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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语调沧桑,“不管皇上是生是死,我们胡家人绝对是死在他的前头!”
胡氏抹着眼泪,心疼得无以复加:“那怎么办,我还有两个儿子啊!”
胡老爷沉默了半响,才叹道:“为今之计,负荆请罪已经没用了。只能,以命偿命!”
胡氏一惊:“老爷,您是说……歆儿?!”
胡老爷点点头:“女儿与儿子,我们总要有舍有得。”
“可是!”
胡老爷打断道:“没有可是!是谁闯的祸,就由谁承担后果。”顿了顿,语重心长的劝道,“我们动作还要快些,否则等穆太后反应过来,胡家也就危险了。”
胡氏心里一半冰水一半热油,煎熬得瞬间老了十岁不止,哀戚道:“到底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她年少无知……”
胡老爷倏地骂道:“谁家没有几个年少无知的孩童?又有谁像她胆大妄为到连天都给捅了个窟窿,居然诱拐皇上出宫!谁给她的胆量?不要再说了,就这么办!”
胡老爷这边才吼完,那边大门就突地被闯开,胡歆儿面色通红的大叫:“爹,您不能这样对我!我不想死!”
胡老爷瞪大了眼:“谁把你放出来的?”
胡歆儿甩开身后拉扯的嬷嬷,哭喊道:“爹,您不能放弃我。日后胡家还要靠我来光宗耀祖,两个弟弟日后也要靠我才能位极人臣,而爹爹您更是大楚权倾朝野的第一外戚,是国公!这一切,都是我才能给予的,您不能现在就舍弃我!”
胡老爷大喝:“你胡言乱语什么?来人,还不把姑娘给捆起来!”
“爹!您信我呀,您要相信我,没了我,胡家迟早会被皇上抄家灭族!我才是胡家唯一的出路,是胡家的救命恩人!”
“来人!”
小小的主院彻底被闹得翻了天,胡歆儿的呐喊,胡氏的哭泣,胡老爷的痛斥都响彻在冰冷的寒冬里。
次日,胡家千金也染了疫病,高烧不退开始胡言乱语的消息不胫而走。
☆、44|44|23。9。07
子时,昭熹殿内那座海马拱星灯的炭炉里火星已经半明半灭,眼看着就要熄了,一块黑炭又适时的添了进去,哧的一声,一簇小火苗腾的窜了起来,没过多久,殿堂里又温暖如春了。
小皇帝睡得迷迷糊糊的醒来,恍惚中感觉床边站着一个人,正弯腰收拢着刚刚换下来的寝具。整个宫殿里空荡荡的,除了床边的人,再也不见其他太监宫女。
小皇帝左右张望了半响,才有气无力地张了张干裂的嘴唇问:“魏溪,挽袖姑姑呢?”
魏溪头也不抬的道:“病了。”
连挽袖姑姑都被他传染了,看宫殿里的情景,挽袖姑姑应当是昭熹殿伺候的最后一个宫人了。小皇帝很想捂住自己的眼睛,又实在没有力气抬起手来,头脑混沌地仰望着床顶金线绣着的白龙降雨图,隔了很久,他才后知后觉的道:“你怎么在这里?快出去吧,不然你也会生病。”
魏溪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有点酸痛的腰:“我走了,昭熹殿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不害怕吗?”
小皇帝如今也只有眼睛可以转动,极力在宫殿里面左顾右看了一遍。往日里这里面少说也有十多个伺候,人多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就显得大殿空旷了起来。除了他们两个人,就只有香炉里面的寥寥青烟还在晃动着,连窗户缝里面飘进来的冷风都带了一股寂寥的味道。
大殿里燃着不少的烛火,可蜡烛越多,越显得大殿空寂。
小皇帝笑了笑,浑然不觉般道:“不怕,我是皇帝,身边总会有人伺候。”
魏溪点点头,将所有沾了秽物的被褥床单等塞在了竹篮里,单手抓的提手头也不回的道:“好吧,你是皇帝!”
