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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您太过于依赖我了,这样很不好!我并不是什么出色之人,除了救了您三次……我与旁人没别的不同,我能够做的事情他们都能做。”
“我说够了!”
“我实在想不到留在宫里的理由。”
“不准就不准,没有理由!”秦衍之握紧了双拳,语调暗沉的说出这句话后,也不看魏溪的反应转身就回到龙椅上,神色端正,若不是那微红的眼角你甚至都发现不了他愤怒的情绪,“秦凌在哪里,告诉朕!”
魏溪看着高高在上的少年,才十二岁的秦衍之在一瞬间仿佛有了多年后那强势皇帝的影子,在他吼出那句话的同时,她甚至产生了自己再回到了前世的错觉。只是,前世中,已经是青年的帝王终年沉郁着脸色,身居高位总是郁郁寡欢,哪怕在胡皇后的身边,他也依然压抑多于欢愉。今生的秦衍之,有太傅太保等人保驾护航,有承安公的暗中引路,有穆太后细致入微的宠溺,更有魏溪几次挺身相救,更多的时候他都是无忧无虑的,想要如何就如何,想要得到什么旁人都可以尽可能的满足他,故而,那些记忆中的沉重与他错身而过。
也许,这才是秦衍之无法接受魏溪离去的真正原因吧!
魏溪顺了口气,觉得心里空落落又满胀胀。她本就不是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一旦知道事情不可为她都会暂时放弃,哪怕再心有不甘,也会静静的等待新的时机。何况,此次想要出宫的决定来得太突然,放在平日,没有何大人的一番刺激下,她根本不会贸贸然的与皇帝对持,更不会轻而易举的透露自己想要归去的最终想法。
太冒失了,太冲动了,根本不是平日她会做出的决定。
魏溪闭眼,将胸腹中的躁动一点点压制,再一睁眼,理智和镇定重新回到身躯之中。
“秦凌最近被人三番两次的追杀,不敢再轻易露面了。皇上若是想要见他,派人去贤王府守着就是,那里到底是他的家,别的地方再好也不如自家自在。”
秦衍之听到魏溪不再纠缠出宫的话题,也松了口气,语气轻松了几分:“他为何被人追杀,追杀他的人有哪些?”
魏溪似笑非笑的朝着他看了眼:“皇上不是一直暗中派人盯着贤王府吗?”
秦衍之气呼呼的道:“我就想听你说,不行吗?”
“行!”与秦衍之一番针锋相对后,魏溪难得的觉得身心俱疲,秦衍之见微知著,急忙给小吴子使了个眼色,小吴子立马抬出了小软椅送到魏溪的身边,魏溪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姿态比朝中任何一位重臣还要坦然。既然何大人都担心她恃宠而骄了,那她好歹也要骄纵一回是不是,否则也太冤了。
“这事其实很简单,皇上您只要知道一件事就猜得出来龙去脉了。”
“你说!”
魏溪淡淡的道:“前朝古物出自贤王府。”
此话一出,秦衍之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沉思了一会儿道:“所以,追杀他的人一部分是想要得到藏宝图,一部分是想要……毁灭证据?”
魏溪赞赏的点头:“既然想要毁灭证据,说明最急着刺杀他的人非贤王,他的亲生父亲莫属了。”
秦衍之吸了口冷气:“虎毒不食子!贤王他,所谋甚大。”
这一点毋庸置疑。贤王是三王之中野心最大之人,当然,这也因为他年岁与先皇最为相近,得到太皇太后太多期望有关。所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贤王在上辈子能够压制秦衍之长达二十年,自然有自己的本事所在。今生他虽有逼宫,到底没有兵临城下堂而皇之的谋反过,所以世人对他的评价还不错。再加上回到属地后,刻意经营,想要重新来过也不无可能。
秦衍之这几日与亲信大臣们将贤王所有的可能都推测了好几回,对贤王的惧怕消弭了不少。秦衍之经历过了一次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对于内战他也有了底气,不再像多年前那样虚张声势。他现在所在意的是另外一件,“秦凌找你所为何事?”
魏溪有点想骂对方公私不分了,好在还惦记着对方的皇帝身份,而且她今天挑战过帝王底线一次,再来一次,估计这位少年天子会彻底发飙,所以,话到嘴边魏溪还是咽了下去,直接道:“他想要求一个恩典。”
“嗯?”
。
“他想要回贤王属地!”
