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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着想,来宝要给李丽红买衣服,走到了商场门口,李丽红拽住了来宝,死活不愿意,她说,“我是来过日子的,不是来当衣服架子的,你挣点儿钱也不容易。”回来的路上,来宝说择个日子隆重办几十桌酒席结婚,李丽红说,“你已经给我家里那么多钱了,再大操大办,哪有那么多钱。”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来宝说,“钱还有一些,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李丽红停住脚步,从口袋里掏出花手绢给来宝擦汗,手绢经过的地方,风和日丽。来宝闻到了女人的气息汹涌澎湃,他感到心跳与窒息。
这天晚上、来宝妈依然早早就睡了,李丽红打好洗脚水给来宝洗脚,来宝在女人的温柔与体贴下喝醉酒了一样晕眩。等到来宝进屋准备拿席子打地铺时,李丽红拦住了来宝,“你嫌弃我?”说着就死死地抱住了来宝,来宝的被子和席子全掉到了地上,干涸了三十多年的来宝就像炸药一样突然引爆,他们滚作一团,蹬翻了床前一把椅子。这一夜,来宝反复陶醉于李丽红滚烫的身体和激烈的呻吟,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四分五裂与土崩瓦解是男人最高的向往,没有女人的男人就像扔在河岸上的鱼,生不如死。
第二天一早,来宝是被一阵琐碎的铃声惊醒的,他睁开眼发现鱼一样光溜溜的李丽红坐起来正在找她的紫红色夹袄,这次李丽红很平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然后对来宝说,“表哥手机忘在我包里了。”来宝说,“值多少钱,给你表哥寄过去。”李丽红说,“不管它,这破手机反正也不值一两百块,改天换一个本地的卡,我们自己留着用。”
来宝没用过手机,所以对铃声的意义很糊涂,他不知道手机里一清早就发过来一条信息,“伺候好男人,幸福每一天。”这种祝福如果以密电码一样丰富而复杂的思路去推理分析,那就谁也看不懂,来宝没看到,看到了也破译不了。
屋外亮了起来,来宝听到了母亲的开门声,声音里夹杂着重金属结构很复杂的碎响。夜里大门还是被反锁上了。
来宝走进厨房对正在灶膛下烧早饭的母亲说,“妈,我们都拿过结婚证了。”母亲声音灰暗地说,“结婚证是办给政府看的,我跟你爸没办过结婚证,那也算真的,吴营村跑掉的那个媳妇也是拿了证的。”
李丽红进厨房打洗脸水,母子俩的对话刹住了。
吃早饭的时候,来宝妈爽快地同意了李丽红的意见,不办酒席。每家每户送两包喜糖,等到生了孩子,到时候再摆上几十桌请三乡八邻的喝他个天昏地暗。李丽红停下筷子,“家里已经花了不少钱了,房子还要翻盖,还是省着点好。”来宝妈于是言不由衷地夸儿媳妇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来宝妈的心情比较复杂,儿子没媳妇急得头发都白了,儿子跟媳妇同床共枕了,她又觉得家里像是没老鼠却多了一只猫。
来宝没吱声,他埋头吃饭的姿势看不出明确的情绪,他觉得李丽红不办酒席是善解人意,是一种姿态,而母亲不愿办酒席却是把儿媳妇当作打进革命队伍的特务,与人为敌,性质完全不一样。
女人的滋润让来宝变得宽容。沉默表示认同。
李丽红从这天早上开始,收拾锅碗,打理庄稼,喂猪养鸡,缝补浆洗,既勤快又利索,来宝对这个媳妇不只是满意,而且还充满了感激。
而来宝妈却总是门缝里看人,她对来宝说,“叫你媳妇不要老对着手机按得嘀嘀直叫,像发电报一样,而且总是躲在房门后面发电报。”
最近李丽红发出去的“电报”上有这样一句话,“男人对我很好。”
4
今年春天,燕子在来宝家堂屋的粱上衔泥做窝。“旧时王谢堂前燕,飞人寻常百姓家”,这是好兆头。自从来宝腿摔断后,家里就没来过燕子。
