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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的重视是显然不足的。这里我举我自己的一个例子来说:我在1947年曾经写了一个神话剧《嫦娥奔月》。这三年以来据我所知:上海有人把它改编成连环图画,改编为沪剧上演;青岛文联把它改编为京剧上演;北京某剧团改了名字并改编为京剧上演;辽西省文工团木偶剧队把它作为木偶剧上演。这些改编和演出的作者都换上了别人的名字,并且改动的地方也有不少值得商榷之处;但是我本人是根本连通知都不会得到的,作者理应得到的权益当然也就不必谈。 这种情况我想不是个别的。再举一个例子,譬如现在地方戏最流行的《小女婿》。就我所知,剧中人物、背景,及大部分的内容都足以说明这是根据李健吾所作话剧《青春》改编的。但是李健吾先生的名字从来没有和《小女婿》发生丝毫的联系。 作家的权益是应当得到保障的。这就是说文艺创作这一劳动形式应当得到它应得的重视。这可能成为改变作家生活方式的开始,也即是消除作家的“供给制思想”的对症之药。这样做必然还要经过一些步骤和相当的时间。但是我相信文艺创作必须在职业化之后才能得到更大的发展和进步,这将是促成我们人民文艺的创作高潮的推动和力量。 此外应当考虑的当然还很多,譬如有一些优秀的作家长时期担负了行政责任的,把他们从行政事务的重压之下解放出来,使他们把力量转向创作,这也是应该考虑到的。 1953年2月
往事忆旧录雾里峨眉(1)
1944年的夏天我曾在四川“秀绝天下”的峨眉山住过两个月。一同上山,一同住在双飞桥清音阁上的一间房子里,并且一同下山的是剧作家宋之的。1956年8月底我第二度再到峨眉山,距离前一次已经是十二年了。时代已经变了,解放后的峨眉山仍是那样郁郁苍苍;而十二年前的游伴,爽朗健硕的宋之的同志却在一年前再也教人难以想象地做了古人。想到这里,心里就觉得难受起来。
从成都乘车出发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的天气,但是来到峨眉县就见蒙蒙细雨弥天盖地而来,远远望见的峨眉山在云里雾里若隐若现,真像含愁的美人一样蛾眉双锁。是秋天了,绿暗红稀,雨里的峨眉特别显得萧索;山上游客也很少了。我们来迟了一步,这上山下山的八天时间,就都在雾里过了。
报国寺里读《聊斋》
在成都出发之前,我一人去西玉龙街、玉带桥街逛旧书店;一来这里是十多年前常去的地方,
二来我想买一本介绍成都的游览指南一类的书。从前在成都住的时候反而没有想到认识成都;而这一次匆匆而来,又要匆匆而去,便想尽可能地多亲近亲近,多了解了解这座可爱的城市。可是跑了两转非常失望,这两条街的旧书店本已很少,
而像这样的书竟是一本也没有。旧书店的老板回答我的询问时,说:“没有。”脸上毫无表情,连头也不抬一抬,好像对这门生意一点兴趣也没有。其余的书也找不到什么可看的,我想:跑上峨眉山,天一黑,点上油灯,便不能在山上活动了,最好找点适合山上情调的书读一读。我就想到了《聊斋志异》,谁知成都的书店里连《聊斋》也是没有的。我跑了两天才在人民公园(即是从前的少城公园)对门一家联营的古籍书店里买到了残缺了的半部《聊斋》。
解放以后,加以整理注释的许多古典名著都出版了,譬如《三国演义》、《水浒》、《红楼梦》等等。惟独《聊斋志异》迄今为止只出了一部为专家或收藏家用的手迹影印本,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由于广大的读者喜爱这部书,所以现在是很难买到这部书了。至于在成都买不到介绍成都的书,这在别的城市我后来也碰到同样的情况,譬如在昆明也是买不到谈昆明的书。像这样有悠久的历史,有优美的风景、名胜的著名城市,外来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多,他们都想在来到的时候能够认识当地的风貌,找不到这样的书是很不愉快的。相反,我记得在解放以前,这样的城市倒是大都有一部厚厚的无所不包的《游览指南》的。
