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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院门边站着几个穿着青布衣衫手指甲里面还带着黑泥的农人,
其中领头的一个布衣荆裙的妇人,手里拎着个筐,正是之前来过的栀子的嫂子。
那妇人一嘴的乡下土话,正与守门的婆子争执:“俺小姑子生了儿子,俺做嫂子的送红鸡蛋你凭啥拦我?”
那婆子也是乡下人,讲不出什么道理,就是知道常嫂子吩咐过,不让这些人进院,冲撞了来贺喜的贵人,免得让人看笑话。
那妇人又看见了牵着许樱的手走过来的许杨氏,一张嘴满院子的人都差点摔个跟头,“栀子她大姐!俺是栀子的嫂子,俺来看她来了!”她是乡下人,没什么顾及,嗓门也大,在屋里装做不知道她来了的人,这回也都听见了。
许樱眉头紧锁,这回想要对栀子家人施以怀柔之策是彻底的行不通了,这个时候母亲若是稍微软弱一点,怕是要被许家的人彻底的看不起,连陆舅母也会觉得受辱,不再站在母亲一边。
“你叫谁大姐?”许樱大声说道。
“俺……”那乡下妇人看见许杨氏身穿月白色对襟长袄,头戴点翠银凤钗,虽说是白衣素服却难掩贵气,许樱一个小小女孩也是穿着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的雪青小袄,头梳垂髫髻,看起来倒比地主家的姑娘要贵气不知道多少倍,心里有些发虚,转念一想自己的小姑子这回生了个能替许杨氏这个寡妇顶门立户的儿子,腰杆又直了些,“俺是说许二奶奶是俺小姑栀子的大姐。”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杨家什么时候有了位叫栀子的姑奶奶?”这回出声的却是陆氏了。
“俺……”栀子嫂子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可是已经晚了。
“来人,把这几个冒认官亲的下作东西给我打了出去!”陆氏根本不给这农妇开口的机会,直接赶人了。
这一院子的人里,有许杨氏的陪房,可也有许家的下人,一时间这些人不知道该不该听陆氏的号令。
只见唐氏也走了出来,高高在上一声令下:“没听见亲家奶奶的话吗?快把这几个冒认官亲的下流种子赶出去!”
唐氏一说话,下人哪有不照办的道理?一个个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连摊带搡地把这几个人全都推了出去。
许樱知道,陆氏无论是娘家还是婆家,都无妾室通房这些闹心的存在,心里又是规矩大过天的,她简单粗暴的赶人在情理之中,唐氏嘛——怕是有借机离间栀子跟许杨氏之意。
可是事已至此,可以说是从这几个人竟进了许家大门,到了自己住的这小院开始,已经没有挽回余地了,她千防万防,还是一步踏进了唐氏挖好的坑。
许樱心里堵得慌,脸上还要带着笑,扯了扯母
亲的手,“娘,咱们去给弟弟洗三吧。”
许杨氏叹了一口气,也恢复了笑脸,牵着许樱回了屋。
☆、恩与威
却说那栀子,听说自己的兄嫂受此大辱,不顾自己还在月子里,当即便哭了起来,“我早就嘱咐过他们,让他们不要来,现在果然是自取其辱了。”
张嬷嬷也跟着叹气,她当着栀子的家人可是夸下过海口的,什么小少爷日后要继承这佑大的家业,栀子要翻身,栀子一家也要鸡犬升天什么的全说了,唯独忘了要教自己的娘家人些许规矩。
张嬷嬷心里气娘家人不争气,也气许杨氏过河拆桥,一得了哥儿就变了脸色,“所谓隔层肚皮隔重山,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千万别哭坏了身子,白白便宜了旁人。”
“我又见不到哥儿,也不知道他认不认我这个亲娘……”栀子又哭了起来,她至今还没看见过自己的孩子呢。
两人正小声说着,忽然听见外面一声咳嗽,“娘,您慢点走。”却是许樱的声音。
栀子赶紧抹去眼泪,挣扎着坐了起来。
没过多长时间,许樱牵着许杨氏的手就进了屋,身后还跟着抱着孩子的奶娘。
