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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思德把自己的心,问得往下坠了一下。
哎,亡兄,你还没喝呢。
亡兄?老东西,你又悼念我了,还得罚酒。
我是说王兄,王兄,不是亡兄。
正在闹嘴的这俩人,一个叫王启发,一个叫赵明左。
王启发是原局工会副主席,赵明左是从局信访办主任位置上卸任的,俩人现在给人的感觉是一个活得招摇,一个活得痛快,都是小区里的显眼人物。
赵明左在六个月前买了一辆东风雪铁龙,从此就有事干了,整天开着车到处乱跑,遇上步行的熟人,必定狠踩刹车,没命地往车上招呼你,比出租车司机还热情,你说去哪儿,就把你送到哪儿,今晚饭桌上的这些人,就是他分两趟拉过来的。
而王启发被人津津乐道,则是因为一条狗。
狗不是名贵的纯种狗,是条杂交的公狗,耳朵短,鼻子塌,嘴巴大,身上的毛,白一撮黑一鬏,肚皮和尾巴上,还有零碎的黄毛。
一条不起眼的狗,稀奇就稀奇在名字上,狗的名字有意思。
王启发的狗叫XXX。
XXX刚在小区里露面时,王启发喊XXX,XXX,别人还不知他这是叫他的狗,等明白了XXX是他的狗名后,人们就笑了,多半是哈哈大笑,过后感慨说,这个没事找事的王启发,拔牙前在机关大楼里,可是看不出他有这么邪乎,如今拔牙了,他倒咬起人来了!
几天工夫,小区里就传开了,说人家王启发养的那条狗,叫XXX,不叫XXX。
罗思德第一次见到王启发遛狗时,是在他拔牙前半年,当时罗思德看着丑八怪似的狗脸,话还没从嘴里吐出来,眼睛就乐眯缝了。
你看你这人,一脸不怀好意。王启发拿着一股劲儿说,罗主任,我再一次向你们声明,他是叫XXX,不过呢,XXX三个字,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三个字。
罗思德背着手,笑而不语。
王启发运口气,腆着肚子,一本正经地说,菊,是菊花的菊,不是能源局的局;岭,是山岭的岭,不是领导的领;岛,是海岛的岛,不是领导的导,以后别再瞎起哄了,听说有几个局领导,已经在生我的气了,你说我有多冤吧,靠!
罗思德不住地点头。
王启发一摊双手道,不说这些了,罗主任,让菊岭岛给你表演一个小节目。菊岭岛,给罗主任滚一下。
菊岭岛就滚了一个。
罗思德脸上的笑更浓了。
王启发点指狗头,再下指令,爬一下,菊岭岛!
狗就乖乖地爬了几下。
王启发把一小块肉干,朝狗嘴扔去。
罗思德一乐说,有意思。
主启发拍拍手说,这叫连滚带爬,训了菊岭岛三天,他就学会了,你说菊岭岛多聪明吧!
眼界开到这里,本可以笑出声来,尽情畅快畅快的罗思德,忽然意识到背后来了人,听地上一片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好像是有三五个人,心里就莫名其妙地颤悠了一下,担心后来人从他脸上挖走哪样破绽似的,急忙憋着一股劲儿,逆转表情,硬是把脸皮上笑容,拽到了脸皮背面藏起来,心态跟那一次在局机关大门口遇上拔牙后的孙副局长差不多。
酒桌上,怀旧的话题不再新鲜,健康问题也是越说越气短,传说中某些在位局领导的经济问题、乱上大姑娘小媳妇床的问题,这会儿要想看到笑话,似乎也是早了点,传说与真实,毕竟是两码事。
嘴头子一松劲,酒桌上的话题,再滚起来就七零八碎了。
在后来东一句西一句的磨牙中,就有人提到了菊岭岛,使得几张松劲的嘴,一下子又有了活力,哈哈哈,嘎嘎嘎的笑声在空中碰击后,变成噪音,哗哗啦啦落到每一位的头上。
叫什么不好,非叫个局领导,你算是解恨了,把瘾过足了王主席。红头涨脸的高副处长止住笑,指着王启发说。
赵明左玩着打火机,往后仰着身子说,老高老高,你看你,又给主席添乱了不是?什么局领导,是菊、岭、岛!菊,是菊花的菊,不是能源局的局;岭,是山岭的岭,不是领导的领;岛……说到这,绷不住了,脸笑喷了。
其余人,又一通翻肠倒胃的大笑。