到了乐山,去拜访了乐山专区区委,才在宣传部借到了一部《峨眉山志》,还是“民国二十三年”在苏州出版的,距离现在二十多年了。
捧着半部《聊斋》,两本山志上峨眉。来到山下的第一座大庙报国寺已经是黄昏掌灯时候。天气热得很,我们一行五个人趁着天色已经暗下来,就在庙门外边的小河里洗澡。附近的农民牵着牛从桥上走过,点点头和我们打招呼。这假如是在城市里,几个人在路旁光着身子洗澡就会变成奇闻了,可是在这儿简直是这样自然,谁也不觉得新鲜的。
巍峨的报国寺油漆一新,虽然天黑了,也感觉得到那壮丽辉煌的气派。我被安置在后殿里的一间客室里,全部是新式的家具,藤沙发、写字台、弹簧床。除了那一盏油灯之外便像是城里的大旅馆一样了。九点钟准备睡了,临睡之前,我到屋外走了一走,才发现这一排卧室就在后殿的廊前,对着房门是一排高大庄严的佛像。天黑了,只凭着佛前的油灯看不清楚佛像的面目;我站在地上也就只及得佛前的须弥座一般高,还够不到佛的脚面;数了数,有七盏佛灯,影影绰绰地就是七尊大佛。佛殿当然也是高不可攀的。就在这时候,我忽然觉得有一阵恐怖之感袭来,好像回到了那不可知的远古的年代。昏昏的大殿里只有我一个人,远远传来几阵鼓声也是那般深不可测,随后便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了。人都到哪里去了呢?常年住在大都市里的人是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境界的。殿后草地里的秋虫又叫了起来,我慢慢地退回屋里把门关上了。
躺在床上睡不着,怕大佛会走进来。我顺手拿一本《聊斋》来看,一翻开就是《画皮》,这个厉鬼食人的故事可不敢看;再翻到《连城》,这个生死缠绵的爱情故事在这样深夜的古庙里也只是徒然增加恐怖。我把书扔了,但是睡不着,帐子外面“嗡嗡”的声音,好似远远的轻雷;伸出手去捉住一个蚊子,就像是苍蝇那么大,古人说“聚蚊成雷”真是不错。我紧闭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着的。
第二天早晨走出房天已大亮,才知道这座后殿叫做“七佛宝殿”。七尊大佛都是满面慈悲,显然他们是保护人的而不会伤人的。真是很奇怪,这种害怕的心情还是在十几岁时有过,宗教的魅力原来是这么震慑人心的;我想起了十几岁在北京东岳庙里看见天王、鬼判、七十二司里受罪的冤魂时的惊悸的情景。
我把在成都市奔走两天才买到的半部《聊斋》收进了行李袋,决定在峨眉山再也不看这部书了。
双飞桥下水
在报国寺又住了一天,第三天我们才上山去,我们走过了伏虎寺、雷音寺、华严寺、纯阳殿、会灯寺、大峨寺、中峰寺,来到清音阁投宿。
清音阁下面就是峨眉山最幽静的去处双飞桥,这是我曾经住过不短一个时期的地方。我和宋之的同志住过的惠民图书馆就在清音阁的旁边,现在已经拆掉了;但是“双桥两虹影,万古一牛心”,两条石桥下面的黑、白二水奔腾飞跃而来;两水当中的牛心石和奔泻下来的急流激起白浪如雨,溅到石上的杉树枝头,凝聚了一层冰花;道旁的幽邃,遮天的峭壁,都能找到十二年前的痕迹。水流过牛心石,水势便缓下来,雷鸣一般的声音也低下来;水清得可以看得清楚水底的白色的石子。这里是从前我们每天来洗脸、洗脚和洗澡的地方。即使在夏天,这里的水也清凉得叫人打战。现在已是秋天了,但是趁着忽然从云里伸出来的一缕阳光,我还是跳到水里去洗澡去了。好凉啊!好凉啊!可是又是多么爽快!这种清凉的、叫人头脑清醒的感觉,我到今天——过了四个月之后,还能感觉得到。我相信我是永远也忘不了的,因为双飞桥下的水尽管千秋万古不断地流,但是我却不一定再来第三次了。还有,尽管之的同志已经死去,而1944年那两个月的山居生活我也是再也不会忘记的。
