身边方圆半丈,风静无声,然而之外的四周,风啸如鬼哭神号。
他带著云枭走到好不容易站稳的鬼蛛面前,那妖怪企图反抗,然而四周的风力仿佛全部向它挤压过来,将它全身固死在原地,连一只脚都抽不出来。
天权腾出左手,缓慢地探前,破入风中,张开五指搁在妖怪面前,那鬼蛛惊恐地往後抽头,拼命摇晃,乃至发出垂死的嘶鸣:“饶命!──饶命!──”
“合。”
只见那些狂卷天空的劲风突然转向,无可匹敌的劲力从四面八方向鬼蛛妖扑来。
风是无形,平日拂面柔风看来全无力度,然而当风变得急骤,那力度,甚至可推倒巨岩,那也只是单一方向的冲击,若是能把树木连根拔起的风从所有方向一同冲击,铜皮铁骨尚经不住这般万均之力,更何况一只有血有肉的妖怪?!
黑蛛妖被泰山之力挤压,粗长的触脚逐渐扭曲折断,身体更是被挤得变形。
就听“噗──”一声,巨大的黑蛛终於抵受不住,像一颗柔软的茄子被看不见的大手给压成肉酱,黑气漏出黑蛛尸身,散失空中,残存的蛛尸亦很快被狂风卷走,丁点不剩。
天权收回手,四周的风说停就停,连一点风屑都不剩。
他低头与云枭道:“以後若遇到这般不经打的妖怪,用此法最快,省时省事!”
“徒儿谨记,多谢师傅指点!”
看著云枭好学不倦的模样,天权笑得欣慰。
“师傅,怎会路过此地?”
天权抬起袖子,一个小小的纸包吊在他手上。
“适才发觉毛尖喝完了,便出来购点茶叶。”他回头看了看被自己丢出老远挂在树上的静王爷,“先把静王爷送回去吧,不然搞丢了也麻烦。”拍了拍云枭肩膀,“为师先回府去了。”
然後,男人踏过一片残骸,从容离去。
云枭凝视著师傅高大的背影,不禁会心一笑。
平日是他替师傅购茶,又怎会不知卖京城内唯一卖黄山毛尖的铺子在城的另一个头?
师傅对他颇为挂心,不愿伤他的自尊,便总是在不著意地相帮,为此费煞心思,可师傅却忘记了,他的云枭徒儿,已不是当初天真无邪的少年。
不知从何时开始,总是从背後注视他的眼神,已由单纯的崇敬,渐渐变得炽热……
第十二章
龙团胜雪藏卿心,茶香入幽赋情丝
弥漫著腾腾热气的澡房,宽敞的汤池里,男人半靠在池壁上,仰著头,泡在水里的身躯放松著,四肢伸展。
耳边传来轻如猫步的脚步声,在澡房前停下。
男人微微启目,唤道:“进来吧,云枭。”
门被推开,青年闪身进来,掩上门很快地隔绝了外面可能看进来的视线。
一群侍卫出去,只剩下血染一身的王爷回来,静王府少不得一阵兵荒马乱,可云枭不管,听到赵舒那群妻妾鬼哭神嚎般的惊呼哀鸣,他更不想解释,随手将人丢给王府的管家,甩手就走。
反正只要赵舒醒了,自会想法子解释,何必他多费唇舌。
一身尘污地回来,本想洗净再去见师傅,不料澡池里,那个男人已先一步泡在里面。
打算不打扰他悄悄离开,却忘了自己的脚步声,什麽时候瞒得过师傅灵敏的双耳。
天权朝他招呼:“云枭,下来吧!”
少有的,乖巧的徒儿没有听从师傅命令,像杆铁枪般笔直立在池边,一动不动。
等了一会却不见动静,天权抬起头:“怎还不下来?”
云枭沈默片刻,终於还是摇头:“云枭一身灰尘……”
“所以才要洗干净啊!”天权不以为然地摆手,迷蒙的雾气中,高大的身躯若隐若现地泡在热水中。他也并非武将,平日不习武艺,倒没有武者特有的层层块块肌肉,只是比起真正的韩君仲,天权星君清心寡欲,从不沾酒肉女色,故此这副皮囊保养得当,即便年过不惑,除了稍显白皙,并不见半点赘肉,□在水面之上的胸膛依旧肌理结实饱满。
“为师想起来,也好些年不曾与云枭乖徒儿同浴了。以前你个子小,最喜欢坐在师傅大腿上撒娇!哈哈……”
“师傅!”云枭不禁红脸。
“磨蹭什麽?还不快些下来!”
既是师傅吩咐,云枭不得不从,只好退後一步,利落解下身上衣物。昏暗烛光下逐渐□的身躯,有著微显的锁骨,修长的手臂,带了青果始熟的稚嫩,然而扎实分明的肌理,一触即发的力量,却又有著成熟的韵味。
云枭脱掉了衣服,手正解著裤腰带,眼角的余光,忍不住偷偷打量水里的男人,却注意到天权正看著自己。
“我的乖徒儿体魄不错!”
