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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福哭着站起来道:“就是格格您那日早产时,在厅外当值的几位姐妹。”
“他们被关起来了?被谁关的?”心里已经隐隐的明白,可话还是问出了口。
“是我关的。”胤禩的声音传来,仿佛在对我下最后的判决。我抬头望去,他长身玉立于门边,又恢复了往昔的潇洒,只眼里还透出疲倦。在他身后跟着个嬷嬷,怀里抱着一个用锦被包裹的孩子。
“咚!”的一声,喜福与其说是跪,不如说是瘫倒在地,蜷缩着瑟瑟发抖。
胤禩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从嬷嬷手里接过孩子,走到我身边笑道:“瑶儿,你看,这是咱们的儿子。”
一双黑白分明、骨碌乱转的眼睛映入我的眼帘,小家伙被包在锦被里,好奇的向我张望。他即不哭也不闹,只是不停的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四处看着。
“他很乖,很少哭闹。” 胤禩边说边温柔的把手放在孩子的脸蛋上轻抚。
我本能的伸手想去抱孩子,眼角却瞥到依旧跪在地上的喜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克制着收回:“你为什么把他们关起来?”
胤禩抬头望向我,全无意外之色,反而透着了然,在他目光下本来理直气壮的我忽然矮了半截,好像做错事的是我一样。他转身示意同来的嬷嬷离开后,才平静的道:“这些奴才未克尽职守,对你保护不利,原是该罚的。”
“你明知道这根本不关他们的事。”我烦躁的说,每次太子在我面前失常都让人意外,好像他全部的痛苦只能对我发泄似的。
“我只知道我不过是出了趟府,一回来这些该死的奴才就告诉我,你不但摔交动了胎气,而且还早产。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胤禩幽幽的望着我,接着把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喜福,眼中厉光一闪:“他们全都该死,所有伤害你的人都该死。”
“你……”我瞠目结舌,第一次看到素来温柔的胤禩冷酷的一面。平常对下人轻声细语,重话都很少说的他,居然也会狠心把喜福折磨成这样,甚至还有那些被关押的人。而且这些被他泄恨的人只不过是替罪羊,他真正恨的是……
胤禩眨了下眼后,神色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他根本不存在似的,温言道:“好了,现在既然你没事,就让他们承你的情,都放出来就是。”说着对地上的喜福道:“你去传话,就说福晋的意思,把关的人全放了。还有告诉他们少说话多做事,你也一样,知道吗?”
喜福唯唯诺诺的点头,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了些谢恩的话,便起身向外退去。
我见她踉跄着去远,才叹道:“等会儿你去找个大夫给喜福看看,她这回算是彻底怕了你。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孩子,你竟忍心……”我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又想到他这么做全是因我,心中一痛:“难道这回被关的人……”
他望着我沉默良久,最后摇头道:“没有,其他人只是被关,我打喜福并不是因为这事,或者说这件事只是个很好的借口。”
“什么?”我愕然,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胤禩的黑眸一闪不闪的盯着我,黑得可怕,也深得可怕,同时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还记得你被绑架时,为什么四哥先去救你吗?当时这件事很隐秘,因为我不在京,何总管第一个告诉的是九弟。然后九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防止此事外传。可这么隐秘的事,四哥不但知道,而且还查到你的下落,甚至把派出去追查的巴尔引入歧途。这一切只能说明一件事,府里有四哥的人。”
等他说完,我下意识的摇头:“不可能,喜福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府里上上下下喜福的嫌疑最大。这次你早产的原因知道的人太多,想瞒也瞒不住。但却给了我一个逼问喜福的借口。可惜这丫头嘴硬得很,什么都说不知道。本来这件事已经到了如今地步,连九弟也劝我不如……”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非常明显,他们要杀喜福,杀一个也许根本是无辜的人。
“不,你不能这样。”我慌张的拉住他的衣袖。
他眼里闪过挣扎与忧愁,但最后只剩平静:“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如果我真这么做的话,大约你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说着又冷笑道:“留着吧!也许以后是个有用的。”
“胤禩、胤禩……”我忙乱的紧拽他的衣袖,只能一遍遍低叫他的名字,刚才说最后一句话的他冰冷无情,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恐惧。
一条人命难道在他眼里真就什么都不值吗?只要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可以结束。而我只能颤抖的在旁边笑自己虚伪,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竟然还是看不透眼前的一切。
到底是他变得太多,还是我太过执著?
