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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瑟了下。
“那……总不能这样下去呀!不如就像我们上个月提的,偷偷离开白家,到时便不会有顾忌了。”私奔一直是他们认为最好的方式。
连丽秋虚应了事:
“可以呀!但我们并没有钱,而且又没有处世经验,何况你还这么小——”
“我可以种田养你,而且我会长大。这几年来,我大哥也拨了不少月俸给我,我存了很多,寻常过日,用上五年也不愁。”
“哦……是吗……”她心不在焉,一双眼扫向白宅内的屋瓦楼阁,想着昨日白熙为妻妾与赵小姐添购了数十万两的首饰,心中殷殷渴盼着自己也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个有权有财的男子给她穿用不尽的珠宝绫罗。
十年来,白家没有亏待她,但因为没有男人扶持,她也不曾享受到最好的待遇。除了四季定时的添衣,以及逢年过节发送的礼钱,是白家人统统有的之外,哪会有人献来宝物,只为她而费心思呢?
如果她的丈夫是人人喜爱的白煦……
公婆会疼爱她,大伯也会对她另眼相待;更别说底下仆人迫不及待的巴结了,那才是身为女人最高的荣宠呀!白煦比之白涛,何止是天与地、云与泥的差别呀!
此刻看来,白涛平板的相貌真是愈看愈厌,真奇怪以前怎么会以为他不错,真正的好男儿应是她的未婚夫婿白煦哩!那才真正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呀!
思及此,她想到自己必须找个好时间与未婚夫深谈,为当年的事作一个说明。唉!蹉跎了她十年的青春,白煦一定会娶她的!
暗影中,是滔滔不绝的男子与别有所思的女子,而在他们身后的围墙上,坐着一抹纤影,冷漠的双眼露出了些许兴味,淡鄙地微微笑着……
云破月出,柔光下描绘出赵紫姬精致的玉容。
※ ※ ※
成亲一事,并不是白煦回来的主要目的,而他真的意外连丽秋会愿意嫁他。在双亲不断地暗示他之后,他心中微微感到心烦,然后再为自己的心境而自省,他不该为任何事心浮气躁,并且怨怪他人;然而……他随遇而安的性情,何以不再平静了呢?
“师父。”
叶盼融经仆人通知来到白煦住的院落。向来他们师父一向住得最近,甚至由他拥她而眠,但大户人家礼教多如牛毛,不许有这种事发生;即使他的院落尚有数间空房,也不许她住,她必须住到专为客人准备的女眷院落。
“啊!你来了,快过来坐。”他向她招手,要她一同坐在榕树下的石椅上,而他正忙着将煎好的药汁倒入碗中。“昨日我向莫大夫请益了一帖药方,配合咱们在山上采的灵药,给你调养正好。连吃七帖以后,普通的毒已不至于伤你,即使中了难解的毒,亦不会立即病发,可延长时间找人医治。”
她无声地接过,不美观的表相自然表示出其药入口难咽的程度,但她只是小口地啜着,苦入心脾也不敌师父的用心良苦让她感动。
“小心烫,别喝太快,好孩子。”他忍不住轻抚她长发,也凑近面孔吹着她碗中的药。
虽不能让药减轻苦味,总可以让爱徒不被烫到。
好孩子!?
以前师父为她熬药弄补品时,总是这么叫的,他实在是一个不会带小孩的人,而她恰好也不是寻常天真不解事的丫头。小时候心中偶尔会厌恶他这么叫,于事实不符的名称她极端抗拒,不过年岁老大的她此刻再一次听到,倒是备感亲切的。
眼中蕴含罕见的笑意,不期然在抬眸中与白煦注视的双眼对上。隔着药碗,近在咫尺处的相望,一时倒给瞧得痴傻了。
是这样的一张面孔,将她从绝望的冰寒中牵引了出来,看到人间尚有温暖,生命自有其持续下去的原由——她一定是爱着这个男人的。对亲人的孺慕之爱,对”人”存着的爱,对世间种种的依恋……或对异性该产生的爱;全因为有他,也只存放在他一个人身上。
她一直是知道的,叶盼融之所以仍活在世间,那是因为世上有一个白煦。冰叶之所以不断地清除世间至恶,乃是因为白煦给了她正义光明的理念,让她知晓自己身上的不幸不该一迳地用来哀悼,而是更该因自身的痛苦转化为帮助他人不遭此痛的动力。世间悲苦已太多,制造的人永不灭绝。她不尽然可以诛绝所有罪恚,但只要去做,罪恶之徒便会一一减少。
不能说没有心灰意冷过,但只要知道师父永远在她背后守候她,她便不会言累了,即使她所认知的人类坏多于好……
然而,他还能任她独占多久?
