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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投无路作者:张宝瑞-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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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亭听说更加感到奇怪。

  可能是太累了的缘故,下半宿雨亭睡得比较安稳。

  第二天下午,雨亭在办公室接到妈妈的电话,妈妈在电话里用颤抖的声调说:“雨
亭,你快回家吧,家里闹鬼了!”

  雨亭忙问何故。

  妈妈说:“电话里不好讲,你到我这里我再告诉你。”

  雨亭挂了电话,简单地了断手里的公事,叫了一辆出租车,飞快朝东北郊驶去。

  妈妈的家住在北京城东北中关村以北的上帝地区,她居住的是十九层连接二十层的
复合式房间,是这座楼的顶层,共有180 多平方米建筑面积。

  妈妈出生在一个旧式家庭里,雨亭的外曾祖父曾当过清朝两江总督,雨亭的外祖父
是清末进士,曾在户部任职,民国时期是北洋军阀政府的幕僚;外祖母是当时红极一时
的京剧名优,年岁稍大便息影梨园,在家中自娱自乐。雨亭的母亲是贝满女中毕业,以
后又考入清华大学,后在中国科学院的一个研究所工作。雨亭很为自己的母亲自豪,母
亲天生端庄美丽,气度不凡,琴棋书画,无所不会,又会唱昆曲京剧,在大学时出类拔
萃,是诸多才子心中的白雪公主;尤其是当她身穿旧式旗袍款步校园时,不知赢来多少
男同学垂涎的目光。

  雨亭的祖父是清朝驻外公使,雨亭的父亲也是一表人才,生得英俊倜傥,会说几国
外语,是学校文学社的负责人。他的父亲和母亲郎才女貌,一见钟情。文学社、话剧队
活动时,二人便眉来眼去,毕业前夕已暗订终身。雨亭的父亲大学毕业后曾是一家杂志
的主笔,但是在“反右”时却因几篇文章“犯规”被打成右派,在一天深夜不知去向,
至今未归,走时连一封遗书也未留下。父亲的出走已成一大悬念。雨亭的外祖母总把这
些归为母亲的命不好。据外祖母讲,父亲可能是看破红尘,不堪屈辱,跳入大海。因为
他一生喜欢大海,喜欢海一样的深沉,海一般的神秘。

  最令雨亭不解的是,外祖母有时轻轻拭泪,口中喃喃自语:打虎亲兄弟呀!

  母亲由于家庭出身和社会关系诸多原因,又不愿与造反派头子同流合污,在“文革”
初期吃尽苦头,受尽屈辱,她戴着几重帽子被游斗,“资产阶级孝子贤孙”、“反动学
术权威”、“右派婆”、“狗真子”。母亲想到过寻死,但一想到年纪甚小的小雨亭,
她就战胜了死的念头。“文革”中期,她与一位叫黄景泰的著名科学家相依为命,并很
快建立家庭。那位科学家对雨亭也很友善。这种风平浪静的日子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
初期的一个多雪的冬天,黄景泰竟然在北京西山一处悬崖坠崖身亡。他的死也是一个谜,
当警方在几十米深的山涧找到他的尸体时,除了摔伤的痕迹外,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
象。由于正值严冬,又下了一场大雪,坠崖处已无任何痕迹可查。事故发生8 天后,警
方才找到他的遗体。

  这位科学家为何到这悬崖上?在场的还有没有其它人?是自杀,还是他杀,或是失
足坠崖,这都是一个谜。由于没有其它可疑的证据,只能暂且做失足坠崖的结论。

  外祖母重重地叹气说,母亲的命不好呀,红颜薄命,两个男人都很优秀,可是都死
了。

  雨亭赶到妈妈家时,天已全黑。

  雨亭坐电梯冉冉而上,在二十层时出了电梯,敲响了妈妈的家门。

  传来妈妈轻轻的熟悉的脚步声。

  妈妈在猫眼先看清了雨亭,开了门。

  雨亭见妈妈脸色苍白,消瘦了许多,两个眼窝深陷,现出浅浅的黑纹。妈妈已退休
多年,由于身体尚可,独自一人生活。雨亭每星期几乎都要前往探望,只是由于近日工
作较忙,来的少了。

  母子二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定,妈妈便对他说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原来这几天妈妈常穿的一只灰色的棉拖鞋不见了,寻来觅去,楼上楼下,几间房间
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那只拖鞋。这双拖鞋还是3 个月前雨亭从燕莎商厦买的。起初妈
妈没有理会,另换了一双米黄色的棉拖鞋穿。可是今天中午,对门的邻居到楼顶用望远
镜俯视全城时,竟在楼顶的边沿处发现了妈妈的那只灰色的棉拖鞋,鞋面上满是灰尘。
这只鞋离楼沿只有一尺之遥,往下便是60多米深的地面。

