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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军官苦心劝黄石不要太为难自己,他们全力捍卫黄石利益也是为了捍卫自己的财产,如果黄石真的一点儿不留,那他们也不好意思留下五亩。由于他们的反对太激烈了,最后黄石也不得不有所退缩,他重新审定了计划——留出五十亩的土地,这上面的收入作为包括黄石在内的军官福利基金。
这个计划总算得到了通过,四个千总无话可说地把田土和家丁交了出来,这样总算是把长生岛的封建萌芽扼杀了不少。
那些家丁的不满也必须安抚,黄石把近百个下岗家丁召集起来训话,他首先指出如果他们想保持和家主的关系是可以的,等经济情况允许了以后还可以回去工作——反正状况的好坏是黄石来判断的。
其次,这些家丁将作为军官来培养,黄石打算设立一套类似军校的培训体制。为什么叫类似军校的培训呢?因为这一切都要打着练兵的名义进行,黄石没有狗胆去大张旗鼓地办军校。师生的名份在古代是大杀器,东林、齐、楚等党派都是这么起来的,古人或许没有想到,但他们绝对不愚蠢。黄石估计明白人一眼就能看明白军校的意义,所以他只打算要军校生的实惠,不敢贪图“黄校长”这样的名义来给自己招惹杀身之祸。
“这个训练队将不再从事生产,每天白天由贺守备负责操练。”黄石开始交待训练队的任务。
贺宝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恭敬地应道:“属下遵命。”
“晚上,我会教他们认字,”看着几个心腹一片讶然的神色,黄石笑了笑:“都是些简单的字,让他们能看懂最简单的军令。”
“除此以外,金守备负责教他们军法,务必要让他们理解每条军法的道理。”黄石把目光投向了金求德。
“有这个必要么?让他们背熟就是了。”金求德有些不以为然地反问。
“很有这个必要,”黄石一直觉得让部下理解命令的道理是很重要的,上下级沟通也是非常必要的,他随便找了个例子问金求德:“比如我军军法规定:在战场上士兵逃跑军官可以就地处死,但逃兵如果活着逃回来就要区别对待,领头者处死,协从者鞭挞,军官不可以擅自处死他们。为什么?”
“战场上逃跑会造成很不利的后果,军官当然要尽力阻止这种行为。而如果规定逃兵一律处死,那士兵就不敢归队,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总要尽力收拢散兵。”金求德回答的很流利,这个问题他和黄石已经沟通过了。
“不错,士兵是我军最宝贵的财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便牺牲。训练队的士兵正可以通过对军法的学习,来了解我军军法的意义所在。再比如我军军法规定,临阵退缩者军官应该就地处死。但如果我军胜券在握,一些新兵不敢上前攻城、杀敌,我认为可以从权处理,毕竟新兵总会成长为老兵的。我希望我的军官能够根据战场形势做出判断,而不是僵硬地执行军法。”
“属下明白,属下遵命。”金求德也认为黄石说的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最后是杨守备的工作,必须让每个训练队的士兵都了解辎重的意义,还有基本的认识,比如每匹战马每天要吃多少斤草料,行军多少里会磨破一双草鞋等等,还要学些简单算术。”黄石本想推行阿拉伯数字,但金求德拿出了一套苏州码子,黄石看看觉得也不错,就决定先推行苏州码子,毕竟这个有沟通上的方便。(苏州码子:〇〡〢〣〤〥〦〧〨〩〆,中国古代从零到十的计算用数字)
“诸位,这训练队的士兵,我不并不是当作士兵来训练的,这些教给他们的东西都要考试,嗯,这个考试就叫把总资格考试吧,全部合格的士兵会得到代把总称号,以后我救火营的所有军官都必须从有这个称号的人中选拔。”
黄石还准备了不少战役案例,包括西平、沙岭、广宁、远征旅顺和这次的旅顺防御战和伏击战:“凡是获得代把总称号的士兵,将由赵守备带领学习这些战役经过;那个李云睿本将也会让他负责指点侦查方面的要点。最后本将会亲自测试,通过的本将会授予代千总称号,以后我救火营所有的千总都必须有这个称号才可以得到职务。”
“你们都明白了么?”