秦衍之瞠目结舌:“他疯了?”连他都猜得出想要对他杀人灭口的是贤王,他居然还想着自己送上门去,给自己亲生父亲捅刀?他不要命了吗!
魏溪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斟酌着问:“皇上,一个人被逼到绝境,再后退就是悬崖,他再不去拼不去抢,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
若是换了其他大臣来,秦衍之保不准会分析:这是他们的苦肉计,目的是想要流落在外的儿子重新回到父亲的身边;又或者,贤王派去追杀秦凌的人是假,一切都是秦凌自己的计谋;还有可能,这一切都是贤王的试探,试探朝廷和皇帝的反应,从而达到更大的目的。
可惜说这话的是魏溪,秦衍之下意识的把自己所有的思虑都掩盖了起来,斟酌着道:“他原本在皇城里过得好好的,为何突然闹这么一出。”
魏溪不答反问:“皇上,若是有机会彻底铲除贤王,成败的几率一半一半,您是做,还是不做?”
秦衍之根本毫不犹豫的道:“既然有五成,怎么也要试一试。”
魏溪笑道:“那不就成了!”她替皇帝分析道,“秦凌这个人皇上您派人盯着他多年了,又与他一起读书,对他的性子应当有些了解。失去世子之位后,他的性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就像皇城大疫时,皇上病重前后,他的情况有些类似。只是,他比您更加凄惨,当年他的身边几乎没有一个可用之人,族人、父母兄弟、故交好友一日之间全都与他划开了界限,等到贤王就藩,他的地位一落千丈更是连普通的官宦子弟都不如。就这样,他在皇城甚少与人争执,在宫里哪怕被人明面上鄙夷嘲讽也能够一退再退,这说明他极善于忍耐。都是忍字头上一把刀,他这一忍就忍了十年,一直到最近他才表示出想要夺回一切的决心。皇上,您觉得这样一个人,放到要他性命的仇人身边,会发生什么?”
“会死得悄无声息!”秦衍之早已不是往日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孩子,经过了这些年的帝王教育,他很明白在野心家的心中,亲人、友人甚至是妻儿,只要成了野心路上的拦路石,对方会毫无人性的将他们舍弃。贤王对秦凌不就是如此吗?
魏溪揉了揉额头:“所以,我们可以助秦凌一臂之力。保下他的命,同时成为他手中的刀。刀有两面,若他成事后忠于朝廷,刀自然会老老实实握在他的手中,一旦他于朝廷有害,刀也会顷刻要了他的命。那之后,怎么利用他的死因,就是朝廷大臣们的事儿了。”
魏溪都说得如此透彻,秦衍之也彻底的放了心。能够算计秦凌到这个地步,甚至是连对方的生死都可以侃侃而谈,显然他们之间的情分并不怎么深刻。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秦衍之就让人备马准备出宫了。魏溪知道一旦遇到这种大事,他都必须去征求太傅的意见。因为年逾古稀,又不良于行,太傅从每日上朝变成了每十日才入宫一趟。皇帝若是有什么要事不明之事,大多是自己出宫去太傅府。
临走之前,秦衍之再三确认:“你会回太医院歇息吧?”
魏溪早就精疲力尽,闻言只是点头,不再说话。秦衍之还不放心,亲自送她回了太医院,看着她回房才姗姗离去。
没想到的是,在宫里魏溪给了他不痛快,好不容易见了太傅,对方一开口也直接给了他一刀。
老太傅靠在泰山椅里面,问他:“听说皇上让户部穆大人统筹此次阵亡将士们的抚恤金发放?”这里的穆大人自然不是承安公穆大人,而是太后娘家的长兄,这事在一个月前穆太后发话后就确定了。经过这段时日,抚恤金也发放得七七八八,这时候太傅一提,秦衍之就觉得后颈发凉,直觉不好。
☆、第60章 60
作者有话要说:
太傅问话,秦衍之怎么也得回答,哪怕心里再发虚,他也硬起了头皮说:“是”
太傅那双沧桑的眼有一瞬间的恨铁不成钢,秦衍之顿时觉得双腿发软。自从太傅不良于行后,秦衍之开始学着独自处理朝政,哪怕磕磕绊绊,三公大多时候都是表示赞许和欣慰,像今日这样直白的质问和不赞同的眼神,秦衍之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听过。
秦衍之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出缘由:“看前朝史记时,朕发现不管是赈灾还是封赏,上下官员总是沆瀣一气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弄得民怨沸腾。朕有心要治理贪官污吏,可每每要动某位大臣时总感觉有心无力,或者虎头蛇尾,无奈下,但凡有国库拨银时,朕总想着要选一个对朝廷忠心耿耿,为人清正廉洁之人来负责才好。正好,此次阵亡将士中也有穆家子弟,朕想着穆家好歹是外家,穆大人以心比心,总不会私吞阵亡将士们用命换来的银子吧!恰巧母后也提及此事,所以朕犹豫再三下才交代下去。”
太傅是何等老辣之人,瞬间就听出了里面真正做决定的人是谁,凝视了少年天子半响,才幽幽道:“皇上,先皇封臣等为辅国大臣,为了的是辅助您顺利接掌朝政。至始至终,臣等都只辅佐帝王一人,臣等亦只效忠于大楚王朝。”
“臣等之所以逐步退出朝堂,是为了锻炼皇上独自处理朝政的能力,为了让您能够尽快接管朝政,成为一代明君!”