听到天权相当直接的赞赏,云枭当即愣了,转目对上那两道视线,师傅凝视他的眼神,并不带半丝□,是单纯的欣赏与喜欢,便像父亲在看儿子的裸体般,不存半分污秽。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在这天权的注视下慌了,落在身上的视线,仿佛豔阳直照,能烧炽皮肤般引起一阵燥热,这热气无法自控地往下腹凝聚。
小时与师傅共浴从不觉不妥,然而终於有一回,在看到师傅脱去衣衫时□的身躯,他居然便在池水中□,他害怕被天权知晓,自此不敢再与之同室共浴。
他怕,怕自己藏在心底龌龊的心思被天权察觉……
把心一横,他极为快捷利索地扒下裤子,回身扑通跳入汤池,登时水花四溅,波澜汹涌,自然也喷了天权一脸水。
天权也不生气,好笑地看著这个明明过了弱冠该是长大成人的徒弟,仍是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云枭将全身泡在水中,只从水里冒出半个头来,看他那状况怕若是懂得嫋水,便要整个人沈下去了。
天权不禁笑叹,这小徒儿便是长多大,那倔强的脾气还是没变。
他从水里腾起身,涉水过来。
耳朵半泡在水中,清晰地听到水波晃动的声音,云枭控制住自己转身爬出水池拔足奔逃的冲动。
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下来,他悲哀地发现,尽管已经与霍步等人项肩同高,但比起师傅,他还是只能仰视。
“手臂的伤让为师看看。”
伤?云枭不解。
天权已拉起他的手臂,就著烛光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被鬼蛛丝缠过的手臂红肿起来。鬼蛛乃是毒物,喷出的丝能吸噬人魂,教它缠了,自然会被其毒素所伤。
“下次可要小心,莫要伤了自己。”
略带责备,但更多是关怀,天权轻轻说著,左手一翻,凭空出现了一个水晶药瓶,瓶中荡漾著透明无色的液体,若再细看,却见水液中有散碎飘零的金粉,细腻精致。
天权掰开瓶口,将药液倒在手掌中,揉入云枭伤处,那药液确实神奇,一触皮肤即刻融入体内,被蛛丝毒得红肿的伤口眨眼间恢复如初。
满意地看著恢复好的手臂,小麦色的皮肤出於意料的细致,触手光滑,犹如杭缎。天权又抬手掂了云枭下巴,轻轻抬起,让他露出颈项,咽喉处自然也是伤了。
云枭觉得师傅的手指在敏感的脖子游移,平日捻棋点书的手指,指腹原来相当柔软,掠过伤口处,平复了蛛毒带来的刺痛。
池水更热了,仿佛要将他融化掉。
替徒弟疗了伤,天权收回手,转过身去将药瓶丢回池边:“云枭,你将这瑞日草汁带在身边,此药虽比不上九天紫蕊,但可解妖毒,倒是不错。往後若遇了毒妖,切记不可莽撞而为……”
宽厚的背部全然袒露在云枭眼前,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上,男人伟岸如山的身躯一如记忆。
云枭只觉得好生难受,明明近在咫尺,但自己的心,却总是无法袒露著让师傅知晓,这样的感觉,无时无刻,每日每夜,都在折磨著他……
“师傅。”
天权错愕,低头见围上来的手臂,而後稍稍回头,看到从後面抱住自己的徒弟埋头在他背上露出的发旋。
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换来的是更紧更重的力度,箍得他肋骨生疼。
云枭渐渐长大,便已绝少见到他像少时那般窝在自己身边,想撒娇,却倔强著抿嘴的表情。
心中一软,便任由他抱著。
热池水静静的流淌,只有微微水声,和两人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呼吸。
“云枭,京城之内连鬼蛛都出现了,只怕还有异数将至。为师打算往蓬莱一趟,明日便走。”
手臂松了松,随即又更紧了些。
云枭压抑的声音缓缓升起:“那师傅要去多久?”
“大约一月之期。”
贾辛失踪,朝上众臣自然各有猜测,言畏罪潜逃者有,言被暗地处决者亦有,但唯一可肯定的,贾辛失踪,对其一派乃是毁灭性的打击。
自此一月内,静王爷入主吏部,翻查记录,详细查检十年来官吏任免、考课、调动等事务,历朝司吏者,握的是朝中百官命脉,但凡入官,考取功名者只在少数,更多是世职、恩荫、请封、捐封等等,均有吏部掌握,若求官位,怎可不疏通吏部?另百官开列、考授、拣选、升调等细项,也要经吏部审查,故此暗地控制吏部的贾辛可说是握住了百官命脉。
静王爷一查下来,百般贪污舞弊之事昭然天下,拖出成串的官员名单。
举朝俱惊,天子震怒,吏部尚书斩立决,吏部侍郎充军塞外,其余吏部官员各因其恶判刑收监。其余买官者,只照静王手中名单,一一罢免。
至此,贾辛一派彻底覆亡。
静王在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