“属下明白。”四个新任守备一起大声回话。
黄石对这个计划很满意,一旦推广开来,军队的封建化基础就会被打破,而几个心腹手下也没有太大的反对意见,他们各自的派系还远远没有建立起来。
天启三年五月,长生岛终于等来了盼望已久的监军……
小船才停稳,头戴方翅黑乌纱,身着三品黑熊官服,脚踏包头短皂靴的黄石就一抖宽长袖,恭敬地向着船舱一躬,朗声说道:“末将都督佥事黄,恭候吴公公。”
黄石身后的武官们也同时大声唱道:“卑职等,恭候吴公公。”
这个动作他们已经演练了好多遍,这次真的是分秒不差,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大伙儿的口气也都既恭敬又诚恳。
李云睿告诉黄石,公公们自然不用说,就是锦衣卫官兵也不是天子亲兵的装束了,他们在京城总是穿乌纱飞鱼而不是战甲,兵器更是多少年都没有人带了,腰间只有那块镇抚司的铜牌。多年来大明已经养成习惯,官身之间见面要穿长袍、戴乌纱,不然会被别人认为不礼貌和轻视。
大家一听都觉得还是最好还是按他们的习惯穿戴好,先给这位监军的吴公公和两位锦衣卫留下个好印象再说。所以这群被黄石领着的军官,每个人都脱下了军服换上了各自的品级官服,人人都把胡须、头发仔细梳拢了七八遍才敢出来见人。
这批平时忙碌得半死的军官们从来都是军服盔甲,前天彩排时才翻箱倒柜地找出配套的官服、乌纱。结果发现没有现成的守备图案,赵慢熊他们衣服上的七品黑狗图案都是手画上去的——比猪耳朵还大、比狐狸嘴巴都尖。
低头冲着地面的黄石用余光看到船舱的帘子飞快地撩开了。
“久闻黄将军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一个拉着尖嗓子的长音响起,口吻腔调几乎就是在唱一出京剧。
这腔调嘎然而止,接着就是两声粗豪的长笑声传入耳朵中,浑厚的男音透着股军人的慷慨豪迈:“黄将军,久仰,久——”
这声音也停住了。
“诸位将士,免礼。”那尖嗓子显得有些干涩。
“谢吴公公。”黄石微微又是一低,才收拢长袖站直。
面前的第一个人身着鱼鳞甲,腰间正是虎头束带,头上一顶护颊滑耳盔,黑带紧紧系在光洁的下巴上,腿上虽然是红色布裤,但膝盖下却是一双牛皮军靴,手腕上也是精钢腕圈,把袖口扎得紧紧的……打扮之古怪难以想象,简直就是不伦不类。
他身后的两个人斜披大红斗篷,打浆军裤和牛皮军靴不用说,胯上也别着黑乌鞘长刀,身上更是天子亲兵才有的金边银鳞甲,两人脸上毛茸茸的胡须也很乱,一看就是没有整理过的。
(第一节完)
看吾长枪能便刺 第二节 监臣
两边的大眼瞪小眼一番,渐渐开始有笑声溜了出来,马上就是一片轰然大笑声,那个尖锐的嗓音在笑声中非常显著。
“黄将军有心了。”吴穆敏捷地跳下了船帮。
“让吴公公见笑了。”笑声中黄石心情也一下子彻底放松了,这几个人是来合作的,不是来找麻烦的。
愉快的黄石奉承了吴穆两句,就冲两个锦衣卫又行了个全礼,不想两个锦衣卫立刻侧身闪开,嘴里连称不敢当。
“两位天使……”黄石有点纳闷,锦衣卫不是威风八面的么?怎么这样客气。
“黄将军言重了,卑职不敢当,我们兄弟二人只是吴公公的随行。”
两个锦衣卫自称卑职,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吴穆看黄石心里疑惑,就赶快解释:“锦衣卫虽然不属于武都督府管辖,但他们和黄将军都是武官,两个小旗官当然不能失礼了。”
左面的那个锦衣卫似乎看透了黄石心中的不安,也笑着说:“卑职在文臣面前确实比较放肆,但那些书生不是自己说‘文武殊途’的嘛。黄将军可是三品武官,面前哪里容得卑职托大。”
说穿了,这两个锦衣卫和黄石的关系,大约就是黄石的亲兵与赵慢熊的关系,但天子亲兵这么多,皇帝也记不出一个小旗官。吴穆拒绝去黄石设下的接风宴,反倒急不可待地要视察全岛全军。
大太监自然去东江岛监视毛文龙,但旅顺、长生的张盘、黄石风头正响,他们也都是参将还远离东江本部,所以就打发了两个小太监来监视他们。
