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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赶快掉头大声问黄石:“黄将军可知道大小眼将军是谁么?”
黄石声音也变得苦涩:“以臣之愚见大概是岳武穆岳爷爷吧。”
“正是。”天启长叹了口气。岳飞因为有眼疾,所以眼睛一个大一个小。金军一看见这个显著的特征就会大呼小叫地互相警告——这个厉害的家伙又来催命了。
“韦太后听说大小眼将军没有了,立刻就难过得生了重病,后来身体也就不行了。”天启感叹了一会儿,对黄石正色说道:“黄将军可听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么?”
品味着皇帝话里面的意思,黄石鼻尖上开始透出冷汗来,他起身跪下:“微臣斗胆,敢请皇上明示。”
天启慢悠悠地说道:“黄将军手下兵不满万,但已经有人上奏折说卿家不爱财货、不蓄奴婢,恐志不在小。”
虽然已经是农历十二月,黄石仍感觉汗水沿着鼻梁缓缓聚集,眼看就要滴落下来了,他垂首向着地面,说道:“微臣一片愚忠,可鉴日月,伏乞皇上明察。”
天启长身而起,怒道:“朕不是赵构!”
周围的太监顿时都吓得跪倒了一片,朱由检也有些惊慌地站起了身,小声道:“皇兄,息怒。”
“朕不是赵构……不是赵构。”天启缓缓走到黄石身前,亲手把他扶了起来,让他坐回到板凳上:“黄卿家,你好好地去做,不用管别人怎么说。等平了东虏之后朕还要靠你去平奢安之乱。”
嘴里说着话,天启就把自己腰上的佩剑解了下来,双手捧着递到了黄石眼前:“朕的天子剑,黄将军这就拿去吧。朕要将军把它时刻佩戴在身,让朕的剑能够饱饮乱臣贼子之血。”
黄石忙不迭地跪倒,双手把尚方剑接过来举过头顶,朗声说道:“微臣遵命,谢皇上隆恩。”
一边服侍的太监也忙着往起居注上记录——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帝赐尚方宝剑与黄石。
“五品以下官员,卿在紧急时刻可凭此先斩后奏;三品以下官员,卿亦可凭此停职弹劾;卿的专奏,通政司和司礼监不得阻拦。”天启给黄石念叨了一遍尚方宝剑的用途,然后又微笑着勉励道:“日后朕必不吝公侯之赏。”
听了天启的命令,黄石小心地把剑系在了腰带上。此时他心中最后的顾虑也算是烟消云散了。黄石面向天启大声保证道:“皇上放心。臣在辽东,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在一边旁观的朱由检闻言变色,急匆匆地插嘴道:“黄将军,出征在即,不宜说‘死’字。”
说完后他脸上一红,连忙又对天启谢罪道:“臣弟失礼了,请皇兄恕罪。”
“御弟何罪之有?”天启哈哈一笑,精神振奋地大声说道:“黄卿家,你今日为国立功,必能福及子孙百代。朕不食言,绝——不食言!”
十二月初九,黄石奉命急返长生岛,渡海援助宁远。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四十二节 回家
根据天启的命令,紫禁城南门大开。黄石昂首走出大明门的时候,背后还有十八个太监同时在奋力挥舞着响鞭,皇帝亲自登上城楼,站着目送他。黄石出了皇城门,冲着城楼上最后拜倒,用尽力气高声叫道:“皇上,微臣这便去了。”
方冠龙袍的天启皇帝俯视着脚下的宽阔御道,道路两侧站满了威风凛凛的羽林近卫。在这些金盔银甲,犹如天兵天将的羽林郎外围,是黑鸦鸦的无数京师百姓。关于黄石的消息早已不径而走,赶来的百姓已经等了好久了,谁也不愿错过大饱眼福的机会。皇帝给将军送行可是难得一见的情景啊!