吃过晚饭之后,坐在清音阁的正殿上记日记、写信。正殿实际是三面的敞厅,正面虽然有门,两旁却是露天的。夜里天很黑,没有月光,只听见水声像疾奔的马群。山风很大,点着的一根蜡烛火焰摇摆不定;蜡泪不停地流下来,蜡烛很快地就变短了。烛光招来了无数的蛾子,飞蛾投火,一个一个烧坏了翅膀落了下来;蛾子身上沾着蜡油把我的日记本和信纸上都染上了油迹。赶也赶不掉,赌气我把蜡烛给吹灭了。
睡在清音阁,听了一夜水声。
猴子的故事
早晨起来,匆匆地就出发了。临走之前我又到小河边去了一趟,因为昨天洗澡的时候,我把手杖忘在河岸上了。这么可爱的水,真是舍不得走啊!我用手捧起河水把头发和脸都浇湿了,就这么水淋淋地去赶上我们的队伍。就是这样,一会儿水就干了,一点水印子也没有留下。
离开清音阁,一路都是上坡,没有昨天好走了。像九十九倒拐,年轻小伙子也会走得气喘吁吁的。太阳缩在云缝里,有时也出来一下,这总比没有太阳强多了。一路上风景可是真好,说一句老话吧,那就是:人在画图中。
三点半钟,我们快到九老洞了,忽然有人喊:“猴子!”远远望去,果然看见有两个猴子在半山大树间缠着的藤蔓上打秋千,但是一下子就钻进树阴里不见了。
峨眉山的猴群是出名的,十二年前我到山里来没赶上看见猴群。看见猴群也得碰运气,以前峨眉山的猴群有一二百头猴子,由一个猴王率领着;它们常去的地方是九老洞和洗象池一带。我记得从前上山的那回,在洗象池看见一间客房里的窗户上钉着木条条,就像监牢一般。问老和尚,说是有一对新婚夫妇游山,晚上睡在这间屋里;男人出去了一下,回屋时新娘不见了;原来是一群猴子从窗外跳进来把新娘抢走了。新娘找回来没有,不知道,但是猴子特别喜欢女孩子,我在别处也是听说过的。
头一次上山时我就没有看见猴子。我知道有些人一路追赶猴子,可是猴子总比追它的人跑前一步;人家赶到九老洞,它们刚离开九老洞;再赶到洗象池,它们又离开洗象池了。当然也有迎面遇见猴子的人,那可真是教人高兴的事情。这一回我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儿子抓着我的衣服说:“爸爸,你到峨眉山,给我带个小墨猴儿回来。”我是答应了孩子的,虽然我也没见过小墨猴是什么样儿,但是这显然不易办到。
往事忆旧录雾里峨眉(2)
这晚上我们住在九老洞。九老洞庙前面的一块黑油油的峭壁像刀削成的一样,这么大,大得挡住了半边天,把我们的住房挡得特别阴暗。我们到洞里去了一下,又到著名的看日出的天皇台去了一下;没有太阳,只有看看远远的千山万壑,也教人心怀舒畅。山上一片浓绿,石板缝里时常有一朵朵的小花还在开放。花是小的,但是生命力是这么强,它从这样坚硬的石缝里也要开出花来;花的茎和叶都非常纤小,但是花的颜色红得像早起的朝阳。
时间离睡觉还早,我们去问老和尚,猴子会不会来?老和尚说,猴子现在不会来,因为现在正是收包谷的季节,猴子都到包谷地里吃包谷去了。老和尚告诉我们,猴子现在不多了,山上的一个猴群只有二十几个猴子,还是这两年才组织起来的。这是怎么回事呢?老和尚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四川解放的那年,峨眉山也来了解放军。解放军不用说有多好,他们很快地就把过去山上的许多黑暗不平的事情处理得顺顺当当。把当年的坏和尚、地主、恶霸,镇压的镇压,管制的管制;把峨眉山改造成了真正的清净的和平的安静的佛教圣地。有一回,一个解放军的排长在九老洞前面和老和尚谈话,一大群猴子跑来找吃的,和尚和游客们把许多食物扔给猴子吃。人们都看见猴群当中有一个特别孔武有力的大猴子,总是跑在许多猴子的前面,把扔来的食物自己飞快地吞下去。有小猴子来抢东西吃的时候,它总是拦着,常常一巴掌把小猴子打得老远。
排长同志不明白了,他问老和尚:“这个猴子是怎么回事?它为什么这么凶?”
老和尚告诉班长说:“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