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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国管领。所供岁币,慎勿怠忽。於戏!敬事大国,祗畏天地,此藩翰之职也。尔其钦哉!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宣和四年冬月 日。〃
当时辽国侍郎开读诏旨已罢,郎主与百官再拜谢恩。行君臣礼毕,抬过诏驰龙案。郎主便与宿太尉相见,叙礼已毕,请入后殿,大设华筵,水陆俱备。番官进酒,戎将传杯,歌舞满筵,胡笳聒耳,燕姬美女,各奏戎乐,羯鼓埙篪,胡旋慢舞。筵宴已终,送宿太尉并众将于馆驿内安歇。是日,跟去人员,都有赏劳。
次日,国主命丞相褚坚出城至寨,邀请赵枢密、宋先锋同入燕京赴宴。宋江便与军师吴用计议不行,只请的赵枢密入城,相陪宿太尉饮宴。是日,辽国郎主大张筵席,管待朝使。葡萄酒熟倾银瓮,黄羊肉美满金盘。异果堆筵,奇花散彩。筵席将终,只见国主金盘捧出玩好之物,上献宿太尉、赵枢密。直饮至更深方散。第三日,大辽国主会集文武群臣,番戎鼓乐,送太尉、枢密出城还寨。再命丞相褚坚,将牛羊、马匹、金银、彩段等项礼物,直至宋先锋军前寨内,大设广会,犒劳三军,重赏众将。
宋江传令,教取天寿公主一干人口,放回本国。仍将夺过檀州、蓟州、霸州、幽州,依旧给还大辽管领。一面先送宿太尉还京。次后,收拾诸将军兵车仗人马,分拨人员,先发中军军马,护送赵枢密起行。宋先锋寨内,自己设宴。一面赏劳水军头目已了,着令乘驾船只,从水路先回东京,驻扎听调。
宋江再使人入城中,请出左右二丞相,前赴军中说话。当下辽国郎主,教左丞相幽西孛瑾,右丞相太师褚坚,来至宋先锋行营,至于中军相见。宋江邀请上帐,分宾而坐。宋江开话道:“俺武将兵临城下,将至壕边,奇功在迩,本不容汝投降。打破城池,尽皆剿灭,正当其理。主帅听从,容汝申达朝廷。皇上怜悯,存恻隐之心,不肯尽情追杀。如此容汝投降,纳表请罪,今获大全。吾待朝京,汝等勿以宋江等辈不能胜尔,休生反复,年年进贡,不可有缺。吾今班师还国,汝宜谨慎自守,休得故犯!天兵再至,决无轻恕!”二丞相叩首伏罪拜谢。宋江再用好言戒谕,二丞相恳谢而去。
宋江即拨一队军兵,与女将一丈青等先行。随即唤令随军石匠,采石为碑,令萧让作文,以记其事。金大坚镌石已毕,竖立在永清县东一十五里茅山之下。至今古迹尚存。有诗为证:
伪辽归顺已知天,纳币称臣自岁年。
勒石镌铭表功绩,颉颃铜柱及燕然。
宋江却将军马分作五起进发,克日起行。只见鲁智深忽到帐前,合掌作礼,对宋江道:“小弟自从打死了镇关西,逃走到代州雁门县,赵员外送洒家上五台山,投礼智真长老,落发为僧。不想醉后,两番闹了禅门,有乱清规。师父送俺来东京大相国寺,投托智清禅师,讨个执事僧做。相国寺里着洒家看守菜园。为救林冲,被高太尉要害,因此落草。得遇哥哥,随从多时,已经数载。思念本师,一向不曾参礼。洒家常想师父说,俺虽是杀人放火的性,久后却得正果真身。今日太平无事,兄弟权时告假数日,欲往五台山参礼本师,就将平昔所得金帛之资,都做布施,再求问师父前程如何。哥哥军马,只顾前行,小弟随后便赶来也。”宋江听罢愕然,默上心来,便道:“你既有这个活佛罗汉在彼,何不早说,与俺等同去参礼,求问前程。”当时与众人商议,尽皆要去。惟有公孙胜道教不行。宋江再与军师计议,留下金大坚、皇甫端、萧让、乐和四个,委同副先锋卢俊义,掌管军马,陆续先行。“俺们只带一千来人,随从众弟兄,跟着鲁智深,同去参礼智真长老。”鲁智深见宋江说要去参禅,便道:“愿从哥哥同往。”宋江等众,当时离了军前,收拾名香彩帛,表里金银,上五台山来。正是:暂弃金戈甲马,来游方外丛林。雨花台畔,来访道德高僧;善法堂前,要见燃灯古佛。直教一语打开名利路,片言踢透死生关。毕竟宋江与鲁智深怎地参禅,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五台山宋江参禅 双林镇燕青遇故
