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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桔梗花-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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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握握黑楚剪断 
求肖似那幻影中人 
生命亦千丝万缕手 
梦里伊人 

但愿化身为彼女 
一死赴黄泉沾红粉 
点御降唇吾措轻类 
耿咏吾歌 

权充黄泉路上一灯 
那淡紫钧花钓颜色 
紧紧系住卿手吾手 
那暖暖的手 

「残灯」这个书名,也是从「复苏」里的第一首和歌——「与卿抵此异乡车站;残灯孤凄备觉苍凉;重叠双影忽被砍断;梵钟之声」套来的,那是描述黎明时分,两人来到千代浦车站的情形的诗。 
桂木文绪的家人提了抗议,就是刚好我写完了最后一章的时候。 
我好希望见见桂木家的人,可是他们把我当成了和苑田一样的恶棍,让我吃了闭门羹。 
迫不得已,只好决定暂不发表最后一章,以俟来日的机会。 
这一番「腰斩」,就某种意义而言,对我倒是方便的,因为由于时间上的关系,迄未到过两处殉情现场,即京都和千代浦去看看。除了这以外,我还觉得好像苑田一生事迹里,我还有遗漏的地方,我宁愿靠这双腿亲自去跑跑,调查一番。 
苑田与乃师秋峯的关系,即其中之一。 
在杂志上开始连载以前,我曾到五反田地方的秋峯住家去过一次,秋峯严词斥责苑田的话,好久好久还清晰地留在耳朵里。 
「关于那个家伙的事,我一句也不想谈,也请以后别再让我听到那个恶棍的名字。他殉情的事,我连一丁点也不同情。」 
秋峯只说了这些,就让那活似猛禽的尖细下巴颤抖着,再也不肯开口了。 
苑田是因为未能满足于这位师父仅讲究技巧的世界,才离开师门的,可是看来秋峯的震怒,好像不仅如此而已。是否另有隐情呢?调查结果,明白了苑田离开师门,和秋峯休妻,时间上竟然脗合。据说这位琴江,与秋峯的年龄相差二十岁,离异后不久就投靠娘家亲戚的一所庙,出家了。 
在异性关系方面,苑田传闻极多,与秋峯的年轻妻子之间说不定也有了什么瓜葛,因而批了师父的逆鳞也非不可能。我这么想着,许久以来就希望能见琴江一面,却一直未得机会。 
「残灯」停载的五月初,我前往镰仓的一所小庙月照寺,造访琴江。 
「苑田先生的事,我实在无可奉告……」 
琴江说着静静地垂下头。 
阳光澄清得绿叶都似乎变成透明的季节,她披着一身染上了绿意的僧衣。在这当儿,我觉得她的脸陡地发白了。 
「秋峯先生是把苑田说得不太好听的。」 
「那只是他憎恨苑田先生的才华罢了。因为苑田的确是位天才。」 
断绝了世俗尘垢,浑身上下都白的当中,那黑大的眸子格外惹人注目。只因有了这双黑眸子,因而这位年轻的尼姑身上,似乎还遗留着若干女人成分。 
我未能问出什么就辞出来。我还是觉得苑田与琴江之间曾经有过不可为世间所知的关系。琴江虽然是那种洗尽铅华的远离世俗打扮,但却分明是美人胎子。苑田会对这样的美袖手旁观,恐怕是不可想象的。 
不久,当我正想到千代浦去的时候,杂志社里的人员赤松来访。 
「连载中断,真是遗憾之至。最近我们发现了这个东西,特地带来了。」 
是一本老旧的笔记簿。据云是大正初年的东西,是苑田还在秋峯门下的时候。 
笔记本封底内页,有墨笔涂鸦般的粗糙的男子面孔画像。题款是自画像,该是苑田本身信笔画上去的吧。也许是由于年深日久的关系也说不定,但苑田未免把自己画得太暗淡阴惨了。 
「老师,苑田是不是很喜欢梵高?」 
「梵高?是那个荷兰的画家吗?」 。 
「是的,老师,你看这画像里不是少了一个耳朵吗?好像是学着梵高的样子,画了个没有耳朵的自画像……」 
「倒不无可能。」 
我的眼光移到自画像旁边的文字上。模糊了,却还可以看出如下几个字: 
我是柏木 
