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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纪幼小,容貌秀美,却素来冷硬坚忍,此时展颜一笑,说不出的可爱灿烂:〃檀师兄,多谢你。〃
说完坐在松树下的大石上调息运气。
山巅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响,檀轻尘亦坐下,横过琴,随意扣弦,发出仙翁仙翁之音。
良久,江慎言运功完毕,看着那具琴,声音稚嫩,道:〃师兄弹首曲子给我听,好不好?〃
檀轻尘想了想:〃正是秋夜,我弹平沙落雁给你听。〃
只听曲调悠扬流畅,起而又伏,尽显鸿雁回翔瞻顾,上下颉颃,翔而后集,惊而复起,既落则沙平水远,意适心闲,朋侣无猜,雌雄有叙。
曲意既取清秋寥落之意,更有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鸿鹄远志。
江慎言虽不懂音律,却被琴声中秋日晴空的大气象所迷,听得心驰神醉,琴声停顿良久,才如梦初醒,赞道:〃这曲子好极了,师兄胸襟开阔,青天一碧,万里无云。〃
檀轻尘笑而不言,收起琴,负于背上,道:〃天色不早,咱们回去吧。你明天还要起早练功,太一心经起步极难,莫要急躁。〃
江慎言点头答应,忍不住牵住檀轻尘的手:〃师兄待我真好。〃
檀轻尘轻轻叹口气:〃我很羡慕你,小师弟。〃摸了摸他的头发,抬眼看着明月孤寂:〃你不知道自己多幸运,有父母疼爱,又是武学奇才,想学什么,便可以好好去学,爱干什么,就能一心去做,也不必有任何顾忌。。。。。。小师弟,我望你一世都这么幸运。〃
时光如流水。
慕容之悯与江慎言都不会想到,自己那样纯净甜美的幸福童年却结束的那么突然。
人生的境遇,永远无法预料。
暄靖四年春,燕亦内乱。
宁国厉兵秣马。着十四王檀轻尘襄助太子,剑指西州。
檀轻尘立在半山腰,山风猎猎,遥望靖丰。
对着虚空伸出手,张开五指,指间有江山,有天地。
天下已是棋盘,十八岁的檀轻尘,正式执子。
第三十六章
〃你这种狠绝无情嗜血好杀的性子,根本不配君临天下。〃
颜牧清浅剔透的眼底泛起血色,道:〃之悯,你这份狠毒也一点没变,别说得自己不沾血腥似的。。。。。。〃
双目尽赤,怒火如雷霆暴风,出手如电,掐着贺敏之的脖子将他按倒,贺敏之的头重重撞在青石小径上,呯的一声闷响,鲜血流出,痛得几乎想惨叫出声,却生生咬住牙。
扭曲的脸上浮现一个诡异的笑,颜牧稍稍放松手。
贺敏之咳着,无所谓的笑道:〃你敢杀我,就永远别想得到金印。我封存在大理寺的一封密函也会被人呈给摄政王,密函里有你的画像。〃
声音破哑,神情却满是讥诮嚣张:〃别以为八年前檀轻尘不曾与你会过面你就能在他眼皮下逃走,当年你输给他,如今你仍然无法与他抗衡。〃
〃杀了我也好,我死了你也不能再活着,慕容一族的血脉从此断绝,亦是可喜可贺的妙事。〃
〃大哥,玉玺碎了,慕容氏天命已尽,你注定复国无望。〃
颜牧大笑:〃之悯,你还真是。。。。。。天真得让我想掐死你。。。。。。玉玺没了,金印还有何用?〃
〃天命?待我打进靖丰城,你就会知道什么是天命难违!〃
掐住他的脖子:〃还有。。。。。。你以为檀轻尘没认出我来?〃
眼神疯狂而冰冷,手指逐渐用力,贺敏之无力的挣扎,太阳|穴针扎似的疼痛,眼前一片模糊,从小到大,自己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
小时候颜牧曾经教过自己保命的一些招数,但对着他,却是一招也使不出来。
耳中钟撞鼓击般轰鸣,整个身体像是被按在水底,灭顶的窒息感折磨下,只听到颜牧恶魔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之悯,本来我想放过你,是你自己找死。〃
聂十三身形闪动贴近过来,不出一声,一剑直斩颜牧后颈。
〃铮〃的一声,刀剑相交。