吴穆本是一个混得不很得志的小太监,他入宫几年了也没有看到有什么前途,这次天子下令太监监军东江镇,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来,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个地方又艰苦又危险,但吴公公却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出头机会。
吴穆慢悠悠地和黄石并肩走在前面,背后的随从手上还捧着一个黄绸包裹的锦盒,黄石和一众军官都知道那个锦盒是什么东西——那是朝廷权威的象征,里面是赐给吴公公的圣旨,在情况万分紧急的时候,吴公公可以把它拿出来杀了黄石。
黄石首先让贺宝刀演练了一下军阵,上次退还田地、解散家丁的举动让黄石捞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那就是贺宝刀被黄石这种“破家为国”的情操感动了,他还从没想到有长官会为全军利益而牺牲个人的舒适和家族利益。深感羞愧的贺宝刀偷偷来见过黄石,表示他愿意贡献出一些家族秘籍。
当然贺宝刀提出了附带条件,就是这些被训练的士兵要冲着贺家的牌位行礼,出师以前,就是训练过程中,遇上什么节日要给他贺家祖宗牌位上香祈福。
条件谈妥后,“训练队”中贺宝刀原本的那几个家丁很快就传授给他人一些用力运劲的技巧,还有不少锻炼肌肉的窍门。这个黄石倒是不奇怪,前些日子贺宝刀指导他自己的十个家丁是私下进行的,还从来不许别人偷看,在贺宝刀以前定的家法里,第三条就是泄漏“武功秘籍”要被活活打死。
黄石抱着极大的好奇心看了一遍,这都是些很实用也很简单的窍门——在广宁的时候贺宝刀宁死也不传授这些东西给朋友;还有些锻炼方法看得出经过了千锤百炼——推广全军也会对士兵的技战水平有大的帮助。打破封建壁垒会极大促进生产力——看来并非虚言。
虽然军容整齐,但吴穆看见只有一百来人(黄石的那队训练家丁),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看,等黄石陪着三人跑了半天走完全岛后,吴穆脸上已经非常不快和失望了。
“原来,黄将军这样艰苦啊。”吴穆变得闷闷不乐,语气也很沉重。
太监的荣宠完全建立在皇帝的信任上,吴穆来长生岛以前本来很兴奋,觉得跟着给黄石这种名将当监臣是很有前途的,只要黄石再打几个胜仗——吴穆认为是很容易的,皇帝也就会牢牢记住他这个监军的名字。所以来长生岛一路虽然辛苦,但吴穆做的梦里全都是黄石打了大胜仗,还指望天子狂喜之下给他这个勤恳的走狗也重重地记上一功。
为了能捞到监军长生的差事吴公公还行贿了上面的公公,那笔费用虽然菲薄,但已经是他吴穆的全部财产。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吴穆已经是倾其所有,堵上了他那点可怜的积蓄,现在眼看到日后的前景不佳,吴公公一下子变得很伤心,一路上的好心情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吴公公,我们酒席上慢慢说。”
宴会上吴穆的态度很不友好,自感前途暗淡后他就对什么都看不惯,还挑剔黄石的酒菜太丰盛了,有这钱不如去买些生铁。
黄石看到吴穆这种表现却是喜在心头,明朝监军的工作其实说起来很简单,盯着武将不许逃跑,鼓舞武将充满胜利的信心,还有就是让武将后顾无忧的安心作战,著名的于谦于少保干的也就是这么点儿事。虽然这些事情说起来不难,但看着简单干好却并不容易,就好比没有胡宗宪、张居正,也就不可能有戚继光了。
但事情虽然无私,人却有各有私心,真的打败仗惹得皇帝暴怒的话,太监这种没有根基退路的人也就死定了,没有权势的太监比武将还没有退路,遇上一般的敌人和土匪,他们连投降都未必有人肯收留。从这个角度看,这吴穆和他黄石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文臣有老师、子弟、同僚帮忙,说不定能成功地把责任推卸掉,但吴穆肯定做不到,所以黄石个人觉得太监监军比文臣监军对自己更有利,这个吴公公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有什么节操的人。
“军器不足,吴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