来宝把这一感慨在枕头边告诉给李丽红的时候,李丽红伤心地哭了,她蜷缩在来宝的宽厚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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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胸脯上哭得气都接不上来,来宝搂着女人问怎么了,李丽红说我们俩怎么就那么命苦呢,来宝说贫贱夫妻,不贫贱还做不牢夫妻呢,我们互相帮衬着过日子渡难关。难关在女人的眼泪中如期而至,李丽红抹着眼泪说表哥来电话了,带回去的钱被债主们堵住门抢光了,父亲的手术还是不能做,父亲腰椎变形疼得整夜整夜地号叫,表哥说叫声像临死前的猪脖子里被狠狠地捅进了杀猪刀一样,八十岁的奶奶夜里找绳子上吊。“我既不能挣钱,又不能尽孝,有时想着,我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李丽红哭得死去活来,来宝慌了,他像犯了错误一样,一时不知所措,他坐起来把李丽红搂在怀里,就像搂着一团柔软的棉花,“要不,你明天就回老家服伺一下老父亲。”李丽红哭声一下子咽住了,她惊讶地看着来宝,“你就不怕我跑了再也不回来了?”来宝说,“我不怕,因为你不是那种人。”李丽红说你妈不会同意的,她每天晚上都要将大门反锁上,来宝说我妈老了你不要跟她计较,她怕你跑不是为钱,而是为了我的面子,我是腿有残疾的人,再也丢不起面子了。李丽红紧紧搂着来宝,“你对我这么好,我不回去了。”来宝说,“那你爸怎么办?”李丽红抚摸着来宝的胸脯,“来回要路费,再说我没钱,回去也做不成手术。”来宝说,“我这还有三千块钱,本来准备办酒席的,既然你不回老家,明天你就把钱先寄回去。”
这个夜晚,李丽红极尽温柔与缱绻,缠绵的时间一直延续到后半夜,来宝在一种死得其所的满足中,说出了这样一句很没有原则的话,“即使你真的是来放鹰的,我也认了。”李丽红用手指堵住来宝的嘴,“不许乱说!”
第二天早上,李丽红独自一人去镇上寄三千块钱,她对来宝说,“你陪我一起去吧!”来宝说,“家里的香烛还有五十打没做完,再说我也不会步步盯着你的,你要相信我一个大男人说的话是可以斩钉截铁的。”
来宝妈喂猪回屋里问李丽红去哪儿了,来宝在浇香烛模具,他头也不抬地说,“去镇上给老家寄信了。”
来宝妈二话没说,急匆匆走出门外,来宝并没意识到母亲急匆匆地赶到镇上追人去了。
走到村口,来宝妈遇到正骑摩托车进县城打工的刘四,刘四听说来宝媳妇跑了,他见义勇为,让来宝妈坐到车后面,“我带你到镇汽车站,要跑肯定会在车站坐车,只要抓到了,我非揍她个半身不遂。我带的有捆猪的绳子,逮到了捆回来送给来宝法办。”
李丽红骑自行车到了镇上后先去了邮局,她在柜台边转了一会儿,又出来了,见四周没有熟人,就骑着车去了银行,她在柜台边迅速地将三千块钱打进了一个银行卡中。汇完钱,李丽红头上冒出了冷汗,好在早晨的银行里人较少,没人认得她。
假设李丽红是“鹰”,她是可以很快离开这个小镇的,但没有人能搞清楚,不知为什么,李丽红先去了镇上最繁华的洼子街很盲目地转了一个多小时,那是不是想从这个小镇上保留下最后一些记忆,或是为了平静一下自己怦怦乱跳的内心呢。破旧的自行车在骑到王福杂货铺门前时,牙齿缺掉两颗的杂货铺老板王福突然叫了一声,“这不是来宝的媳妇吗?”李丽红一惊,从自行车上跌倒在地,好在车速慢,只是右膝着地,擦破了点皮。王福连声道歉,李丽红满脸通红,说没事没事,然后像做小偷被人抓住了一样仓皇离去。王福看着李丽红的背影,摇着苍老的脑袋说了一句,“这个来宝,真是马大哈。”
小镇的车站很乱,开往县城的班车既破又不准点,一些私自营运的农用车和拖拉机也混迹其中拉客,这让坐在站前台阶上的来宝妈眼睛高度紧张,年老眼花,一会儿眼前就有些模糊,烤烧饼的、卖臭豆腐的、拉客的、叫卖的声音杂乱无章地混在一起,一些饥饿的苍蝇穿插其间在寻找它们的目标。
李丽红被一个腰上扎了个钱包的男人拉住了袖子,“喂,去县城吗,车费两块五,比车站的便宜一块钱。”李丽红推开男人经常抓钱的手,“你干什么?我不去县城。”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的时候,她发现了车站台阶上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个黑色的背影全身上下冒着热气,头后面隐约可见如今已非常罕见的银色的簪子,李丽红骑上车就走了。
来宝妈迟钝而焦虑的目光在扫瞄到车站广场东侧时,她看到了一个紫红色的背影骑着车往公路上快速骑去。她站起身大喊一声,“刘四,快带我去追!”刘四等了两个多小时,没见到人影,早就去城里了。来宝妈忘了。
等到来宝妈拦住一辆三轮摩的追到公路上,公路上早没了那团紫红色的影子了。来宝妈急得哭了起来,“这个死来宝,哪能让她一个人出来呢?”