失神的凝视在她察觉到有人接近时终止,她放下喝了一半的药,低头看着烫红的手指。
白煦也顺着看过去,同时也斥责自己近来为何老是魂不守舍……
“呀!碗的外沿很烫吧?”他抓起她双手吹着。
“不碍事。”她任他握着,抬头时也正好看到由拱门那边走过来的连丽秋,正以无比端庄温婉之姿碎步而来。瞧见了这方两人不合宜的举止,仅只是包容她笑着。
“打扰到两位了吗?”她温婉地问着。
白煦知道有人来,只是没料到会是她;起身以对的同时,并没有放开爱徒红肿的双手。
“连姑娘。”
连丽秋望了他一眼,却因为泛满了红潮,羞怯地低垂下面庞,依然心跳难止。不能想像这俊雅的男子竟是她未来的丈夫,前日只是远看,今日近看了,更是一口气也难以提个顺畅,几乎要说不出话了。
“都……这么着了,煦哥哥应该叫奴家闺名的。”不敢多瞧,又想多瞧,只好在趁着与未婚夫的徒弟寒喧时趁机再看一眼,然而这竟是失算了。叶盼融的绝丽相貌与冰山似的气势,不仅无法看一眼了事,恐怕在惊奇的同时,也被那冰寒冻成霜人儿了,她怯怯地开口:
“盼融……呃,我可以这么叫你的,是不是?煦哥哥收的徒弟,当真是人间绝色。以后如果我们的女儿有你十分之一的美丽,我就心满意足了。”
叶盼融不是听不出连丽秋语气中的挑衅意味以及宣示占有,但她眉眼不曾动,抽回被白煦握着的手,没有错过白煦在她动作中下意识地紧握了下。虽仍是被她抽了开去,但淡淡的眼眸交会,她几不可闻地微笑了下。
喝完剩下的半碗药,她往拱门的方向走去。
他们之间的意会,往往比语言来得能沟通。
“我……令她生气了吗?我可曾有不得体的辞令让她生气?煦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连丽秋见叶盼融步出院落大门,即刻担忧地看着未婚夫。
白煦微笑:
“她一向是不理人的,你别多心了。”心下暗自揣测她的来意。其实他心中已有些明了,因为连丽秋并非江湖中人,学不来那种心机深沉的本事。明白一点说,她心思之浅,由其试探的语言中便可窥知。“今日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连丽秋连忙定了下心,不断嘱咐自己要好生表现,不可说错字眼,又要适度可以引起白煦同情。他是那么好的人,一定会同情她,并且也会娶她的。
“煦哥哥,丽秋真的非常感谢您的相助,甚至为了我,有家归不得,使得公婆成日咒你。有许多次,我都不禁要吐出真相,让所有人知道您没有错,错的是我。”说到此,眼泪不断地往下掉。
白煦递出一方雪白布巾,摇头道:
“不,当年倘若你没有要求,其实在下早已想出外看一下天地的伟阔,并无半丝勉强。”
“真的?”她含泪抬头,突然往他怀中冲去:“哦!这些年,我自责得不知如何是好!”
白煦连忙扶住她,没让她侵占到向来只有叶盼融依偎着的胸膛。男女授受不亲,何以连小姐无视礼教至此?他并不介意给所有需要温暖的人提供他所有,但他从不知道自己会排斥别人投怀到这种地步。她的动作仍嫌过分大胆了些,但他并不好说些什么,扶她坐在石椅上,与他隔着石桌相望,他才轻声问着:
“千万别再说自责的话了。白某比较好奇的是——你因何仍在这儿?十年前与你有白首盟的高公子呢?”