少扯淡。来来,统一……整一个。两眼喝出了血丝的王启发,有点大舌头了。
罗思德抬起眼皮,慢悠悠说,于杯。
蒋琛道,别别别罗主任,咱悠着点吧。
第三瓶香王香喝到三分之一时,高副处长喝过头了,哭声抽抽噎噎,鼻涕眼泪满脸抓,像是在怀念某个去世的亲人。
赵明左怕高副处长再喝下去出事,一百来斤打包去了火葬场,就张罗人把他架出酒楼,开车把他送回家。
等赵明左匆忙赶回来时,第三瓶香王香见了底。
赵明左脸上吃不住劲了,扫一眼大家的杯子,见里面多多少少都还有酒,于是提议喝一个满堂红。
乱哄哄喝了满堂红,还有人闹酒,赵明左就紧着灭火说,诸位老兄老弟,今天就到这吧,都没少喝,等过两天歇过劲儿来,我再操持一场,咱们接着开心。说完就给身旁的小梅使眼色,让她把挂在衣架上的衣服都拿过来。
小梅给罗思德递外衣时,小声问道,罗主任,今天还打包吗?
罗思德嗯了一声。
岁数不饶人,几个浑身酒气的拔牙人,出了星月阁后,事先串通好了似的,都不往外走,一个跟一个去了卫生间,处理内急。
较之前几年,这几位拔牙人在小解上花费的时间,也显得长了一些,哼哼哈哈,吭吭哧哧,都挺费劲。
罗思德左手掌大张大开,撑在墙上,脑袋下垂,挤出来的尿,难成一条连贯的直线,一股追一股,像是他那只扶着家什的右手,正在一捏一捏地玩儿呢。
还有王启发,也不知尿完了没有,站在那儿悠悠忽忽都快睡着了。
从卫生间出来,罗思德直奔门口走人就行了,因为总台那儿已经没他的事了,他刚进来那会儿就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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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老板谈妥了,六百块钱全包,酒水上若是涨出仨瓜两枣的,女老板说那就给她一个机会,她请了。
然而罗恩德并没有往门口迈步,而是习惯性地往总台去了。途中罗思德踉跄了一下,快要到总台时,身子又往前冲了一下。不过没关系,罗思德就势一赶,两只手就扶到了台柜面上。
您好罗主任,欢迎您下次再来溪水湾。
罗思德抬起眼,看到收银小姐的红嘴唇上,弹起金属般的亮光。
收银小姐又将欢迎您下次再来说了一遍。
罗思德的身体,虚实有间地触到台柜上,目光直直地望着脸盘忽大忽小的收银小姐。
收银小姐下意识回过头,再把脸转过来时,脸色就不再是个滋润模样了,紧紧巴巴地缩着。
罗思德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一下又放回去。
罗主任……收银小姐说,音调儿都卷了。
罗思德始终不更换表情。他这一脸锈死的表情,其实并没有什么鲜明的指向,越看越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收银小姐被来自台面上的一串富有节奏的嗒嗒声惊扰了,她看见罗思德弯曲的右手中指,机械地在台面上点击,一下是一下,不紧不慢。
收银小姐眉头一开,恍然大悟,忙低头找出罗思德的餐单,还有笔,双手递给罗恩德。
罗思德捉了笔,摊开架势,把罗思德三个草体字,刷刷刷写到单子左下方,这是他以往习惯签的地方。罗思德放下笔,嘴角咧一下,再也没看收银小姐就转过身去。
一直候在门边的小梅,等罗思德走到门口,两脚一并,使双手把打好的包递上去,笑道,这是给您打的包罗主任。
罗思德没反应,小梅就把手里的包,再往上提一下,语气稍有加重地说,罗主任,请您带上您打的包。
罗思德还是没搭理身后的小梅,冲着隔门招手的赵明左挥挥手。
什么都不是了,还狂拿劲,比原来的罗主任还罗主任。等罗思德出了门,收银小姐带着情绪嘟囔。
小梅好心没讨到好报,脸窘得像上了红油彩,两片干燥的嘴唇使劲抹了一下,两道委屈的目光,被罗思德的背影拉出酒楼。
算了小梅。女老板说着从角落里走出来。