“皇上,大楚的君主姓秦,不姓穆!你懂吗?”
秦衍之冷汗津津,手中黏湿得难受。太傅虽然没有一句重话,也没有一句指责,可是他每一句话,每个字都在明白的告诉他,大楚是他秦衍之的,不是穆家的,也不是穆太后的。他不能因为穆太后要求,就将阵亡将士们身后千万家眷的生存之本交与到无关之人的手中。
太傅从桌案上拿起一叠奏折放在秦衍之的手中:“这些折子原本该送到内阁,等内阁批阅后再呈给皇上亲自批阅。可是,不知何故,这批折子还没进内阁的大门,就被人拿走,之后阴差阳错的到了老臣的手中。”
秦衍之狐疑的打开一本翻了翻,里面弹劾户部穆大人私改封赏,原本四品将军赏赐金四千两,土地四千亩,从户部出来后,四千两黄金就变成了三千两,四千亩中等良田变成了中下等。阵亡将士中,万户抚恤金五百两,千户四百两,普通士兵百两到手后俱都少了一半。
再翻开一本,参奏户部不按朝廷赏罚名册办事,明明有的将士毫无建树,哪怕阵亡也只是领最低等的赏金,结果到手反而比有功之人还要高了几成。
再连续翻了几本,言及有阵亡将士家属穷苦度日,抚恤金发下的当日就满门自尽等等匪夷所思之事。
秦衍之越看脸色越见惨白,看到最后几乎都要将手中的折子给捏碎了!
穆大人是户部大臣,若说这事他不知道,秦衍之第一个就不相信!虽说他不是户部尚书,也不是户部侍郎。平日里,他一个小小的四品官也管不了这么大的事,做不了这么大的主,偏生,皇帝给了他莫大的权柄,他就可以直接越过户部尚书和侍郎,一手遮天!
他有这么大的本事也就罢了,做好了皇帝交代下来的事情,哪怕无功无过也会得一句赞赏,日后还愁没有差事下来吗?退一万步说,你要贪污,好歹把首尾处理干净,别只顾着喂饱自己的口袋,好歹你吃肉,也得让户部上上下下都喝口汤啊!这样,才有人能够替你遮掩,出了事,也不用一力承当,连坐下,虽然大家都讨不得好,好歹也不会法不责众不是!
结果,烂泥扶不上墙!
秦衍之突然明白一个月前魏溪为何与他争持不断,为何会直言穆太后的不妥,为何宁愿出宫也不愿意面对他,原因在这里!
她预感到了穆家的揽权,失望于秦衍之的轻忽大意,甚至对他的强词夺理感到愤怒!
秦衍之这是在任人唯亲!后宫干政,穆太后在重蹈太皇太后的覆辙!将国之大事当成儿戏,是一位帝王的轻忽,是昏君所为!
老太傅仿佛没有看到少年天子的神色,眯着眼又道:“按理说,宫中之事不该老臣质问。只是,前庭不同后宫,前庭乃一国机要之地,所有的折子都有明确记录,哪些呈送内阁,哪些会直接送到朝安殿都容不得一丝马虎,一旦错漏,负责此事的太监们只会错杀不会放过。结果,在宫中规矩最为严苛的地方,居然还有人胆大妄为私藏奏折。若不是暗中有人阻拦,这些折子最终会去向哪里?被销毁,还是转到某些有心人的手上?谁在暗中扰乱前庭规矩,是谁在掌控前庭内侍?”
太傅深深一叹:“皇上,这是乱国之像啊!”
噗