“瑶儿……”他叹息着用一只手揽我入怀,另一只手则紧紧抱着孩子:“你只要看到幸福就好,我们的幸福,还有孩子的幸福。剩下的,一切有我。”
我低头看着孩子无垢的眼,又看向他抱着孩子的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曾经那只晶莹如玉的手伸出和我拉勾,恍如昨日。那样的一只手如今也染上了风霜之色,白璧微瑕。
“胤禩,答应我,不要让你的手变脏,好吗?”我把手覆在他的手上企求,却良久也等不到回答,不由自嘲的一笑,你又希望他回答些什么?
本以为他终是不会说了,没想到他低哑的道:“我的手从来没干净过,一刻也没有。不光是我,姓爱新觉罗的人,手就没有干净的。”
我紧紧搂住他,心隐隐作痛。为什么上天让他们生于帝王家,又为什么让我回到古代?难道只是为了让我见证这些风姿绰约的人一个又一个凋零,终至无可挽回。
先是胤礽,再是胤禩、胤禟、胤礻我和胤禵,就连最终胜利的胤禛与胤祥又能得到什么?如昙花一现般的胜利,然后剩下的是后世众多的非议与无休止的争论。
“瑶儿,别害怕我,别离开我。”他低吟着心中的恐惧。
“我从来不害怕你,而且无论何时,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我抬头直直望进他眼里坚定的说。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如果只爱他美好的那一部分就不是真爱。
他欣慰的笑望我,我眼中除了他和我们的孩子,再也看不见其他,听不见任何。只是彼此望着、望着。
他温热的唇覆在我唇上,清新的气息拂面而来,一如当年的第一个吻——深情而无悔。我全身心的感受着,直到有人不满的发出抗议的哭声。
我俩尴尬的分开,看来从二人世界变成三人行是需要一段适应期了。胤禩手忙脚乱的轻拍哭闹的儿子,而我只能在旁干瞪眼。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我都没有带小孩的经验,现在恶补是不是晚了点。
好在小家伙很好哄,被胤禩乱拍一通后居然闭上了眼,我凑过去把孩子接过来轻摇。
“通常情况下,他是很好哄的。”胤禩望着我迟疑的补充:“而且很少哭。”最后挫败的总结:“但是不鸣则以,一鸣惊人,竟然破坏他阿玛的好事。”
我红着脸笑啐了他一口:“胡说些什么。”接着又想起一事:“孩子的名字起了吗?”
胤禩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怀里的孩子,嘴里嘀咕着“不甘心”之类的话语,直到我好气又好笑的再次催问,他才有气无力的答道:“你产后第二天,皇阿玛亲自赐名,叫弘旺。”
康熙亲自赐名?我本来因眼前的温馨而渐起暖意的心又瞬间冰凉,康熙儿女众多,延续到孙子辈更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以前除了太子胤礽的儿子外,也没见他对哪个孙子上心,怎么忽然想起给胤禩和我的孩子起名字?
“你别乱想,这次太子的事做得太出格,皇阿玛如此不过是以示安抚,也好平息底下的非议。”胤禩几乎立刻发觉了我的不安,轻拍着安慰我。但当他提及太子时,眼中一闪而逝的凶厉之色却仍旧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我心里一紧,知道胤禩因我早产之事,对太子的怨恨更深一层。转念想到二废太子,心里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浓,只能叹道:“这事连皇阿玛都惊动了?难道真压不住吗?”