天启在城楼上刚一出现,百姓们不约而同地向着天子跪拜,并发出向神祈祷一样的呼声。似乎是受到了这排山倒海的欢呼声的影响,性格一向有些羞涩的天启也满面笑容——君临天下,臣民亿兆,皇帝胸中油然升起了一股豪情。他笑吟吟地说道:“凯旋京师献捷日,朕为将军解战袍。”
皇帝轻声说出的话被身后的两个太监大声地复述了一遍,按着就是四个、八个、十六个、三十二个……传到紫禁城下的时侯已经变成了千千万万羽林禁卫的齐声呼喊,这响遏行云的声音弥漫在天地之间,就如同天神从苍穹中发来的雷鸣一般。
三叩以后,黄石就站起来走向禁军牵过来的战马。他轻松地一跃而上,纵马向等在远处的金求德和长生岛内卫们奔去……
虽然有禁军拼命地鸣锣开道,但御街两侧还是有无数的百姓涌上来想近睹黄石的风采。不少人冲破了两侧禁军的封锁线,手里高举着香烛向黄石遥祝:“黄宫保此去请一定要击退东虏,保护百姓平安啊。”
刚刚听到消息,从城市的远处赶来的人们越聚越多,拼命地向黄石喊好。历史上任何时代,人民总是需要一个英雄的引导,并在内心深处竭力地把他加以美化。黄石凭借他耀眼的功绩,比原本历史上地毛文龙风头更盛。正如历史上天启年间有无数文人歌颂深入敌后的毛文龙一样,现在取代了毛文龙原本地位的黄石也成为了平民关注的焦点。当这个有着无数传奇故事的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时,狂热就在京师的市民中传播开来。就连前世多次见识过追星场面的黄石,也被眼前的沸腾景象感动得热泪盈眶。
黄石看见一个又一个商人装扮的人挣扎着和负责秩序的衙役扭成一团,那些人在被衙役、兵丁推回去的时候还在挥舞着手中的东西,朝黄石喊道:“宫保爷,听说东江军的军饷不足,小人愿意助饷,愿意助饷啊!”
平时,说书先生为了感染群众,总是把东江军描述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在东北严寒地天气里连棉衣都没有。久而久之老百姓对这套说法深信不疑。街道两旁的人都情绪激动,纷纷掏出一点碎银、或是摸出几个铜钱,要为苦战在敌后的战士们出一份力。
九爷早就来了,他在人群中高举着一大锭五两的银子向黄石的方向挤过去,但也同样被衙役挡了回来。虽然九爷把喉咙都快喊破了,可他的声音还是被淹没在人群中了。身上衣服被拉扯了几处,九爷也恍然不觉。他满心欢喜,今天真是没白过,想不到竟然见到了黄宫保!他看着渐渐骑马远去的黄石,用尽吃奶的力气发出最后的大吼:“宫保爷,小人朱磊,明天就把直隶这里的生意停了去山东。小人去给东江镇运货,明天就去啊~~~”
离开北京以后,黄石和手下一路快马加鞭,十里一换马,直奔渤海而去。抵达天津卫以后,地方官告诉黄石,他们接到命令后立刻征用了不少民用地海船,目前四十艘大船和足够的水手已经在路上了。另外一艘专用的快船正在等待着黄石一行……
天启五年十二月十六日,长生岛。
现在岛上已经有了十五万居民,其中有八万男丁。黄石之所以把这么多人集中到长生岛而不是新收复的复州,就是为了避免军户都去种地。这些人在鲍九孙的指挥下,已经又在中岛修筑了四座风车和另一座窑炉,这些设备等到明年河流化冻后就可以开始工作了。以前给北京写信汇报工作时,鲍九孙还信心十足地告诉黄石,他打算在开春后再修起两座风车来,地址也都已经选好了,水库也要扩建一番。
黄石跳下小船,回到了阔别四个月之久地根据地。很快,吴穆、赵慢熊和鲍九孙就赶来老营参见。让黄石意外的是,章明河和章观水兄弟也在岛上。自从选锋营主动提出接受整编后,章家这对义兄弟已经以嫡系自居了,满嘴“大人、大人”叫得比长生岛的旧人们还亲热。
而黄石现在也确实把他们当作嫡系看待,因为无论是官兵构成,还是指挥体系,选锋营都已经和救火、磐石两营并无两样。为了拉近关系,那章观水私下向章明河提议改军旗,这个主意和后者心里的打算不谋而合,现在选锋营新改的军旗上也有一条和救火营上一模一样的毒蛇,区别在于选锋营把背景改成了一把宝剑——相当于救火营的云纹和磐石营的青山。
虽然没有看见贺定远和杨致远,但黄石还是先简要介绍了一下他回来的目的,然后就告诉一屋子的部下,他希望能在十五日前出兵。天津卫的大批的海船紧跟黄石前后脚到达长生岛,随都可以出发。说完后黄石就问赵慢熊道:“各营战备状态如何?贺游击和扬游击何在?”