聂十三疾退几步。
颜牧弯刀斜指:〃剑法不错,可惜身负内伤,易折难久。〃
一刀直劈,招式虽平平无奇,刀意却是淋漓尽致,刀势更是开山裂石。
聂十三静立不动,抬手一剑,刺向颜牧胸前膻中|穴。
颜牧眼神一凝,退一步,招式未老,弯刀划一个弧形,飞斩聂十三手腕。
聂十三不退反进,剑意不尽,上挑直刺颜牧咽喉。
颜牧身法如流云,倏忽已至聂十三身后,刀气森森,游鱼般切向聂十三腰间。
聂十三剑刃从腋下划出,反手追钉颜牧咽喉。
这几剑尽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打法,但聂十三几乎不用内力,只时间、力道、机变、分寸拿捏得妙到巅毫,看似招招拼命,却定是要先拼掉颜牧的命。
颜牧自然不想与他拼命,心念一动,刀法一变,四下游走,刀意绵密,转折如意,连环不绝。
贺敏之一见即明其意,脑中一片空白,嘶声胡乱喊道:〃大哥!你放过他!我把金印给你,再不敢再与你作对。。。。。。我助你复国。。。。。。〃
脖颈刚刚几乎被掐断,咽喉早已肿胀不堪,这声音在夜里听了,真真字字泣血。
聂十三听了,眼角一跳,眼神酷烈如刀。
颜牧却笑了,快意无比,身法展开,瞻之在前,忽焉于后,刀光闪闪,砍削斩劈,已将聂十三困在其中。
这套〃咫尺相留刀〃是雪峰魔师绝学,颜牧久经沙场,对这套刀法加以改进,使之更为缜密凌厉,刀气激迫下,聂十三不得不运内力相抗,登时浑身经脉剧痛欲裂,嘴角源源不绝的溢出鲜血,转眼衣襟上已是血迹斑斑,神色却未有一分变化,冷静如恒。
颜牧越转越快,刀法密不透风,急砍猛斫,聂十三再也无从闪避,被迫硬接。
刀剑交击,发出清越的铮鸣声,火花微溅,一响之后,便如冰雹密雨、马蹄羯鼓般响个不休,繁音密点,明脆利落。
不到一盏茶时分,两人已拆解了三百余招,时刻虽短,颜牧已是喘息粗重,聂十三更是摇摇欲坠。
只见颜牧一刀横过,往上斜挑,聂十三纯钧脱手,直飞上天。
颜牧刀势不停,顺势下劈,雷霆万钧,竟要将聂十三斜劈为两半。
贺敏之脸色平静,深深凝视聂十三。
聂十三右手扬起,月光下发出淡淡金芒,以掌作剑,剑势简单天然,羚羊挂角,却尽显天地间最微妙的变化,一掌刺中颜牧气海|穴。
剑气直透任脉,冲击腹壁,重创肋间,破气血凝。
弯刀坠地,颜牧却死撑不倒,良久开口,声音低弱:〃你竟到了以掌作剑的境地?一开始藏而不露就是为了刚才那一击?〃
聂十三恍若无事,捡起纯钧,冷冷道:〃我内伤厉害,无法久战,只能在你最不设防的时候突袭。〃
颜牧点头,赞道:〃很好,你比我那个不成材的兄弟聪明太多。若你一开始便动用掌剑,只怕也伤不了我。〃
笑了笑:〃你逼出所有潜力,以掌剑伤我,只怕现在伤势已然发作,活不过今晚了。〃指着贺敏之:〃不要自己的性命,是为了他?〃
聂十三不答,沉默片刻,终于问道:〃是黄泉三重雪还是阳春三重雪?〃
颜牧纵声长笑:〃黄泉如何?阳春又如何?〃
聂十三道:〃黄泉,我便杀你。〃
颜牧眯着眼,道:〃我说了你信?〃
聂十三淡淡道:〃慕容之恪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应不屑撒这等谎。〃
颜牧目中露出欣赏之意:〃你倒是个人物。〃
笑得狡诈,这一笑,神态竟有几分像贺敏之:〃我不屑撒谎,却也不想告诉你。你已是油尽灯枯,就算动手,我拼着一身功力不要,想必也能走掉。〃
贺敏之走近聂十三身边,似倦得不想开口,却勉强道:〃十三,我立过誓,只要活着一天,便不能让他死。放他走吧。〃
颜牧步履有些不稳,出门前却回头道:〃你不让他杀我,是不想他再伤?放心,他这等伤势,已是伤无可伤,今晚不死,明天也会死。〃
〃慕容之悯,你这辈子注定跟我一样孤独,只不过我还有天下可图,你只能担惊受怕着等死。〃
〃之悯,改日再见。〃
聂十三见他走远,身形微微一晃,笑道:〃待他伤好后,会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凝聚真气。他以后再没有能力伤你。〃