是随便涂上去的吧,字迹潦草,却含着一抹自嘲味。柏木是苑田以前爱读的「源氏物语」里的人物。我一时猜不出含义,兴趣却转到里头也像是涂鸦的近三十首和歌上面去,都是我不曾见过的作品。入秋峯门下不久的时候写的吧,稚拙的诗风,令人想象不出吟咏花鸟风月名重一时的苑田,早年竟也有这种东西。其中一首特别吸引我。 
「世路多歧一来一去 
去了又来来了又去 
流水终究无法反扰 
水返脚」 
我觉得抢眼的是「水返脚」这个词。 
水返脚—— 
赤松走后,我找出了两年前有关苑田之死的剪报。报导上也有水返脚这个词。 
我在「残灯」里虽然没有提到,不过苑田和依田朱子殉情的地点,是千代浦地方人称「水返脚」的河流。 
水乡的周边是平地,一般情形,河流在此会是湖面,水是不再流动的,只有下雨时,会流动。加上支流与较宽广的本流复杂地纠缠在一起,因而水流会形成奇异的环流,例如船从某一个地点驶出任其漂流,最后还会回到原地。 
苑田和朱子开出小舟的,正好是水返脚的起点,在闇夜里漂流几个小时后,回到原来的地方,于是被那个农人发现了。 
人们以为那是偶然的巧合。「复苏」里有一句话:「初来之乡」,因而被认定苑田对这种河流一无所知,偶然地泛舟其上,结果捡回了一条命。 
然而,根据赤松所带来的笔记本,早在十年以前,苑田好像就知道有这条河流了。 
「水返脚」这个名称,也可以看做是苑田创造的,因为这一首上有「一来一去,去了又来,来了又去」,不过我总觉得苑田在很年轻时,不仅知道这河流的存在而已,连它特殊的构造,也都知之甚稔。年轻时,他醉心于芭蕉和西序(译注:按芭蕉和西序均为日本古代诗人),有一段期间到处流浪。是不是那个时候来过水乡呢?苑田泛舟环流,不是巧合,而是有意的安排? 
在这样的想法下,重看剪报,于是以前忽视的一个事实,有了某种含意。 
那是有关依田朱子的死。 
朱子的直接死因,不是由于和苑田一起吃下的毒药,面是因为割腕。报上说的是:朱子吃下了药未死,恢复了意识,误以为一旁昏睡的苑田已死,于是拼命地割断了手腕——这无非都是想像。——只因苑田被发现到时,正在昏迷状态里,因而朱子便被认为是自己割了腕。 
但是,如果这是苑田有意的安排,那么朱子之死,是不是也可能是苑田的安排呢? 
我这么想,并不是有任何明确的根据。这只是十年前的水返脚一词所触发的联想——而且这也正是我第一次对苑田的死感到疑惑。 
苑田和朱子殉情的同一个晚上,桂木文绪也在东京自杀了,结果是只有苑田一个人未死,三天后才又自杀身死——这所谓的菖蒲殉情案的幕后,原来还隐藏着「复苏」五十六首里未曾出现的另一个故事与事件。我想,我是非到千代浦跑一趟不可了。 

4 
我前往千代浦,是在五月底。如果以苑田殉情的菖蒲花季节而定,时候还早了些,不过下了火车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了小雨,就像「复苏」里所描写,这偏远的小鎭街路,呈现着灰色的湿濡景象。 
据说慕府时代,这里也曾是繁荣过的旅店街,站前并排着旅店的阳台栏杆。房子都很老旧了,以致屋顶棱线都在宽阔的蓝天里软绵绵地趴着。乍看,这街景似曾相识,其实不过是读了和「复苏」后愚空想像出来的景象有那么一点相似的缘故吧。在「复苏」里,这个乡间小鎭,彷佛并不是实在的街景,在水烟迷蒙里,浑然忘了时光之流,幻影般冒出来的,充满着无常与阴暗。果然正是如此。站前的一座马廐里,一匹老马无声地嚼着稻草。那马腹上浮现的斑纹,还有稻草的湿润味道,竟也好像是似曾相识。 
苑田和朱子投宿的旅店「中州屋」,位于稍稍偏离闹街的地方。乍看好像是面临大街的旅馆后门,小小的入门有格子门扇。选了这一家偏离闹街的旅店,似乎也表露着两人有意规避人眼的心态。 
他们住宿的房间,改成了棉被间,后面有一条小河,灯泡烧掉了,也没有换新的。暗暗的,有呛人的棉被与湿榻榻米的臭味,令人觉得两年前的尸臭还漾在那里。比别的客房窄多了,难怪被改成棉被间。 
「梦里翻转一下身子 
就被堵在那斑驳的 
将我的呼气吸住妁 
腐朽的墙」 
我想起了「复苏」里的这么一首。不错,两个大人躺下来,就已经有人满为患的样子了。 
「苑田投宿那天,别的房间都客满了吗?」 
「不,那晚只有一个年轻学生来住。」 
四十开外,一脸赭红的旅店主人,不住地拉扯着衣襟说。好像那是习惯性的动作,衣襟都破损了。 
「两个人住,好像是太窄了一点。」 