栀子自从她们进屋,眼睛就死死地盯着奶娘怀里的婴儿。
“原先你身子不好,哥儿又吹不得风,没敢抱过来给你瞧,今个儿是哥儿洗三的好日子,特意抱来给你瞧瞧。”许杨氏温言软语地说道。
“谢二奶奶。”栀子含着眼泪说道。
奶娘抱着包得严严的元辉,交到了栀子手上,栀子见儿子生得瘦小,流下泪来,“都是娘无能,平白摔了一跤,害得你未足月便出世了。”
“这也是他的造化,我已经找人测过八字了,哥儿生下来的时辰是极好的。”许杨氏说道,“大夫说他没什么毛病,只要好生喂养,自会长胖。”
“谢谢二奶奶……”
“这孩子也是我的儿子,有什么谢不谢的。”许杨氏坐到了床边,拍拍栀子的手,“回奶药吃了吗?”许杨氏抬头问张嬷嬷。
“已经吃了。”
“嗯,这回奶药要早吃,当初我生樱丫头的时候,舍不得,硬是喂了三天奶,后来回奶的时候疼得紧。”
“奶奶说得是。”栀子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没有不请奶娘的。
“今天白天的事,你都知道了吗?”许杨氏说道。
“知道了,还望二奶奶不要怪罪我兄嫂才是,他们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我怎么会怪罪呢?只是太太恼了,这才硬把他们赶了出去,实在是我思虑不周的缘故,早该派人去接了你兄嫂进来,悄悄看你一眼。”
“是。”栀子知道自己的本份,知道许杨氏这么说已经是姿态极低了,怨
气散了些许。
“这里是二十两银子,你托人交给你兄嫂压惊吧,盖房子买地,日后也是个殷实农家。”许杨氏给了栀子二十两银子的银封。
“多谢奶奶了。”栀子自是对许杨氏感激不尽。
“好了,天色不早了,哥儿晚上还要吃奶,我们走了。”许杨氏站了起来,奶娘从栀子手里,抱回了她刚刚抱热的元辉,栀子瞧着儿子,满心的不舍,摸摸自己的胸口,却已经没有奶了,只得含泪看着奶娘把孩子抱走。
张嬷嬷送许杨氏她们出去,送到门外刚想回屋,却见许樱扯住了张嬷嬷的衣襟。
“姑娘可是有话要对老奴说?”
“张嬷嬷,您是栀子姐的亲姑姑,怎么能自称老奴呢。”许樱给了张嬷嬷一个天真的笑脸,侄女做姨娘,姑姑做奴仆,这种事不算稀奇,毕竟姨娘也是奴仆的一种,但是让姑姑伺候侄女这种事是真没有,一般有丫鬟抬了姨娘,支近的亲人不是被送回家荣养,就是调走了。
张嬷嬷晓得这此中的厉害,被许樱这一句话吓得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若是走了,栀子无依无靠,岂不是任人揉搓?
“我晓得姨娘是离不开嬷嬷的,可是嬷嬷您年高德勋,也要多劝解着点姨娘,弟弟跟着我娘,岂不是要比跟着姨娘强?”
“是,多谢姑娘提点。”张嬷嬷把目光放到了已经走到正房门边的许杨氏身上,以为这些话是许杨氏在通过许樱向她示威,当下暗自后悔不应该说那许多不该说的话。
“提点不敢当,咱们都是从苦日子里过过来的,还是要拧成一股绳才好过日子,千万不能受外人挑拨,自家人自杀自灭起来。”许樱说完,转身一蹦一跳地追上了许杨氏,进了屋。
许元辉因是早产儿,在栀子肚子里时一开始又受了许多委屈,栀子虽然未明说,但听百合后来讲,颇做了一些苦活累活甚至用冷水洗衣服之类的事,百合道:“奴婢当初还不明白她那么做是为什么,现在想来原来是想要堕胎。”,后来又千里迢迢的随着他们从辽东回山东大宅,许樱想着,这孩子许是摔一跤早产的,也有可能是栀子之前折腾得过了,这孩子先天不足,所以早产。
不管是因为什么,许元辉时常啼哭,一开始奶吃得也不多,吐奶,拉稀等等更是平常事。
把许杨氏愁得不行,许樱也无什么育儿经验,也是跟着愁眉不展,“不如娘问问六婶吧,我听说六婶把六弟养得可好了。”许樱建议道。
“我守寡之人,往别人的屋里去,你六婶心好不嫌弃我,别人却又要多话了。”许杨氏叹道。
“娘,别人厌咱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并非因娘退让就不厌咱们,如今弟弟是咱们娘俩的依仗,若是真出了事可怎么办?”