小皇帝张张嘴,想要挽留,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最终只是麻木的看着魏溪渐渐的地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这个时候,突然觉得昭熹殿似乎大得的太过分了些,连他无力的呼吸声,都能在空中回荡很久。
小皇帝无事可做,魏溪走后,果然没有一个宫人前来,也不知道是穆太后没有安排新人进来,还是安排了人却都躲懒了。
小皇帝病了这么多时日,宫人们从最开始的慌张到谨慎到马虎,在昭熹殿抬出第一个被传染的宫人后,大家看待皇帝的目光就变了。原本众人求之不得的近身伺候变成了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意碰触他一下,甚至不愿意靠近他,等到宫人接二连三的被抬出昭熹殿,所有人就开始视小皇帝为洪水猛兽,恨不得除之后快。
这一些事情小皇帝虽然大多时候是昏迷着,可几次醒来看到的都是宫人们越来越不同的态度,小小的他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些问题。
他本就心思敏锐,三岁登基后因为太皇太后和皇叔们的打压,更是及早的尝到了宫中的人情冷暖,早就由原来的愤怒逐渐变成了失望,最后演变成了冷漠。
如今再尝试一次,他也感觉不到难受,单纯的视之为理所当然了。
无聊之时,他的视线大多落在了对面墙壁上挂着的一柄黑铁铸造的长剑。上面没有繁复的雕刻,也没有光彩夺目的宝石,剑鞘里的剑柄全都是黑铁铸造,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干净利落。
那是他的父皇亲手给他打造的剑,剑很长,他人又太小,每当练武练得很辛苦的时候,他就喜欢站在剑下沉思。
如今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就这么呆呆的望着黑黝黝的长剑,也不知想些什么,最后视线越来越涣散,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他觉得喉咙里火烧火燎一样,手指动了动,嘴里喃喃的喊:“来人,给朕拿水来!”
宫殿里落针可闻,却是没有一个人声来回应他。
皇帝歪着脑袋再喊了一声:“来人!”
寂静,寂静,还是寂静!
最终“咳咳咳……”的咳嗽声久久的在宫殿里面回荡,一波一波,逐渐掩灭无声。
小皇帝都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等到感觉自己的头被人抬起时,那一声熟悉的声调又出现在了耳边:“喝药。”
小皇帝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沙哑的问:“你不是走了吗?”
魏溪端着药碗很冷淡的道:“现在我负责照顾你,走不了了。”
小皇帝把脑袋移了移,半响才发现自己还在原地,依然被魏溪搂在怀里,他赌气的道:“我不要你照顾,我是皇帝,身边有的是人伺候,你走!”
魏溪的眼圈下一层乌黑,照顾小皇帝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再也没有心思对他好言好语,把药碗往茶几上一放,道:“好吧,那你叫人来给你喂药。”
“……”小皇帝觉得自己的脸颊上定然烧得很,哪怕心里想要喊人,嘴巴却咬紧得跟河蚌一样开不了口。
魏溪嘲弄般地看着他,冷冷的道:“没有人会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床上的人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是皇帝。”
魏溪眼睛弯成一条好看的弧线:“世上最窝囊最愚蠢最短命的皇帝。”
小皇帝沉默了下来,脑袋瓜里面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我要死了?”
魏溪回答的漫不经心:“也许吧。”
小皇帝鼻子一酸,干涩的眼睛瞬间布满了红血丝,他偏过头去,哽咽的赌气道:“你走吧。”
魏溪把药往他前面一送,很是冷漠的道:“喝了药我就走。”说完,手一沉,小皇帝的头被动的往后一仰,魏溪手腕一翻,一碗药等不到皇帝反抗的就灌了下去,等到他喝完,把人往床上一丢,端着药碗转身就走了。
半夜,魏溪刚刚搂着被子倒在软榻上,眼睛还没闭上,就听到殿内传来是细小的哭泣声:“母后,呜呜,母后,你在哪里?”
魏溪把被子盖到头顶上,咕哝了:“好吵。”
翻个身来,小皇帝在哭;翻个身去,小皇帝还在哭。
魏溪忍无可忍,掀开被子,走进内殿,小皇帝哭的鼻头通红,眼睛湿漉漉的,头发乱糟糟的,像一只惊吓过度的兔子。
“魏溪,我好害怕。”
魏溪实在想要睡,不耐烦道:“人都是要死的,怕什么?不管是什么人,一个人来,自然也是一个人走。你是皇帝也不例外,别以为皇帝这个身份真的有什么不同。”
挨了骂的皇帝缩着脖子:“可我还是害怕。”
魏溪气呼呼的道:“怕有什么用?单纯的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小皇帝憋着嘴,圆溜溜的眼睛凝视着对方:“魏溪,你陪着我好不好?”