听到这个问题后,留守的赵慢熊顿时就满脸都是丧气。他首先看了眼站在黄石身边的吴穆,后者已经是满脸通红。赵慢熊哭丧着脸说道:“回大人,这两个问题其实就是一回事儿,吴公公派贺游击、张试百户和磐石营去复州了,他们还带走了一半的铁甲。嗯,也就是一千三百副。”
黄石惊讶地看向躲在一边的吴穆,这还是监军上岛来第一次直接干涉军事行动:“吴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自黄石说完目的后,吴穆就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又把差事搞砸了。眼看黄石问到头上吴穆把脖子一缩,满脸羞惭地说道:“毛帅下令东江左协戒严,咱家想长生岛自然没有什么威胁,就把磐石营派去复州协防了,还……”
吴穆挑眼看了一眼黄石的脸色,挠了挠头又吞吞吐吐地说道:“咱家还用了黄军门的大印,命令金州、旅顺等地的军队往复州集结协防。”
既然黄石入京,他的副将印信自然是监军保管。吴穆这次一听说后金动员了一百六十个牛录,就觉得军情紧急,所以吴公公就当机立断,把东江左协的精锐都派去复州了。自从吴穆上书、天启生气、魏忠贤来信大骂吴穆之后,吴穆虽然觉得很对不起黄石,但心中也有点窃喜——他觉得自己发挥一下的机会到了,童贯童王爷的光辉榜样似乎也正在眼前向他招手。
“要是黄军门早回来一天,他们就还没有走,这也是巧了。”吴穆吞吞吐吐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跟着又如同挤牙膏一样地吐出了另一个坏消息:“咱家听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所以就让杨游击把储备的军粮也都押送去复州了。”
眼看黄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吴穆急忙说道:“邓千总的炮队还没有都运走,现在应该还有不少在北信口码头等着装船!”
“去把邓肯喊回来,上了船地炮也都给我搬下来。”黄石立刻打发了一个内卫去传信,然后安慰吴穆:“吴公公,这也不是您的错。把大军调去复州防守也可以说是稳妥之道。”
“是啊,是啊,咱家也是想为黄军门分忧嘛。”吴穆不安地搓动着双手,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咱家不也是怕盖州的建奴来偷袭么?”
“盖州现在有建奴么?”黄石狐疑地看了赵慢熊一眼。他记得十月时赵慢熊就汇报后金基本放弃盖州了,到了十一月已经基本是一座空城了,后金把盖州城内和周围的百姓都搬去海州了。
赵慢熊又看了看脸红得能去演关羽的吴穆,讪讪地说道:“回大人,基本没有。最多有五十个汉军的哨探。”
吴穆脖子涨得更红了,他抗声道:“咱家也是怕中伏,所以派李督司去侦查盖州虚实了。”
“中伏?中什么伏?”黄石觉得自己越听越乱,已经开始有点着急了。
“回大人,吴公公制定了一个计划。”赵慢熊把调子拉得好长,一听这个腔调就知道他对吴穆的计划一肚子怨气:“是陈试百户和张试百户帮吴公公想出来地,说如果努尔哈赤真的去了辽西的话,就要动员我左协两万兵力去攻打有五十人驻守的盖州。陈试百户说这招叫‘猛虎搏兔’,属下说不过陈兄弟,吴公公就用了印。”
这段日子黄石一直不在岛上,吴穆颐指气使地非常得意,但他也看出赵慢熊一伙儿嘴上恭敬,心里却不怎么瞧得上他的指挥才能。这让吴公公感到十二万分的委屈,他觉得自己这几年表现得一直不错——从来都是很镇静、很勇敢,也不避矢石地亲临前线,还跟着大伙儿一起吃苜蓿,按照兵书上的说法自己明明应该得到官兵一致爱戴才对。
以前没有受到热烈拥戴吴穆倒也不介意,他也承认自己远远比不上黄石。但黄石走了以后自己还没有得到足够的爱戴就让吴穆有些想不通了。他在连续失眠了几个夜晚后,自认为找到了原因,那就是在复州之战中擅自调动后卫是个大败笔。
既然吴公公分析出这个是大家看轻自己的原因,那他就卯足了劲一心要打个翻身仗。他从东江塘报看到后金要出兵辽西后,吴穆就一直在琢磨靠收复盖州来让官兵心服口服。为了保证一定要打个胜仗,吴穆把倒霉地情报头子李云睿在大冬天里赶去盖州野外侦查敌情。不仅如此,他还自以为是地抽调了每一个他能抽调的兵往复州集结。如果不是军粮实在跟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