一手扶着贺敏之的肩,仰头看了看月,笑道:〃今晚的月色倒很好。〃
眼若星河汇聚,静静看向贺敏之:〃十五,我素来不爱说话,但有些话却想告诉你。〃
〃第一次见你,是我此生最难堪的时候。你出现就像是一天一地的月光,把我从暗无天日的地狱里拉了出来。〃
神情温柔包容:〃就算你不逼迫我发誓,我也早就暗暗决定要尽力爱护你,照顾你,不论谁跟你为难,不论他有多厉害,我宁可拼了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你平安喜乐。。。。。。〃
握着贺敏之的手:〃月有圆缺,缘有生灭,十五,我爱你一世,死而无憾,你要看开。〃
贺敏之点头:〃天色晚了,睡觉吧。〃
聂十三安静的躺着,阖着眼,睫毛浓密,贺敏之覆手上去,感觉不到一丝颤动。
吹灭了灯盏,贺敏之躺到聂十三身边,紧紧攥着他冰冷的手,低声笑道:〃聂十三,你这个傻子。你可知道,你若不在,列国四海,日月星辰,于我都是寂灭?你让我看开,我便看开,这再容易不过。。。。。。〃
笑得狡猾如狐:〃我先看开生死好啦,等你一死,我也跟着去,看看还能不能再寻到你?〃
静默良久,道:〃十三,原本我最怕的,不是覆国逃亡,不是颠沛流离,也不是病痛艰辛,而是怕失去你,可是现在我却不怕了。〃
微微一笑,月光下秀色清逸直欲夺人心魄。
清风明月,千年长存,人生百年,却如急急逝水,终有那一日。
檀轻尘轻袍缓带,意态舒雅,慢慢踱进院子,立于门外,屈指轻叩房门,三声轻响后,略停一停,再叩。
没有应答。
檀轻尘心中一惊,震断门闩,推门而入。
直奔床边,接触到贺敏之冷冷的眸光,放下心来,笑道:〃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吭声?〃
打着火折,点亮灯盏,道:〃怎么不问我为何过来?我放过了你大哥,你也不谢我。〃
贺敏之声音嘶哑,淡淡道:〃我倦得很,没心思陪你猜谜,不想听你的事,也不想见你,你走罢。〃
檀轻尘纵容的笑了笑,三根手指搭上聂十三的手腕,神色变幻不定,片刻放开,沉声道:〃了不起。将死之人,一口真气却能护住心脉凝聚不散,小师弟不光天赋过人,意志力亦非常人所能望其项背。〃
仔细一看,却见聂十三右手为慧,左手为定,右掌心向上,五指微曲,左掌心向内,拇指微扣,正是内外狮子印。
不禁羡道:〃太一心经至简至易,一旦大成,却是非同小可。要知人力有时而穷,就像一个木桶,所能容纳的水是有限的,而他此次若能活下来,体内经脉就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水潭,步入返本归原、寻真见性的武学至高境界。。。。。。只可惜。。。。。。〃
贺敏之打断道:〃无非是个死,也没什么稀罕。〃
檀轻尘看着贺敏之,展颜道:〃我能救小师弟。〃
贺敏之猛然抬头。
檀轻尘却走开几步,端坐在窗前椅子上。
他看着虽是谦谦贵气,却从无懒散之态,一贯讲的就是忍字诀。不管何时何地,即便坐着,腰背都挺得笔直,精气凝然,气度端严。
灯光映着他的脸,神情中又是悲悯又是残忍。
聂十三命在顷刻,他不急,自有人急。
贺敏之眼神里有强烈的防备,深藏的恐惧,却立即开口:〃求你救他。〃
檀轻尘叹道:〃小师弟根骨绝佳,大概能活到明晚。不过再有两个时辰,他重创的经脉就会永久破损,到那时即便我出手相救,纵然不死,也会变成废人。〃
抬起右手,虽残缺,却似天下人心尽在指掌,声音冷淡:〃我对他的气脉运转极为熟悉,我的伽罗真气与他的太一心经同出一门,且是佛门功夫,精纯无比,对疗伤独有奇效。〃
贺敏之明白过来,起身下地,赤足立在砖地上,心里一阵冷一阵热,有了希望却又惧怕:〃怎样你才肯救他?你要什么?〃
檀轻尘目光闪动:〃敏之,我素来不喜用强。我要的,你可会心甘情愿的给?〃
贺敏之迟疑片刻,低声道:〃明日我便去大理寺,不敢再躲懒。〃
檀轻尘笑出了声:〃敏之。。。。。。朝廷给你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