魏溪断然拒绝:“不好。”
小皇帝的眼泪唰的一下又下来。
魏溪觉得非常的烦躁,口气恶劣道:“你知道你的祖母现在在忙什么吗?”冷笑,“你病着的这几日,她正忙着召见贤王等人,商议是等你活着的时候写即位遗诏,还是等你死后又大臣推举贤王登位。”
她索性拿了一张凳子坐在皇帝的身前:“你的贤王叔,早在你父亲重病时就准备好了冕袍,这次你再重病,他连帝王常服都赶制出来了。当然,皇冠玉玺也早就备好了。”
“至于你的母后,她正忧心你的病情。太医们已经讨论出了几个方子,正一个个在宫人身上验证。不过,她为何没有来见你,这就只有天知道了。”她摊开双手,幸灾乐祸,“至于你的臣子们,一半忙着给贤王递帖子,一半还在六神无主随遇而安中。”
魏溪笑凝着眼,问:“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小皇帝早就忘记了哭泣,眼中是一片茫然:“他们之中……就没有真心盼着朕能够痊愈的人吗?”
魏溪摆了摆手:“有吧,我也不知道。”
宫殿里又沉默了起来,魏溪见他不再哭泣,自己又抱着被子回到了软榻上,闭眼,彻底的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小皇帝被烟熏着醒来,极目远眺,惊慌的喊道:“魏溪,你在燃炭吗?好大的火。”
魏溪从窗口伸进脑袋来:“我在烧你换下来的衣衫寝具。宫人们都怕沾染上你的秽物,只能烧了。”
应该说,宫里的人只要看到皇帝换洗下来的东西一概避如蛇蝎。谁都惜命,不是么!
魏溪也不想洗。如今都是她一个人照顾皇帝的起居,不单要熬药做饭,还得给他换洗,兼打扫宫殿,累得很,能够怎么省事她就怎么省事的来。
烧完了衣服被子,炉子上的粥也熬好了,小皇帝病歪歪的还傲骄得很:“我不想喝粥。我好饿。”
魏溪把碗筷往桌上一放:“这是药粥。现在有荤你都没法吃,肠胃受不住。”说着就自己喝粥吃肉起来,馋得小皇帝流了一桌子的口水,可惜无福消受。
两个人在一处,魏溪忙里忙外,小皇帝是不是抱着自己的马桶相亲相爱,两个人各自忙活各自的,倒也额外和谐。
到了午歇,魏溪照例抱着自己的被褥去了软榻,小皇帝喊住了她:“魏溪,我把龙床让你一半好不好?”
魏溪怔住了,眼神复杂的望着小皇帝默默无语。
她这般神色倒是让小皇帝误会了,干笑道:“我忘记了,离我太近的话你也会被传染疫病。”自顾自躺下,趁着魏溪还没走,又说,“魏溪,我好冷。”
魏溪深深的叹口气,搬来一床被子加盖在了他的身上,青天白日的,又把炭火移到龙床边,自己更是把软榻从屏风外移动来了内殿,以便随时照看。
小皇帝笑眯眯着眼,看着魏溪睡着了后,自己才舍得闭上眼。
☆、45|45
永寿殿,六部侍郎都陆陆续续的到来,除了三公外,内阁成员也逐步亮相。诸多朝廷重臣们三五成群,或闲聊或试探,视线都若有似无的飘向高高在上的凤座。
太皇太后穿着繁复的朝服,头戴九尾凤冠,如同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肥鸟,金光闪闪的端坐在上头,她的下首只有一位王爷,贤王。
太皇太后居高临下的环视了一圈周遭的臣子们,慈爱又庄严的声音回响在殿堂内:“诸位大人,哀家为何召见你们的原因,不用说,众位也知道了吧。”
兵部侍郎首先出列,道:“皇上会痊愈只是时日问题。听闻齐太医已经研制出了新的药方,只要确定能够有效抑制瘟疫,皇上很快就会恢复如初。”
太皇太后显然是有备而来,语调不急不缓的反驳:“皇上太小了。他的父皇生前也体弱多病,一年三病两痛从未间断,皇上出生后也是如此。否则,整个宫里也轮不到他最先传染疫病。要知道,哀家可是个老婆子,老少老少,他都病了这么些时日,哀家还精神抖擞,可见,皇上天生就不是个长寿的主。”
这是诅咒皇帝早死啊!不论这话是从谁嘴里说出来都是大逆不道之罪,哪怕是太皇太后,皇帝的皇祖母,那也足够惊天动地了。
有哪家嫡亲的皇祖母诅咒自己的亲孙子早死早超生?寻常百姓家也不会出现此等刻薄寡恩的祖母吧?何况是皇家!
偏生,太皇太后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是在评价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若不是知道皇族血脉不可能出现纰漏,在座的众位都要怀疑皇帝是不是太皇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