  妈妈看到这情景时,惊呆了,她感到一阵恐怖。

  雨亭坐在沙发上望着妈妈,心里不由涌上一阵酸楚,妈妈年轻时并称得上是绝色佳
人,她的气质和风度很有点像诗人徐志摩的女友林徽音,岁月沧桑,磨蚀了她诸多的美
丽,但是掩饰不住她的楚楚风韵。近六十岁的妇人了,可是皮肤依旧富有弹性,可是近
来雨亭却发现妈妈消瘦许多,头发里也添了几许白丝。

  客厅依然那么整洁,壁上挂着两幅一尺多高的照片;左面那幅是妈妈和生父夏天在
鲁迅故居的合影,右面那幅是妈妈和继父黄景泰在故宫的合影。 镜框显然精心擦过,玻
璃泛着光。镜框下的书案上有一个红色雕花花瓶,瓶内插着一束雪白的塑料梨花。妈妈
叫雨梨,取雨中梨花之意,据外祖母讲,妈妈出生时正值庭院内梨花盛开,泛出淡淡的
幽香。外祖父大喜过望,轻轻吟道: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尔后,欣然挥
毫写就书法作品一幅。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妈妈退休后,赋闲在家,练习书法,专攻
米蒂之体,学画梨花,专攻工笔画。客厅内的大理石面几乎能照出人影,五瓣梅花形的
吊灯发出幽幽的光亮。两壁有一排四个书柜,柜木幽黑,玻璃陈旧,柜内摆放着五十年
代出版的文学名著,已经泛黄,多是竖版,有《 安娜?卡列尼娜》 等,这是生父夏天生前喜读之物。 妈妈为了怀念他,一直保留原
状。凉台上高悬一个鸟笼,笼内容着两只可爱的绿鹦鹉,相依为命。妈妈由于一人生活,
因此与这两只鹦鹉为伴。

  沙发左面放着一个量体重的天秤,这是继父黄景泰生前所用之物,他爱好体育锻炼,
经常爬山。 北京的许多名山他都登临过,雾灵山、百花山、鹫峰、玉度山、百泉山等。
每次登山归来,他都兴致勃勃地在这平秤上量一量体重。雨亭想:可惜啊,他生平爱山,
经常一览众山小,最后命丧群山之中,真是夕阳明天乱山中,落叶黄泉听不穷。

  雨亭在妈妈卧室的床边发现了那双灰色棉拖鞋。

  妈妈的卧室一般不让生人进来,拖地的白纱长窗帘一年四季昼夜遮着,仿佛要遮掩
一个秘密。宽大的弹簧床非常柔软,铁栏杆有两个小天使造型,已经非常陈旧,以致露
出诸多铁锈,可是妈妈却舍不得丢弃,因为这床是她的陪嫁物,是外祖母生前喜爱之物。

  雨亭一看到这床就一阵脸红,心也不禁砰砰乱跳。30年前的一幕情景使他终生难忘。

  那是一天深夜,他被一阵剧烈的呻吟声惊醒,于是悄悄地下了床,声音是从妈妈的
卧室里传出来的。

  他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走到妈妈卧室的门口。

  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了门。只见妈妈赤身裸体地平躺在床上,两只手被绑在床头
上,白鸟般的胴体剧烈地扭动着,变形的脸抽搐着,发出失态的呻吟。一丝不挂的继父
正挥舞着皮带拼命抽打她……

  雨亭忍不住冲了进去,伸手去夺继父手中的皮带。

  “不许打我妈妈!”他虽然只有10岁,却像一个成年人大声喝斥继父。

  黄景泰被这情景惊呆了,他手中的皮鞭悄然落地,僵立了少许,才反应过来,慌忙
推着雨亭往外走,一直把他推到门外,然后粗暴地锁上了门。

  雨亭在门外拼命地捶门。

  一忽儿,身穿睡袍的妈妈出现在门口,她爱怜地抱起雨亭,走进雨亭的房间,抱他
到床上,依偎他睡了半宿。

  第二天,雨亭发烧了,没有能上学

  妈妈送他到医院,医生为雨亭注射,并给了一些药。

  医生对妈妈说,这孩子受了惊吓。

  妈妈没有说话。

  这期间,妈妈一直沉默寡言。

  继父黄景泰也变得沉默寡言,他有多日没有回家,这些天都是妈妈陪伴雨亭入睡,
妈妈那柔软的温暖的身体依偎着他,他感到很幸福。当他看到妈妈银葫芦般的乳房从睡
袍的空隙悄然滑出来时,他觉得妈妈的乳房比天底下任何女人的乳房都漂亮。