「是的,可是那位苑田先生说这个房间比较好……那两位来到的时候,天快亮了。起初,我们给了现在您住的房间,睡了一觉后,他说要换一个,才改住这个四叠半的。平常,我们都很少让客人住这里。记得苑田先生曾经说,这个房间可以看到火车站,所以他喜欢。」 
「火车站吗?」 
「是的。我们能看见火车站的,确实只有这个房间。」 
打开窗一看,车站竟意外地近,灯已熄,车站悄悄地坐落在雨雾中。 
「为什么拣看得见车站的呢?」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觉得,男客人好像在惦挂着下车的人。现在太暗了,白天里,整个月台都可以看见的。如果是下行的车,那么下车的人,每一个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下车的吗?你是说,苑田记挂着有什么人会来这里吗?」 
「是的。还是从东京来的下行列车,好像是在等着什么人的样子。」 
这位老板好像人挺老实的,看到我满脸狐疑,便也蹙起了眉头这么回答。 
回去自己的房间,我从老板口里问出了详情。 
睡了一觉,换过房间之后,约莫过了两个小时,苑田换上西装外出。是借了一把旅店的雨伞,一个人出去,正是傍晚时分下行列车到站的时分,问他是不是有人从东京来,他说不是。不过从样子可以察觉出来,火车误点使他颇为着急。前一天,苑田他们搭的火车,驶出东京不久就因为河流决溃,被阻了几个小时之久。 
「这样的雨,也许水量再增加,交通又中断了。」 
他这么忧虑地说着。 
还是到车站去接人去的吧。不久,下行火车开走了,他也间来了。带了伞,可是没有打开,淋得像只落汤鸡。那模样,好像很失望,还在淌着水的雨伞,也带着上到楼上去了。 
第二次,大约同一个时刻,苑田又出去一趟。这一天,一早起就在担心火车误点的情形,出去后大约半个小时,便又沉着脸回来,接着匆匆忙忙地退了房间,两人一起走了。 
「我和我老婆都觉得,一定是有个重要的客人要从东京来的。」 
「为什么呢?」 
「因为男的一直在喊肚子痛,整天关在房里睡,可是时间一到,还是起来,换上整齐的西装外出。」 
「闹肚子吗?」 
「是的。刚到那一天,换了房间没多久,女的就出来,问我附近有没有药店,还要我去买。她说伴儿因为肚子痛。她还说,在车上就痛起来了。不得已,在半路上下车找医生看。打了一针后就不再痛了,便又搭上车,可是到这里不久,又痛起来了。」 
老板表示要请医生过来看看,女的却说是老毛病,而且没有昨天那么厉害,只要买到药便没事。她说的药名还是很艰深的。 
苑田有胃痛的老毛病,我也早就知道。人都决定死了,还忍不了肚子痛,要人替他去买药,这种心态未免人味儿太浓重了些,不过我关心的,倒是他来到这异乡旅店,还好像一心盼望着东京的来客。因为我对这一点,却也另外有所感。 
「复苏」里,有如下一首: 
「下得车来笑谈不断 
行商旅人朗朗而过 
汽笛声自顾地长鸣 
浙渐远去」 
依照收录顺序来看,该是抵此旅店次日中午时分的心情。从火车上,有行商下来了,多么快乐似地走过。火车开动了,留下汽笛声兀自长鸣而去,显现出这一整天里,几乎无所事事的空寂感。照老板的说法,也可以解做苑田是在留意着火车与旅客。汽笛自顾长鸣,使人窥见等候着的人未曾来到的失望。 
还有一首是退了房间后的和歌: 
「远去了远去了汽笛 
声已远回顾复回顾 
踩着寂寞长影踏向 
死亡之旅」 
在这一首里,仍然可以看出苑田对汽笛声的依恋。从旅店出来一看,是又有汽车到站了吗?可是苦候中的人依旧没有出现。只好死心了,这才和朱子相偕,步上「死亡之旅」。但是,还是忍不住地回头复回头——大概是这样的心境吧。 
苑田在旅店里,和朱子两人等待着即将从东京赶来的人——不,也许朱子什么也不知道。毕竟此行是为了殉情,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在这样的死亡旅途,究竟等的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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