从女老板这句有一搭无一搭的话里可以听出,她刚才把小梅遭受的冷落拣到了眼里,可能也看到了罗思德签单那一幕。
此时在酒楼外,准备回家的几个拔牙人遇到了难题。
一辆车,六个人,是一趟挤回去,还是像来时那样,跑两趟。
几张带着酒气的嘴,都出了动静,阐述各自对解决这个难题的看法,架势有点像开现场办公会。
老钟望着远处说,再打辆出租车,我看也是个办法。
蒋琛接上老钟的话,何必呢,有必要的话,我打个电话,从哪还找不来一辆车。
没几分钟的路不说,又都不胖,还是挤一挤,一车走算了。车主赵明左说。
罗主任,你说这个问题,应该怎么解决吧?老苏一本正经地问。
王启发弯着腰,扶着前车门,岔开两条松软的腿,嘟嚷道,再不散会,老子就开11路……往回走了。
罗思德抬头说,这个问题我看这样处理吧,还是分两次走,正处级一车,先走,然后再回来拉副处级。
静了下来。罗思德呼出一口油腻腻的酒气,不等大家回应一下他的提议,兀自打开后车门,钻进去。
赵明左努努嘴,打开车门,坐到了司机的位置上。
剩在车外的人,愣过后相互看看,都没吱声。
蒋琛嗯了一声,正正帽子,第三个上了车。
王启发省事,一斜膀子,就势拉开车门,吭哧着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老钟吐了一口痰,绕过车屁股,把另一扇后车门拉开,也上了车。
就在老钟把车门关到一半的时候,踩着他脚印跟过来的老苏,急忙挥手招呼,哎哎老钟,别关别关,等等我。
老苏的右手往前一抢,碰到了关得只剩下一条小缝的车门。
老钟的手还搭在车门上,不过没再往下做动作,而是顺车门缝递出话来,我说老苏,罗主任刚才不是说了嘛,正处级先走,你不留下来垫底,凑什么热闹嘛?
老苏没料到老钟会张开鹦鹉嘴,不走板地学了罗思德的舌,于是脸上走动着困惑,脖子立时挺上了劲儿,二话没说就把车门拉开了。
老钟没提防老苏这把狠劲,嗯了一声,身子从车里倾斜出来,若不是老苏及时往回扶了一下,跟着又推一把,老钟就摔到了老苏的脚底下。
老苏老大不乐意地说,我说老钟,你什么意思吗?你难道不清楚我拔牙前文件上有括弧——苏顺福同志享受正处级待遇!
这时罗思德在车里说了句什么,老苏没听清楚,支着耳朵往车里看。
'作者简介'于卓,男,1961年生于沈阳,毕业于西北民族学院和鲁迅文学院。先后做过电工、记者、编辑等工作。迄今已发表小说作品三百余万字,著有长篇小说《互动圈》、《红色关系》、《天绝后路》;中短篇小说集《鱼在岸上》、《过日子没了心情》等。曾获河北省第八后文艺振兴奖、中国石油文学创作成果奖、中华铁人文学奖以及多种文学刊物奖。现居河北省廊坊市,从事自由写作,中国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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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风流
王 蒙
插 座
老王梦到了自己拿着一个电器的电源插头往移动插线板上插,插了半天,就是插不进去,不是这道缝窄了就是那个眼宽了,不是插线板质量太低就是插头不合标准。
什么电器呢?不详。什么插头呢?三相的还是两相的?英式大方棍还是德式圆柱?美式一大二小还是日式三小片?他也闹不明晰。什么插座呢?万能?并联?分别控制开关?带保险?他也看不清,反正既有插头也有插座,就是插不进去,通不成电。
老王气喘吁吁,心慌,虚汗,对了又对,瞄了又瞄,插了又插,就是进不去,灯也不亮。
累了一会儿,老王渐渐意识到,这不是真的吧?我怎么迷迷糊糊?我怎么东倒西歪?我怎么恍恍惚惚?我的胳臂怎么跟面条一样?莫不是一场梦?
……且慢,如果是梦?我能在梦中知晓吗?梦中认定是梦,那不就是双重梦幻了吗?梦中之梦,能是靠得住的吗?
然而,插座却因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