“他……没有回来接我……”她哀怨地又低下头泣不成声。“听说他上京应考,没有及第,便留在京城做生意,与一名货商的女儿成亲了……”
白煦半扬着眉,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如何说了。
十年前当媒灼之言的亲事已大局底定之后,两方的小儿女才被通知已订亲的事,并且约定十八岁之后完婚。
白煦并不喜爱这种强势手段,但向来他都是不躁进,也不惹父母担心的;何况还有一年的时期得以让他来说服父母,不见得是不要的,只是不要那么早。当他听说对方的父亲已亡,无力再为女儿主事之后,他也不再推诿些什么;何况这段婚姻有利于生意,也算是为父亲的朋友尽了点力。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便是在订婚一个月之后,连家千金急匆匆地派人捎信来约他见面。他如约前往,不过因为大户人家礼教之严不可逾越,他们隔着一竹会晤,彼此只瞧了三分相貌,并无深刻印象。
那时的连小姐也相同地声泪俱下,求他成全。
无它,也不过就是千金小姐爱上了帐房之子,受个死去活来,却不见容于兄嫂,老母亦不支持;想私奔又无本事,更怕受世人唾弃,于是她只得来求他了。
订婚的女子原则上就是男方的人了,精打细算的连家兄长赶忙要把小妹送去白家;基本的嫁妆之外,连丫头也没附半个,这对连丽秋来说是个大机会。如果薄幸的是男方,写休书的是男方,那么她另择他夫,也会被世人所同情允许了。
因此她来求白煦,求他成全,求他造一个薄幸名来成全她的金石鸳盟。她与爱人必定永生永世感念不休,只待她的爱人求取功名回来,到时白煦只消休书一纸,两人便自由了,简直是互惠的安排。
当初会同意,当然是感动于她勇于争取自己的爱情,也正好自己想出门寻幽揽胜,不愿做茶来张口饭来伸手的闲贵少。虽她自私了些,倒也无妨,毕竟名节是女人的性命。男人薄幸会被原谅,女人可不行,怕不被打去半条命再游街示众。
所以他同意了,先修一封书信留给父母,告知自己对婚事的反对;再则不回家门,只在逢年过节寄家书问候,只待连丽秋传书告知良人已归,便可了结这件事。
不料……那人没有高中,亦没有归乡里,连丽秋便在白宅蹉跎至今,也十年了。
而这十年的虚度,连丽秋恐怕要把这笔帐挂在他身上作数,不然,她不会再作哭诉姿态,也对叶盼融摆出长辈像貌。
白煦温和却又透晰人心的眸光看向连丽秋,只能低叹:“我很遗憾是这种结果。”不伤人一向是他的处世原则,即使对方心有所图,仍不好冷言以对。
“他倒好!但……但我怎么办呢?”恨恨地回想以往恋人,骂了一句,却又悲悲切切起自己的孑然。
白煦的不言不语,惹得连丽秋更加进逼:
“煦哥哥,您要为我作主呀!我……我在白家十年了,如今也难再寻好人家,我——”
“二哥!丽秋!”兴奋的声音由拱门那边传来。
惊吓得连丽秋几乎没跳个半天高,她霍地转身,看着白涛一张脸充满稚气、期待地往他们跑来。
他以为连丽秋正在陈述他们的恋情,乞求二哥谅解。
“呀!涛儿,何事这般喜悦?”白煦心中松了一口气,迎身向小他七岁的弟弟轻拥了下。
“二哥,你们不是——”白涛正待详问。
“我们只是在聊十年来的生活,没别的!”连丽秋惶然将白涛推到数尺以外,低叫:“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机,你为什么来?”
她的气急败坏令白涛吓了好一晌,连忙要解释:
“我刚才遇见——”
但连丽秋并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时间,拖着他走的同时,挤出笑容对白煦道:
“我们先走了,二公子。”
狠狠而退,张惶得令人无法不起疑。但白煦只是静静看着,不说也不想,面孔微微一侧,看到花园一边对着他淡然而笑的艳姝。
赵紫姬轻轻摘起一朵杜鹃,凑在鼻端品味,许久才睬向他,微一福身:
“你欠了我一次。”
柳腰款摆,风姿绰约地转身由小偏门走了开去。
行经一株枝繁叶茂的恫树旁,微挑眉梢,正好与树上冷凝的佳人遥遥相对。
另一瞬间,便别开了去,不再看对方,状若不经,心下却同时警戒。
※ ※ ※
月夜下,树影挪动间,两株暗影屹立不摇,任春风行行走走,拂起发丝与衣袂外,不再有其它的动摇。
低缓清晰的女声迳自作着报告: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