已是中午时分,太阳有些热,阳光明晃晃地直射在通往县城的柏油马路上,空气和心情都非常沉闷,来宝妈绝望地准备回家,开三轮摩的的汉子听说老人家的儿媳妇跑了,就很仗义地说,“我带你到镇派出所报案去。”
报了案,来宝妈满头大汗地赶到家,还没进家门,就哭丧着脸大喊起来,“死来宝,天塌下来了,那个没良心的,我迫都没追上。”
一进门,见来宝和李丽红正相亲相爱地坐在堂屋里,李丽红将一个削好的苹果往来宝的嘴里送。来宝妈一看这情景,目瞪口呆。李丽红说,“妈,饭已经烧好了,我们正等你吃饭呢。”
饭后,来宝妈在厨房里洗碗,来宝跟他妈吵了起来,李丽红听到了半句,“你还报了案”,门被关上了,声音也被关进了厨房里。
李丽红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她拿出来一看,发过来的信息是“钱收到,半个月内,还需要两笔钱,才能手术。”
李丽红回信息:“家里真的很困难,拜托你照顾老父亲了。”
来宝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脸涨得通红,李丽红本能地捂住口袋,然后顺势掸了一下衣服上的灰尘。 李丽红说,“不要跟妈争吵,她老了。” 来宝愣了一下,随口说,“没事,她要再买一窝鸡,粮食涨价了,不划算的。”
屋外阳光灿烂,午后的乡村像一个熟睡的婴儿。
5
李丽红嫁过来一个多月了,村里人都说来宝变了一个人,脸上气色红润鲜活,李丽红每两天就让来宝换一身衣服,浆洗得干干净净,跛腿来宝就显得相当的整洁利索,不过一些见过李丽红的乡邻对来宝说,“你女人长得细皮嫩肉的,走路也风摆杨柳一样,好像不是乡下人。”来宝就有些生气了,好像他配不上这个媳妇,或者说这个媳妇是城里女人“放鹰”到乡下来的。来宝辩解说,“你们到我家去看看,她缝补浆洗,喂猪打狗,锄薅栽割,哪样不是顺手就来。”他说完这些话,解了气,还平添了一些自豪。
敏感而又自尊的来宝受不了别人对他媳妇的怀疑,他向李丽红诉苦,“凭什么我就不能娶一个好女人,我腿残心不残,我‘穷且益坚青云之志’,我就该有一个好女人。”说着眼睛就湿润了,就凭他说话能用文言文,他就备感委屈。李丽红将来宝头上的一根稻草拈下来,安慰他说,“日久见人心,让他们嚼舌根去吧。你不要往心里去。”李丽红也说得眼圈红了。
到满两个月的时候,来宝跟母亲爆发了有生以来最激烈的一次冲突。
来宝将家里那把“永固牌”大铁锁收了起来,晚上睡觉前,母亲敲来宝的房门,来宝跟李丽红正在房间里看电视剧,黑白电视机里韩国爱情剧五彩缤纷。来宝出来后关上了房门,母亲将手伸向来宝,“锁呢?”来宝正沉溺于韩剧爱情的浪漫与缠绵之中,而母亲却要将他和李丽红的浪漫和缠绵每晚加上一把锁。来宝显然缺少耐心,他没好声气地说,“每天把媳妇当犯人看,这日子怎么过?”母亲急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前年赵庄的赵海买的媳妇待了六个多月,不还是跑了。”来宝一听火了,“什么买的卖的,丽红父亲病了,相互支持,你总是说话难听。”母亲拿出家长的权威,“你给我少哕嗦;把锁给我!”来宝犟着脑袋,“不给!”母亲哭了,“你要把这个家败光了,你才晓得厉害。”来宝闻着屋内烛油犀利的味道,声音也犀利了起来,“外人小瞧我们就罢了,自家人把自家人当贼,能不让外人看笑话?”来宝想到村里起早经过家门口的人看到门上挂一把大铁锁,胃里就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