许杨氏瞧着元辉细瘦的身子,咬了咬牙,也顾不得许多了,带着许樱往许昭龄和梅氏所居的寄梅院。
许昭龄是嫡子,又是幼子,梅氏是名门望族之女,这寄梅院虽说行制与许昭业的小院相同,内里乾坤却大有不同。
不止面积大了一倍有余,更是五脏俱全,耳房、配房、后罩房,别说许昭龄和梅氏夫妻带着孩子够住,再纳七、八房小妾都能往得开。
许樱这个时候才想到,为何父亲所居的院子没有名字呢?一见寄梅院的名字倒也明白了七八分,这院子八成是六叔订亲后重修的,当时已经知道新夫人姓梅,自然讨了好口彩,自己父亲的院子八成也是这样的来历,父亲想的却是婚后要带着母亲远远的走了,再也不回来,自然没给小院取名。
梅氏一听说许杨氏带着许樱来了,笑眯眯地出来亲迎,带了许杨氏和许樱到自己所居的正房暖阁,寒暄一番之后,说到了正题,“今日二嫂怎么这么有闲情?”
“实不相瞒,我这是有事相求。”许杨氏索性也就跟梅氏开门见山了,“是元辉孩儿,吃奶少不说,还吐奶便稀,整日啼哭不止……我听说弟妹带孩子带得好,特意来取经。”
“二嫂谬赞了,二嫂才是真会养孩子,樱丫头聪明乖巧,实在是让人瞧着喜欢。”梅氏笑道。
“唉,樱丫头小的时候不爱生病,又有奶娘带着,只觉得一眨眼就会跑会跳了,倒是元辉实在是让人劳心。”
“男孩儿嘛,总是不如女孩儿乖巧,二嫂若说别的毛病我没法子,要说这小儿啼哭便稀我倒知道该如何治,不瞒嫂子说,那给我接生的吴婶子颇有些能耐,她来给元铮洗三的时候,我特意厚厚的给了红包,她留了几包药粉,说专能给孩子调养脾胃,元铮未出满月时也曾便稀,我按照她说的拿温水把药粉化开了,喂给元铮吃,只吃了一包药粉竟然好了,之后再没犯过,那药粉我都好好的收着呢,二嫂若是信得过我,不妨拿回去给侄儿吃。”
“我自是信得过的。”若是别人给的药粉,许杨氏肯定不敢要,梅氏给的,她敢要。
“若是不好,左不过套车让人去大明府接刘婶过来,多许她些银子,没有看不成的。”
“如此就谢谢六弟妹了。”许杨氏把话题一转,说到了许昭龄的科举上,“我记得前几天听婆婆说,六弟要进京了?”
“是要进京了,怕冬天路不好走。”梅氏笑道,不过当
日唐氏说得话,梅氏也不是不挑理,她们梅家也有在京城做官的,何必去姻亲家里讨扰?甚至许家的三爷许昭通现在就在京里,一样有房子住,唐氏利用亲戚也利用得太彻底了。
许杨氏一使眼色,百合把他们拿来的青布包打开了,“这是你二哥当年考试的时候带的砚台,我一直收着,你和六弟若是不嫌弃,让六弟带着去应考吧。”许昭业当年是一举考中,进士二甲第十二名,他考试用过的砚台自然是非常吉利的,许杨氏自己兄长要去赶考她都没有把这个砚台送给他,而是拿给了许昭龄,这礼真的是贵重了。
梅氏也知道这是好东西,赶紧谢了,“真是谢谢二嫂了,二嫂这份情谊……”
“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来,日后樱丫头和元辉还要靠六弟照应呢。”许杨氏说道。
正说话间婆子已经把那药粉拿来了,不大的小纸包,一共有十一包之多,估计当时给的是十二包,整整一打,许杨氏只拿了五包,“这东西精贵,五包也尽够用了。”她没说防备以后元铮用,这是咒人生病,但是意思很明显,小孩子长到大,哪有不三灾八难的,她要是把药粉全拿走了,日后元铮若是病了没有药吃,反倒招怨。
“还是二嫂想得周道。”梅氏到底年轻,没有许杨氏想得长远,听许杨氏一点她就明白了,自是承许杨氏的情,又包了一包糖给许樱吃,这才送了她们母女出去。
许樱也没想到许杨氏让百合找出来的竟是父亲用过的砚台,那砚台前世是随着母亲葬了的,母亲连砚台都舍得出,看来是诚心诚意想跟六叔一家交好,找一个真正的靠山。
唉……舅舅虽好,总不及叔叔来得及时,依靠得光明正大,许昭龄也是难得的正人君子,梅氏也是贤良妇人,与他们结交总是好事。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之后,许樱先拿药粉来,拿温水和了,还没等许杨氏反应过来呢,许樱一仰首把药粉喝了下去,许樱上辈子吃苦太多,总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这傻孩子!”许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