诗曰:
韩文参大颠,东坡访玉泉。
僧来白马寺,经到赤乌年。
叶叶风中树,重重火里莲。
无尘心镜净,只此是金仙。
原来五台山这个智真长老,是故宋时一个当世的活佛,知得过去未来之事。数载之前,已知鲁智深是个了身达命之人,只是俗缘未尽,要还杀生之债,因此教他来尘世中走这一遭。本人宿根,还有道心,今日起这个念头,要来参禅投礼本师。宋公明亦然是素有善心,时刻点悟,因此要同鲁智深来参智真长老。当时众弟兄亦要同往,宋江难以阻当,就与军师众皆计议,只除公孙胜道教外,可委副先锋掌管军马。四哨无人,可差金大坚、皇甫端、萧让、乐和一同卢俊义管领大队军马,陆续前进。
宋江与众将,只带一千人马,同鲁智深来到五台山下。就将人马屯扎下营。先使人上山报知。宋江等众弟兄,都脱去戎装惯带,各穿随身锦绣战袍,步行上山。转到山门外,只听寺内撞钟击鼓,众僧出来迎接,向前与宋江、鲁智深等施了礼。数内有认的鲁智深的多,又见齐齐整整百余个头领跟着宋江,尽皆惊羡不已。堂头首座来禀宋江道:“长老坐禅入定之际,不能相接,将车切勿见罪,恕责则个!”遂请宋江等先去知客寮内少坐。供茶罢,侍者出来请道:“长老禅定方回,已在方丈专候,启请将军进来。”宋江等一行百余人,直到方丈,来参智真长老。那长老慌忙降阶而接,邀至上堂,各施礼罢。宋江看那和尚时,六旬之上,眉发尽白,骨格清奇,俨然有天台方广出山之相。众人入进方丈之中,宋江便请智真长老上座,焚香礼拜,一行众将,都已拜罢。鲁智深向前插香礼拜。智真长老道:“徒弟一去数年,杀人放火不易。”鲁智深默默无言。宋江向前道:“久闻长老清德,争耐俗缘浅薄,无路拜见尊颜。今因奉诏破辽到此,得以拜见堂头大和尚,平生万幸。智深和尚与宋江做兄弟时,虽是杀人放火,忠心不害良善,善心常在。今引宋江等众弟兄来参大师。”智真长老道:“常有高僧到此,亦曾闲论世事循环。久闻将军替天行道,忠义于心,深知众将义气为重。吾弟子智深跟着将军,岂有差错。”宋江称谢不已。有诗为证:
谋财致命凶心重,放火屠城恶行多。忽地寻思念头起,五台山上礼弥陀。
鲁智深将出一包金银采段来,供献本师。智真长老道:“吾弟子此物,何处得来?无义钱财,决不敢受。”智深禀道:“弟子累经功赏积聚之物,弟子无用,特地将来献纳本师,以充公用。”长老道:“众亦难消,与汝置经一藏,消灭罪恶,早登善果。”鲁智深拜谢已了。宋江亦取金银采段上献智真长老,长老坚执不受。宋江禀说:“我师不纳,可令库司办斋,供献本寺僧众。”当日就五台山寺中宿歇一宵,长老设素斋相待,不在话下。
且说次日库司办斋完备,五台寺中法堂上鸣钟击鼓。智真长老会集众僧,于法堂上讲法参禅。须臾,合寺众僧都披袈裟坐具,到于法堂中坐下。宋江、鲁智深并众头领,立于两边。引磬响处,两碗红纱灯笼,引长老上升法座。智真长老到法座上,先拈信香,祝赞道:“此一炷香,伏愿今上天子万岁万万岁,皇后齐肩,太子千秋,金枝茂盛,玉叶光辉,文武官僚同增禄位,天下太平,万民乐业!”再拈信香一炷,“愿今斋主身心安乐,寿算延长,日转千阶,名垂万载!”再拈信香一炷,“愿今国安民泰,岁稔年和,五谷丰登,三教兴隆,四方宁静,诸事祯祥,万事如意!”祝赞已罢,就法座而坐。两下众僧,打罢问讯,复皆侍立。宋江向前拈香礼拜毕,合掌近前参禅道:“某有一语,敢问吾师。”智真长老道:“有何法语要问老僧?”宋江向前道:“请问吾师:浮世光阴有限,苦海无边,人身至微,生死最大。特来请问于禅师。”智真长老便答偈曰:
“六根束缚多年,四大牵缠已久。堪叹石火光中,翻了几个筋斗。咦!阎浮世界诸众生,泥沙堆里频哮吼。”
长老说偈已毕,宋江礼拜侍立。众将都向前拈香礼拜,设誓道:“只愿弟兄同生同死,世世相逢!”焚香已罢,众僧皆退,就请去云堂内请斋。众人斋罢,宋江与鲁智深跟随长老来到方丈内。至晚闲话间,宋江求问长老道:“弟子与鲁智深本欲从师数日,指示愚迷,但以统领大军,不敢久恋。我师语录,实不省悟。今者拜辞还京,某等众弟兄此去前程如何,万望吾师明彰点化。”智真长老命取纸笔,写出四句偈语:
“当风雁影翻,东阙不团圆。隻眼功劳足,双林福寿全。〃
写毕,递与宋江道:“此是将军一生之事,可以秘藏,久而必应。”宋江看了,不晓其意。又对长老道:“弟子愚蒙,不悟法语,乞吾师明白开解,以释某心前程凶吉。”智真长老道:“此乃禅机隐语,汝宜自参,不可明说,恐泄天机。”长老说罢,唤过智深近前道:“吾弟子,此去与汝前程永别,正果将临。也与汝四句偈去,收取终身受用。”偈曰:
“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寂。〃
鲁智深拜受偈语,读了数遍,藏于身边,拜谢本师。智真长老道:“吾弟子记取其言,休忘了本来面目。”说罢,又歇了一宵。次日,宋江、鲁智深并吴用等众头领,辞别长老下山。众人便出寺来。智真长老并众僧,都送出山门外作别。
不说长老众僧回寺,且说宋江等众将,下到五台山下,引起军马,星火赶来。众将回到军前,卢俊义、公孙胜等接着宋江众将,都相见了。宋江便对卢俊义等说五台山众人参禅设誓一事。将出禅语与卢俊义、公孙胜看了,皆不晓其意。萧让道:“禅机法语,等闲如何省的!”众皆嗟呀不已。
宋江传令,催趱军马起程,众将得令,催起三军人马,望东京进发。凡经过地方,军士秋毫无犯,百姓扶老携幼,来看王师;见宋江等众将英雄,人人称奖,个个钦服。宋江等在路行了数日,到一个去处,地名双林镇。当有镇上居民,及近村几个农夫,都走拢来观看。宋江等众兄弟,雁行般排著,一对对并辔而行。正行之间,只见前队里一个头领,滚鞍下马,向左边看的人丛里,扯著一个人叫道:“兄长如何在这里?”两个叙了礼,说著话。宋江的马,渐渐近前,看时,却是“浪子”燕青,和一个人说话。燕青拱手道:“许兄,此位便是宋先锋。”宋江勒住马看那人时,生得:
目炯双瞳,眉分八字。七尺长短身材,三牙掩口髭须。戴一顶乌绉纱抹眉头巾,穿一领皂沿边褐布道服。系一条杂吕公绦,著一双方头青布履。必非碌碌庸人,定是山林逸士。
宋江见那人相貌古怪,风神爽雅,忙下马来,躬身施礼道:“敢问高士大名?”那人望宋江便拜道:“闻名久矣!今日得以拜见。”慌的宋江答拜不迭,连忙扶起道:“小可宋江,何劳如此。”那人道:“小子姓许,名贯忠,祖贯大名府人氏,今移居山野。昔日与燕将军交契,不想一别有十数个年头,不得相聚。後来小子在江湖上,闻得小乙哥在将军麾下,小子欣羡不已。今闻将军破辽凯还,小子特来此处瞻望,得见各位英雄,平生有幸。欲邀燕兄到敝庐略叙,不知将军肯放否?”燕青亦禀道:“小弟与许兄久别,不意在此相遇。既蒙许兄雅意,小弟只得去一遭。哥哥同众将先行,小弟随後赶来。”宋江猛省道:“兄弟燕青,常道先生英雄肝胆;只恨宋某命薄,无缘得遇。今承垂爱,敢邀同往请教。”许贯忠辞谢道:“将军慷慨忠义,许某久欲相侍左右,因老母年过七旬,不敢远离。”宋江道:“恁地时,却不敢相强。”又对燕青说道:“兄弟就回,免得我这里放心不下;况且到京,倘早晚便要朝见。”燕青道:“小弟决不敢违哥哥将令。”又去禀知了卢俊义,两下辞别。
宋江上得马来,前行的众头领,已去了一箭之地,见宋江和贯忠说话,都勒马伺候。当下宋江策马上前,同众将进发。
话分两头:且说燕青唤一个亲随军汉,拴缚了行囊。另备了一匹马,却把自己的骏马,让与许贯忠乘坐。到前面酒店里,脱下戎装冠带,穿了随身便服。两人各上了马,军汉背著包裹,跟随在後,离了双林镇,望西北小路而行。过了些村舍林岗,前面却是山僻曲折的路。两个说些旧日交情,胸中肝胆。出了山僻小路,转过一条大溪,约行了三十余里,许贯忠用手指道:“兀那高峻的山中,方是小弟的敝庐在内。”又行了十数里,才到山中。那山峰峦秀拔,溪涧澄清。燕青正看山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