胤禩如刀般锐利的目光似乎穿透墙壁,眺望远方。他嘴角的笑像是挂了霜般寒冷:“我纵是有心亦无力,咱们府里的人我管得住。可太子的人我一个也管不了。谁也没想到太子闹出这么大的事居然还不知掩盖,一路疯疯癫癫的跑回去,像是着魔般乱喊,还没等他再出来,事情已经传的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说到末尾,他的瞳孔紧缩了一下,显然对太子最后的做法恨之入骨。
我倒吸口凉气,耳边仿佛又想起那天难产时的喊叫“你别吓我”,一声又一声,里面满含哀伤、绝望、悲戚、痛苦……以及我永远也无法了解的更多东西。那声音是谁?熟悉,却又不熟悉,他不应该用那种口气说话,那种声音从来就不属于胤礽。
我看着身边对再给胤礽致命一击跃跃欲试的胤禩,嘴几次张开又悄悄合上。
政治从来没有情可讲,无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在这里都毫无用处,只会变成累赘。我同情胤礽,可我什么都不能做,不应该做。
为了胤禩、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只能把对胤礽的同情彻底掩埋。
我是个自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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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九年注定是繁忙的,先是康熙巡游五台山,后是巡塞及谒陵,而胤禩一直随驾。忙碌的一年转瞬即逝,可怜我和胤禩聚少离多,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康熙五十年四月,当我再次把刚陪伴康熙巡视通州河堤回来没两天的胤禩送去随驾塞外后,终于动了抄家伙找康熙拼命的心。
可望着大队人马离京留下的一路烟尘,我只能咬牙恨声道:“算你跑的快。”
既然康熙找不到,我干脆带着儿子弘旺入宫给胤禩的生母良妃请安。
良妃对我虽一贯冷淡,可看到弘旺时总算有了些笑意。果然老人还是喜欢孙子,我松口气的想,以前没有孩子时,来良妃这里就像过堂受审,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如今有了这个如万能法宝的儿子就好办多了,主要是这小子见生人也不害怕,被人一逗就笑个不停,而哭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所以各宫娘娘都很喜爱。
等良妃把弘旺交给我带来的嬷嬷时,她眼中已经有些倦意。这一阵良妃的身体时好时坏,胤禩几次和我谈起,话里话外透着担忧。我虽然一再宽慰他,可心里也是没底。
如果良妃出了意外,胤禩恐怕……我真不忍心看他伤心,但这却不是人力可扭转的,我能做的就是多带弘旺入宫陪良妃。我看着疲倦的她,想着自己应该告退了。
“你先别忙。”良妃显然看出了我的意思,挥手阻止,又吩咐宫女带着抱弘旺的嬷嬷上偏殿暂歇。
片刻功夫,一屋子人走的干干净净,只剩我纳闷的望着良妃,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良妃直视我的眼睛,半晌后方缓缓道:“我不喜欢你。”
我低下头,小声应着:“我知道。”如果自己丈夫的母亲总是摆出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瞎子也知道她不喜欢我。
“不,你不知道。”良妃慢慢地摇头,说话时呼吸有些急促,显然她的病症加重了:“其实我对你没有偏见,我不喜欢的是你的身份。你和胤禩并不合适,我当初就劝过他,可他不听,执意要娶你。”说到这里她咳嗽了一声,继续道:“现在再说从前已经没有意义,你也看出来了吧!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早晚也就是那么回事。以后我儿子就全靠你了,好在你们如今有了孩子,我想胤禩一向坚强,他应该能挺过来的。”
良妃摇头阻止我进一步的表示:“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有孝心又善良,只可惜和胤禩一样错投到帝王家,注定一辈子受苦。可你比我幸福,起码胤禩对你是真心的。”说到这里她久久出神,本来暗淡浑浊的眼中放出一丝光来。然后她慢慢举起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但最后却只能僵硬的停在半空,对我落寞的挥手道:“我也累了,你跪安吧!”
我从良妃宫中出来时,心久久无法平静。这样的一个女人,终其一生只有头顶那方像井般大小的天地,一日又一日的数着时间,只为等待那个把她忘记的丈夫。她的人生也许早在无人的角落寂寞凋零,没有人注意,也不会有人关心。
我思绪混乱的到偏殿找弘旺时,一个宫女却告诉我宜妃娘娘听说我入宫,特意命人来传召。来人见我还在和良妃谈话,便领着弘旺先过去了。
我听后只能苦笑,说是见我,但此时宜妃想见的是弘旺才对。这小子靠着天下无敌的“笑功”大小通吃,几位深宫中的娘娘对他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