  不久,继父回家了,雨亭发现他有时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妈妈的一声柔唤,使雨亭从回忆中回到现实。妈妈端着果盘,盘内放着两只削好的
红富士苹果。

  “就是这灰色棉拖鞋吗?”雨亭拿起一只拖鞋端详着。

  妈妈点了点头。

  在妈妈的指引下,雨亭随她走出屋门,有一个铁梯直通楼顶,二人徐徐攀上铁梯,
来到楼顶。

  雨亭感到眼晕,天,黑漆漆的,寒风呼啸,四周一片矗立的楼宇,星星火火,闪烁
着光亮。

  雨亭随妈妈来到楼沿。雨亭不敢往下看,下面是60多米深的地面,宽敞的草坪就像
一块绿色的地毯,小轿车就像一只只泛着光亮的小甲虫窜来窜去。

  妈妈指了指拖鞋置放的位置,雨亭一看,果然离楼沿有半尺之遥。

  是谁把妈妈的拖鞋放在这里呢?

  放在此处又是什么用意呢?

  雨亭和妈妈返回客厅,妈妈坐在沙发上,忽然惊叫一声:“雨亭,你看!”

  雨亭顺着妈妈手指的方向一看,是妈妈和继父黄景泰合影的那个镜框。

  妈妈脸色惨白,大颗的汗珠渗了出来。

  雨亭走近那镜框,只见黄景泰的头上淌着几滴鲜血,鲜血溅在镜框的玻璃上……

              第06章  诗集新批

  雨亭想起来了,刚才和妈妈上楼顶时,妈妈的住房敞开着,忘记锁门了。

  妈妈受了惊吓,躺在卧室的床上,颤抖不已。

  雨亭找出镇定药,让妈妈服了一片。妈妈倚住床头,惊恐地瞧了瞧四周,小声对雨
亭说:“这两天我的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迷信讲话,有灾。我从小就不信什么鬼神,
可是这几天老做恶梦,前天夜里梦见你的生父,我清楚地梦见一九五七年秋天的一天晚
上,他拥抱了我,轻轻地吻了一下我,我觉得他脸上很烫,嘴唇烧得卷了皮。他的眼泪
落在我的肩头。他说,组织上要派他出差,第五天天亮之前他要和我会面。我叮嘱他出
门要小心,因为像他戴着右派的帽子,遭人忌讳。他点点头。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拿
着一件褪了色的中山服,蓝裤子,戴着一副眼镜,眼镜框磨得涩涩的。他拎着一只破旧
的皮箱走出了家门。我望着他的背影,渐渐地模糊了。第五天夜里,我正在熟睡,忽然
被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惊醒了,我睁开眼睛,只见家门忽悠悠开了,我看到你爸爸穿着一
身白衣服飘悠悠走了进来。 他蓬松着乱发,眼镜也没戴,两眼呆滞,面容憔悴苍白。他
一言不发走到床边。我睁大眼睛望着他,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俯下身来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的额头,我觉得他的嘴唇冰冷,冷得就像一块冰棱。然后忽悠忽悠地离开了我,飘出
了家门。我大声叫着:‘夏天,夏天!……’不是没有回声。我惊得大叫,原来是一场
梦。梦醒了,一切依旧。几天后还是没有他的消息,我忍不住,终于报了案。公安人员
终于在他书房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封遗书……我想,那个梦可能是他来跟我告别的,正是
第五天天亮之前……”妈妈说到这时,两眼涌满了泪水,泪水湿了枕头。

  雨亭给妈妈倒来一杯温水,服侍妈妈喝下。

  妈妈喘了一口气又说:“昨天夜里我做的梦很恐怖,我梦见自己夜间一人来到荒山
秃岭。山头有一棵古老的槐树,那槐树好粗,七八个人才能抱拢它。前面是悬崖,一忽
儿崖边出现两只血淋淋的手,死命地抠着崖沿。再一会儿,一个血葫芦似的人头浮了上
来,我定睛一看,正是你继父,他面目圆睁,泛着绿幽幽的光。他扬着左手,手里攥着
一大把人民币,都是一百元一张的。我吓得大叫,他说:‘雨梨,我是景泰呀!我有的
是钱!……’我说:‘你怎么这副模样?’他仍然手举着钱,大声说:‘我有的是钱!
我不愿下去,你不要推我!……’我说:‘我没有推你。’他说:‘我不是说你,我是
说你身后那个人……’我一听,吓得两腿乱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一身白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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